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正好,薄峤拿着水管浇水,看到他醒来,淡淡道:“醒了?看看喜欢吗?”
宋羽河茫然看着他。
薄峤的院子很大,只是他懒得打理,只种了一棵杏树其他都是草坪。
这几天他让人将草坪移走,运来了四五百株还带着花苞的玫瑰,整整齐齐地种下去,经过一周的打理,有些都开始开花了。
薄峤正在看脚边一朵绽放的玫瑰,考虑要不要剪下来给孩子玩,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他狐疑地一抬头,宋羽河已经赤着脚跑到他面前,踮着脚尖伸长了手一把勾住了他脖子,整个人暖洋洋地贴在他身上。
薄峤浑身一僵,手中的水管不自觉地从掌心脱落,掉在地上潺潺地给水渠灌水。
宋羽河浑身发抖,紧紧抱着他,好半天才发出带着哭音的乞求。
“你……你抱抱我。”
大概是阳光太暖,玫瑰太艳,一直小心翼翼唯恐给别人添麻烦的宋羽河突然有种不可自制的冲动。
他贪心地想要薄峤给他一个一直想要的拥抱。
宋羽河的仿生人坏了太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的修好仿生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一个拥抱。
就算是冰冷的拥抱他也要。
但是在孤身一人的莫芬芬上,这个拥抱太难了。
难到宋羽河已经将其当成一个可望不可求的奢望。
而现在,薄峤的纵容给了他任性的底气。
「想要拥抱你。」
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宋羽河甚至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
他怕薄峤会将他推开。
拥抱这么珍贵,怎么能随便给?
宋羽河的身体越来越抖,就在他几乎受不了那种迟迟等不来的惊恐想要抽身而退时,一双温暖的手轻轻从他后背环过来。
宋羽河浑身一僵。
薄峤在院子里站了十几分钟,柔软的衣衫上全是阳光的味道,双手将宋羽河环在怀里,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残留的香水。
他给了宋羽河一个温暖又轻柔的拥抱。
“暖吗?”薄峤轻轻问他。
宋羽河的眼泪拼命往下落,他哽咽着紧紧抓住薄峤后背的衣裳,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寄人篱下,患得患失,好像稍微给别人添一点麻烦他就要被赶出门露宿街头。
他小心翼翼地活着。
可这样明明不该是他的生活。
他应该被人宠着长大,无忧无虑,不必为生计发愁,不必受人欺辱。
也不必……
因为几株玫瑰而将整个真心和信任都给出去。
薄峤抬手抚着他的头,一下往下顺着那乌黑的发往下捋。
“以后你会一直这么暖的。”
你会有玫瑰,有拥抱。
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会有人亲手捧着给你。
玫瑰鲜艳欲滴,花苞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半个小时后,哭够了的宋羽河恹恹地躺在床上,羽睫微微颤着。
薄峤坐在一旁看着温度枪,眉头紧皱:“你一哭就发烧?”
宋羽河躺在枕头上,只露出一个脑袋,两个爪子抓着被角,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他迷迷糊糊地说:“好像是吧,所以我很少哭。”
薄峤:“……”
胡说。
光薄峤见过的,他就哭了三回以上了。
薄峤沉着脸给他找药,刚才的温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什么暖吗?
什么给你个拥抱?
要是早知道宋羽河一哭就会发烧,自己闲着没事和他煽什么情?
他拿着苦得要命的药过来给宋羽河吃,开始考虑要不要再家里搞个医疗舱。
不过仔细想想等弄明白宋羽河的身份后,指不定他就不会住在自己这里了。
这么一想,薄峤不知怎么,心中有些堵得慌。
宋羽河吃苦药也不闹,乖乖含着吃下去,眼睛都晕成蚊香圈了还迷糊地说“谢谢”。
薄峤面无表情,心想有点可爱。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宋羽河反应慢半拍地回答:“没有,仿生人差不多了,明天要体检。”
薄峤点了点头,光脑发来个消息,特殊铃声。
是明特助。
薄峤给宋羽河掖了掖被角,叮嘱他好好休息,才转身出了房间。
【明特助:收购没成功。】
薄峤走到阳台开了全息视频。
明特助出现后,也没多废话,直接将资料给他看。
“因为十年前那件事,航班上有不少家世显赫的人,航空公司光赔偿就足够让他们倾家荡产,最后被收购了。”
“然后呢?”
明特助的表情十分奇怪:“我花了一周的时间去和那边谈,价格按照您说的开了超过市值的十倍,但一直被拒绝。刚才我知道,十年前收购那家航空公司的……”
薄峤心头一跳。
“是宋氏。”
薄峤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说宋氏收购公司并不稀奇,但那个时间点卡得有些微妙。
薄峤第一反应就是:“那宋流止……”
“宋流止我也去查了。”明特助跟了薄峤十年,十分懂得他的脑回路,没等他开口问就直接说,“听说他一直在伏恩里上学,但是我让伏恩里医院的医生查了查名字为‘宋流止’的治疗记录。”
“……一条都没有。”
正常人的话,不可能在十年间一次病都不生。
但这个理由还是太牵强了。
薄峤拧眉沉思半天,挂断和明特助的通讯。
他手指轻轻点在宋关行的通讯ID上,想了想发了条消息。
【薄三乔:明天有空吗?】
十分钟后,无人回应。
这很不合理,妈宝男宋关行是个常年离不开光脑的人,每一次的消息从来都是秒回。
薄峤又等了等,还是没等到回应,沉着脸将光脑按掉。
宋羽河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睡姿很好,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中,柔软的黑发衬着他的脸更加苍白。
仔细看,这张脸的确和宋关行有那么几分相像。
薄峤见一直没有回应,只好打了通讯过去。
光脑关机了。
薄峤眉头皱得更紧。
第二天一早,薄峤看了看依然没回复的光脑,和宋羽河一起出门。
体检的地方在格林芬大学,两人正好顺路。
就在马上走到格林芬大学门口,薄峤余光扫到宋关行的表弟陆镜正皱着眉头站在路边等人,神色看起来很落寞。
很快,一辆车停在了他跟前。
陆镜弯腰上去。
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薄峤似乎看到面无表情的宋关行,和他怀里一大捧火红的玫瑰。
薄峤脚步一顿,对宋羽河说:“你先去体检,我先忙去了。”
宋羽河不给他添麻烦,乖巧点头。
薄峤随手拦了辆车,让司机跟上陆镜上的那辆车。
宋关行和陆镜也不知道去什么犄角旮旯,东拐西拐了半天,一个小时后终于在一处山清水秀的景区门口停下了。
薄峤没下车,远远看着两人从车上下来。
宋关行一身黑色西装,手中却捧着艳红的玫瑰。
只是他的神态看起来神色疲惫又漠然,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嚣张放肆,不像是约会,倒像是扫墓。
薄峤脑子灵光一闪,突然打开光脑看了看时间。
8月16日。
是当年NF65484A出事的时间。
薄峤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最终答案,面如沉水将周围的地图定位拉出来。
景区附近,刚好有一处墓地。
第31章 认亲认亲
格林芬大学。
宋羽河找了半天才找到体检处,拿了单子开始排队等。
上周陆镜还兴致勃勃地要陪他来体检,但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宋羽河就戳开光脑给陆镜发消息。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你在哪儿啊】
想了想之前薄峤和他说要加标点符号,他又发了个。
【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发完后宋羽河耐心等了半天,抽血都到他了陆镜还没回消息。
宋羽河怕针戳到自己身体里的场景,针还没戳呢他就捂着眼睛闷声和57说话:“好疼啊。”
57说:“很快就好。”
宋羽河还是怕,捂眼半天,那给他抽血的小姐姐忍着笑说:“已经抽好啦。”
宋羽河这才试探地张开眼睛,发现他手臂上已经贴了个医用胶布,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57说:“不疼吧?”
宋羽河将抽血的单子拿好,摇摇头:“不疼,没感觉哎。”
抽血加一系列的体检用了两三个小时,宋羽河早上空腹,肚子饿得咕咕叫。
他在莫芬芬长大已经饿习惯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被薄峤养刁,饿了一顿就手软脚软。
DNA的ID结果要在半小时后出,宋羽河想等拿了参赛ID编号之后再去吃饭,就去茶水间接了一杯水,打算用水垫吧垫吧。
体检大楼的茶水间空无一人,宋羽河饿得连喝了两杯才好受点。
他昨天病了一场,蔫哒哒地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十分钟之后,茶水间外面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羽河在里面的桌子上趴着,绿植挡住他的身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听到脚步声,宋羽河也没动,只是恹恹睁开眼睛顺着绿植缝隙看了过去。
来人还是熟人。
周一旋沉着脸一脚踢开门,随意瞥了一眼发现茶水间没人,便将门反锁上,皱着眉接了一杯水。
喝水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一遇到这人准没好事,宋羽河也不想和他再起冲突导致机械大赛都参加不了,又病怏怏地趴了回去。
周一旋面无表情地拿出一瓶药,抖着手将几颗药丸塞到嘴里,用一杯水送下了肚。
他按着心口闭眼缓了一会,难看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就在周一旋将药瓶收拾好,皱眉要出去出去,宋羽河的光脑突然“叮”了一声。
周一旋浑身一僵,冷冷回头看去。
宋羽河迷茫地坐起身来,点开光脑看了看。
是负责体检的老师,让自己过去一趟体检办公室。
应该是DNA编号ID要出来了。
宋羽河也没多想,恹恹地爬起来,背着书包离开了茶水室。
周一旋死死看着他的背影,五指不自觉地收拢起来,怔然的视线猛地变得凶狠。
他……
看到了?
宋羽河想要去吃东西,飞快跑到了办公室。
里面的女老师正对着光脑上的检测报告眉头紧皱,招呼他坐下。
“宋羽河是吧?”
“嗯嗯。”宋羽河坐下来,两只手扒在办公桌边缘,眼巴巴地看着她,想要快点拿到DNA编号ID,好出去吃饭。
老师却没有像其他那样直接给编号,而是问一些不相关的问题:“你的身份ID是什么时候注册的?”
宋羽河迷茫地说:“就前不久吧,秦老师给我注册的。”
“你还未成年,又没有监护人,所以他给你注册的是暂时身份ID。”
宋羽河不太懂这个,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有问题吗?”
他有些害怕因为这个暂时身份ID不能参加机械大赛,脚尖都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老师忙安慰他:“这个暂时身份ID没问题,等你成年后就能自己去办正式的身份ID了,主要是你的DNA编号有些问题。”
“啊?”宋羽河扒着桌子边,急急地说,“什么问题啊?影响我参加比赛吗?”
老师哭笑不得:“不是比赛的问题,是你的DNA编号已经有人注册过了。”
宋羽河茫然地说:“DNA编号能相同的吗?”
“当然不能了。”老师将光脑的异常页面给他看,“你的DNA和另外一个人有100%的相同率,意思就是说,要么你的DNA编号是假的,要么他的是假的。”
宋羽河忙说:“我……我的是真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你要不要再抽我一管血验验看,两管也行。”
见宋羽河急得脸色煞白一片,老师轻声安抚他:“没事没事,先不要着急,老师再帮你查查看好吗?”
宋羽河眼圈发红,他想要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并没有作弊之类的,但又不知道拿出什么证据,只能手足无措地坐着。
老师无奈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面包来:“吃吗?甜丝丝的。”
宋羽河饿得受不了,也没拒绝,接过来乖乖道了谢,撕开包装小口小口吃着。
老师给他又查了查另外那个相同DNA的身份ID,但那个人的身份似乎被人屏蔽,身份ID档案显示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没有。
这个靠她就没办法解决了。
老师叹了一口气,说:“羽河是吧,你先回去等消息好吗,老师把这个提交给上面再核实一下,你保持光脑通讯畅通,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宋羽河将小面包吃完,讷讷地说:“我还能参加比赛吗?”
“如果核实好没问题的话还是能的。”老师没把话说死。
宋羽河也没死缠烂打,起身道了谢,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老师叹了一口气,将DNA异常的报告提交了上去。
“叮”的一声。
墓地中,宋关行将玫瑰花放在墓碑前,点开光脑看了看,是固定给玫瑰美人打通讯的闹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