接下来,凌琅放慢了语速,每列出一个公式都会问王每懂了没有,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除了迟炀,凌琅还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题。他给王每讲题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讲题的方式和速度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但迟炀每次都听懂了,并且还能举一反三,熟练运用到同类型的题目中去。
凌琅思路清晰,语言简畅,很快就把这道高考难题拆解成一个一个细小的知识点。
王每眼珠子忙不迭,一会儿看草稿纸,一会儿又斜着眼看凌琅。
凌琅轻轻松松解数学题的样子简直太绝了,近距离观赏,帅得他一个男的都腿软。
他走神了好几次,凌琅发现了也并没有生气,而是掉转回来重新讲,语气也依旧和缓,虽然声线还是同往常那样淡淡的,但那细致和耐心的程度简直令他震撼——
这样的凌琅,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位一拳一个小朋友、光用气场就能划出三十米无人区的北高风云人物。
面对如此温柔的校霸,频频走神的王每良心难安,简直想捶死自己,但又忍不住继续走神。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迟炀视角吗?
这也太快乐了吧!
王每仿佛被天神眷顾,甚至有点膨胀,脑子一抽,凑到凌琅耳边捏着嗓门儿说了句:“giegie~你同桌要是知道你给我讲数学题,不会吃醋吧?”
下一秒,背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嗯,我吃醋了。”
王每脖子一缩,猛地回头。
身后站着的是迟炀。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薄薄的镜片一瞬间反射出锐利的光。
王每吓得屁股一歪,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
迟炀挑挑眉:“不像你,只会心疼哥哥?”
“不敢不敢。”王每头摇成拨浪鼓,立刻抱起习题册站起来,把座位还给迟炀。
王每走后,凌琅疑惑地问迟炀:“你们在对什么暗号?什么哥哥,什么吃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琅对班上同学的事情终于有了人类最基本的好奇心,偶尔遇到实在想不通的,也会主动咨询他的同桌。
迟炀拿出纸巾,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凳子,然后坐下:“没什么,一个网上的段子而已,你要想知道,我现在搜视频给你看。”
“不用了。”凌琅对网上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迟炀“嗯”了一声,没再讲话,也没说他刚才被物理老师老吴叫去办公室做了什么。
大课间很长,教室墙上的挂钟转过了十点。窗外阳光正好,但迟炀的脸上却有点小小的阴霾,被凌琅悄悄发现了。
五分钟过去,凌琅从衣袖里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开始刷物理题的同桌:“心情不好?是不是老吴又批评你了?”
“有点,”迟炀一边演算公式,一边回答着凌琅的问题,“但不是因为老吴。”
迟炀不直说,很显然是要凌琅自行体会。
凌琅努力猜了半天,还是猜不到。他实在想不出,像迟炀这种自身发展良好且心胸宽广的人,除开学习上的事情,还能被什么影响到心情。
他又戳了戳迟炀的胳膊:“那是因为什么?”
迟炀停下笔,沉声道:“王每刚才坐了我的位置。”
还招呼都不打就借走别人的同桌,要是他回来的再晚一点,恐怕整个人都要贴上去了。
某个小狼崽也是的,都不知道拒绝一下,说好的高冷孤僻生人勿近呢?
迟炀长腿一伸,无处安放的脚重重踩到了课桌横杆上,吓得前桌往前挪了下凳子。
凌琅闻言,张了张嘴,有点惊讶,又有点自责。
他不记得迟炀有洁癖,但他记得迟炀的确有一些个人习惯,譬如,迟炀非常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闯进他的地盘,从小就是如此。小时候刚认识那会儿,他也曾是被迟炀拒之门外的一员。他应该想到这点的。
凌琅深刻反思了一下,抱歉道:“下次我替你看好,不让别人坐了。”
迟炀没说话。
凌琅软下嗓音:“你别不高兴了。”
迟炀转过头,沉默地看了凌琅三秒,翘起一根小拇指:“那你跟我拉钩。”
凌琅:“……”
这是什么小学生行为?今天的迟炀怎么有点怪怪的?
凌琅内心充满迷惑,但还是伸出手指,轻轻勾在迟炀小拇指上,完成了另一半小学生行为。
直到上课,凌琅还在琢磨刚才的事情,左手不经意地摩挲着那根拉过钩的指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同桌。
对方正专注地盯着讲台,唇角已经恢复了往日柔和的弧度。
他左思右想,终于在迟炀看过来的前一秒发现了新大陆——
哦,原来像迟炀这种成熟暖男,不开心的时候也是需要人哄的。
第41章
短暂的缓冲过后,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开始了。
有的人兵荒马乱,有的人放弃治疗,有的人胸有成竹,还有的人前所未有地全力以赴,只是为了能给另一个人做最客观的对照组。
凌琅和迟炀被分在上下两层楼的不同考场,最后一门考完,凌琅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前等迟炀,很快在楼道口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他问迟炀:“这次什么感觉?”
迟炀:“家常便饭的感觉。”
凌琅看着他,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
“凌老师,才刚考完试呢,就先别管成绩了,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迟炀无奈地笑笑,边说边朝食堂的方向迈开步子。
凌琅想了想,也意识到似乎是自己太心急了,况且自我感觉这种东西并不能当真。
对待考试,或许其他同学追求的是全校排名、查漏补缺、知识精进,但凌琅在意的,仅仅是一个和迟炀比起来是高还是低的分数。
因为迟炀和他结伴学习的约定,将在迟炀分数超过他之后结束。
迟炀腿长,很快就要走远了,凌琅双手插进兜里,穿过人群,快步追到迟炀身边,和他肩并肩往食堂走去。
等待分数的日子永远是最难熬的,毕竟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数,自己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与学习无关的事,最终都会反馈到试卷上。
一把大刀横在脖子上悬而未落,教室里的早读声都比平时少了点气势。
早自习过后是早餐时间。
吃完早餐,凌琅去食堂二楼充饭卡,迟炀先到食堂门口等他。
今天充饭卡的人格外多,凌琅排了十多分钟的队才充上,他怕迟炀等急了,下楼的步子都比平时迈得大了些。
他匆匆走出食堂,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迟炀,但迟炀对面还站了个女生,是连雪鹿。
他蓦地收窄步子,然后停下,在迟炀往他这边看的时候躲到了宣传栏后面。
过了几秒钟,他再次将视线探了出去。
迟炀和连雪鹿正说着话,连雪鹿脸颊红扑扑的,好几次捂脸掩唇,一点也没有平时大大咧咧的女汉子气场。
似乎讲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两个人都开始笑。连雪鹿豆浆没拿稳,泼了一点在手上,迟炀见状,贴心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凌琅收回视线,站在他们看不见的逼仄角落,脊背抵着宣传栏的玻璃,默默地等待他们结束聊天。
直到连雪鹿向迟炀挥手告别,先行回教学楼,他才再次朝迟炀走去。
第一堂课是数学课,凌琅和迟炀进班的时候,数学期中试卷已经发下来了,教室里四处都是哀鸿遍野。
教室的后排,有不少人正围在凌琅座位边上。
“我靠太变态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简直令人发指。”
“我好想复印一份啊,可以裱起来挂在床头,每日一拜。”
“帮我也印一份。”
“我也要。”
“……”
凌琅走到他们身后咳嗽了一声。
众人回头,发现是凌琅回来了,立刻“啪”地往两边站开,迅速留下一个通道,就像电视剧里恭迎老大回归的情节。
王每站在中间,双手捧上一张纸:“琅神,这是您的王冠。”
凌琅低头一看,是他的数学答题卡,分数栏写着硕大的数字:150。
这次的数学试题其实并不算很难,只不过陷阱比较多,一不留神就会丢分,所以拿高分的人不少,但满分的只有凌琅一个。
大课间,几个班干部一起分发成绩单,何柏将凌琅和迟炀的成绩单打包,放在靠外侧的迟炀桌上。
迟炀拿起来看了眼,突然转过身,一把搂住正要看成绩的同桌,摁在怀里就是一顿凶猛揉搓:“小琅,我这次有进步了!”
凌琅猝不及防,被揉得有点发晕,鼻尖抵着迟炀胸口的布料,轻轻“嗯”了一声:“我看到了。”
凌琅第一眼看的就是迟炀的成绩。这是他最关心的东西。
迟炀的每科分数较三月月考都有不错的提升,尤其是数学,从上次的七十九考到了一百分,但六科总分还是比他少30分。
也就是说,他们的学习约定还没有结束,离结束至少还有30分的距离。
成绩单出现,教室里四处都是喧哗声,凌琅被迟炀用一条胳膊压在怀里,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迟炀棱角分明的下巴,再往上,是微微扬起的带着一丝欣慰的薄唇,窗外的朝阳正跃然其上,比任何一场春光都要灿烂。
他盯着迟炀的脸,无意识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在迟炀垂眸与他对视的时候,心脏骤然跳快了几分。
他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地萌生出一个想法——
如果成绩进步一百多名就能让迟炀开心成这样、甚至激动到了抱着他不放的地步,那么,他还想要迟炀更开心一些。
分数出炉,根据排名守恒定律,必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教室的另一边,林猛正捧着成绩单哀嚎:“苍天呐,我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爸不揍我?”
秦野看了眼林猛的成绩单,默哀半晌,摇头叹道:“我可怜的猛子,你还是向天再借五百分吧。”
紧张的期中考试结束,过了两周,终于迎来了五一假期。
连雪鹿策划了一个郊游活动,盛情邀请迟炀、凌琅、校花苏巧宜以及凌琅的四个小弟参加。
徐图他们听说有校花,兴致勃勃,欣然接受邀请,迟炀也表示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只有凌琅,对郊游没什么兴趣。
假期前一晚复习完功课,迟炀问凌琅:“连雪鹿说的春游,你不想去吗?”
“嗯,不是很想。”凌琅淡淡说完,把橡皮擦扔进文具袋里,结果用力过猛反弹出来,滚到了地上。
“嗬,你这个投球技术可真不怎么样。”迟炀长腿一伸,右脚拦住试图逃跑的橡皮,“我觉得春游挺好的啊。”
凌琅点点头,没反驳。
毕竟是连雪鹿发出的邀请,他知道迟炀肯定想去。
一想到这个,他就莫名没有一点参加的欲望。
然而下一秒,迟炀却说:“但是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
当晚,凌琅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反复琢磨迟炀那句“你不去我也不去”,半天没想明白。
搁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凌琅拿起来看了眼,是连雪鹿发来的消息。
连雪鹿:尊敬的凌先生,本人再次代表组织,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明天下午两点,大巴车站门口集合。
凌琅:非要我去么?
连雪鹿:当然,好哥们就是要整整齐齐呀!而且你不去,我们一下就少了两个人,你忍心看我们6缺2吗?
……
后面半句才是重点吧。
原来,迟炀真的因为他不去而拒绝了连雪鹿的郊游邀约。
连雪鹿发完这一长串,又扔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过来。
凌琅望着表情包发了会儿呆,然后退出和连雪鹿的聊天框,给迟炀发了条消息:明天你去郊游,我也去。
第二天中午,天气不错,先到车站的是六个男生。
凌琅的四个小弟都是从家里过来的,估计是偷用了老爸的梳妆台,打扮得一个赛一个“精致”,头发也梳成了大人模样。倒是凌琅和迟炀两座颜值高峰,一黑一白的长袖T恤配运动鞋,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反倒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
四个小弟见状,内心无比后悔:真是太大意,太失策了,一不小心又弄出个4比2,再次沦为“大众化”的一员了。
十分钟之后,一辆出租车停在大巴车站门口的广场上,车门打开,两个长发披肩、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儿手拉手从车上下来。
原本还在聊天吹逼的徐图四人直愣愣地站成一排,看傻了。
尤其是暗恋连雪鹿的侯思杰,眼神飘忽得都快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两个女孩儿一路小跑过来:“抱歉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侯思杰立刻道:“没事没事,你俩住得远嘛。”
人到齐后,大家一同往车站走去。
侯思杰整整衣领和发型,不露声色地走到连雪鹿身边,一不小心就离得有点儿近了,他撸起袖子,露出自己刚练出点儿肌肉的胳膊,问:“你的包重不重啊?要不要哥来帮你拿?”
“不重。”
连雪鹿说着,往旁边走了几步,和侯思杰重新拉开一个纯洁的距离。
侯思杰点点头,没走几步,又向后摸着头发,晃到了连雪鹿身边:“今天好热啊,你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