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少听着这些话脸色一青, 他正欲反驳之际,一个人却突然轻咳起来。
唐文少眯着眼睛看去,那人是这商会大厦的管理者,银灰色的头发被整齐服帖地梳着,面上虽然满是皱纹, 那双眼睛却不见一丝浑浊。
他说:“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小主人既然是在地下市场被人带走的,我们查不到消息也很正常,那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伸爪子的地方。”
“地下市场戒律森严,多少年来,立下的市场规则从来没有人敢破。但是这一次却有人敢在市场内动手,要么那人和小主人是商量好的,为了躲避我们的视线,要么那人就是地下市场的主人。”
安娜闻言眉头一皱,“主人?我在地下市场内做了那么多次交易,可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市场有主人。”
那老爷子沉稳地解释道:“它当然会有主人,不然那些规则你以为是谁制定的?那里面可都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随心所欲惯了的人,难道会是他们自己突然觉得需要制定维护市场秩序的规则,然后自发组织起来立下了秩序吗?”
安娜明白过来,“是有人主导了这一切。”
老爷子点点头,“没错,从这地下交易网建立以来,它一直都是属于某一个家族的,只是这事一向很少有人知道,一来那个家族向来低调,二来他们也有意隐去自己的存在。”
“那是谁?我们直接找上门去。”
老爷子笑了一声,对于安娜的急躁与天真,他嗤之以鼻。
“先不说,这样的家族我们能不能直接找上门。就算能找上门,可又该找谁呢?”
安娜一愣,“你意思是你并不知道这主人是谁?”
老爷子轻轻地摇摇头,“我们这些老头子,也只是知道这地下交易所是有个主人的,但是却也没人知道这主人到底是谁,或许有一些交易所内部的高层家族知道,但他们向来密不透风,根本不会漏出半点风声。”
安娜着急地一跺脚,“你在这里说了半天,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找到谢泉?!”
“如果真的是那地下交易所的主人带走了小主人,那事情可就麻烦了。恐怕一时半会我们都无计可施……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先做好现在该做的事,然后等着小主人那边露出痕迹。”
老爷子声音低沉如沉木中的震音,“现在我们还是应该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舆论战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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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身穿着一件暗色的衬衫,下面穿着一条烫的毫无褶皱的军裤与澄亮的军靴,男人将长腿架在面前的茶几上,一只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面色幽幽暗暗地看着此刻在空中播放的监控画面。
监控画面中,清瘦的青年背着那熟悉的双肩包,离开了自己的公寓,在那之后一直到今天晚上,那扇门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
季澈英靠坐在沙发上,慢慢地,他将头仰起,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双暗暗的眼睛里酝酿着连天花板灯光都驱散不开的阴云。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染上寒霜的脸上挂着一抹泛哭的嘲讽,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来之前,他想过如果见到谢泉,他应该有什么反应,又该有什么反应。
但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谢泉早已经离开了。
也是,他之前说过分道扬镳,谢泉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个公寓之中。
毕竟当初他也是不情不愿住进来的。
只是谢泉真的就如此冷心冷情,说断,就能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
他都已经不在这里住了,谢泉也不愿意再留在这里。
“呵,谢泉,你真是好样的。”
低低地自嘲了一句,季澈英睁开眼睛,他将监控的画面关闭,然后从沙发上利落地站起身。
打开自己的公寓门,季澈英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就在隔壁紧闭的房门。
他面无表情地进入电梯离开。
这栋豪华公寓的顶层沉寂下来,灯光也黯淡起来,就像是融入了黑夜之中。
然而过了十分钟,在轻微到几乎无声的机械运作声后,这层楼的电梯门突然又打开了。
刚刚离开的男人皱着眉头迈出了电梯,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到了谢泉的公寓门口。
不对。
季澈英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表情凝重。
谢泉当时离开时只背了双肩包,并没有带任何其它的行李,并不像是搬家离开的样子。
也不可能是之前就找人把行李搬走了。
如果有搬家公司来,作为公寓主人的他会收到通知。
季澈英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ID卡,利用公寓主人的权限将谢泉公寓的房门打开。
只有星光与月光的房间陡然明亮起来,在这间毫无人气的公寓之中,一架已经初见雏形的2米高机甲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用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突然侵入的外人。
这是那天他看见的那个机甲,只是当时还只有一颗头,现在躯干都已经几乎成型,只是还没有外壳,只有骨架和内部的仪器。
在这未完成的机甲四周,全是零零散散的各种部件,还未被收拾起来。
就像是制作者只是中途离开了一下,马上就会回来继续完成。
季澈英弯下腰,捡起一个躺在地上的螺丝刀,他将它握在手心之中,目光若有所思。
谢泉不可能离开却不带上自己的作品。
他是一个爱机械如痴的人,哪怕不带走钱,不带走衣服,也不可能不带走自己的这些‘宝贝’。
更不可能让它们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放着。
谢泉并没有打算离开。
这个认知让季澈英心中的那股沉闷苦涩感一下子如朝雾般被风吹散。
他的嘴角微微一弯,但马上,这种细微的喜悦又被疑惑和担忧给取代。
如果谢泉不是打算离开,那这么多天,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莫非真的出事了?
亨利之前说的话在季澈英耳边响起,季澈英眉头紧皱,他懊恼地捏紧了手。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突然开口喊道:“小百?”
然而公寓内却没有响起那过于智能的系统有些俏皮的声音。
只有一片沉默。
随着这长久的沉默,季澈英的心也逐渐下沉。
手中那柄有些损耗的螺丝刀被大力地握在手心,甚至几乎要嵌入掌心。
季澈英的面部线条紧绷地更显锋利,他弯下腰,将那螺丝刀再次轻轻地放回到地上,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离开。
小百是可以在星网内自由穿梭的人工智能。
不论谢泉在不在这里,小百都可以操控这间公寓的系统。
然而刚才他呼唤小百,小百却没有丝毫反应。
这只能说明小百与外界网络的连接被切断。
所以它才失去了对这间公寓的控制。
小百都失去与外界的联系。
那它的主人,只怕也已经被人严加看管起来。
谢泉已经消失了三天。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对谢泉下手了。
“殿下,路殿下那边发来了邀请函。”宫殿内,穿着一身月白色舒适长袍的少年站在窗边,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是很耐烦地说:“什么邀请函?”
“是路殿下的生日宴会,在下周一的晚上。”
萨洛扬看也没看那邀请函一眼,“哦,我倒是忘了……生日宴会啊,他还真是出生在了一个好时候,到时候宴会上会去不少人吧?”
旁边的侍从恭敬地回答道:“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今年路殿下似乎只邀请了四十几位,并没有像以往那般大肆宴请。”
萨洛扬闻言,这才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侍从身上。
他扬起眉,“哦?那这样的话,我可是得去看看。”
“言先生,您还不打算答应与我的合作吗?”戴着面具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挺拔利落,像是玉石一般。
谢泉坐在那张温馨舒适的沙发上,取掉面具的脸上是一片漠然与冷淡,也没有一丝被拘禁的着急和慌乱,他慵懒地窝在那张沙发中,很闲适地说:“我从不与不露出真面目的人合作,更不会与**我的人合作,你两个都占了。”
面对谢泉毫不婉转地拒绝,男人也不气恼,他很有耐心地说:“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我可以等言先生回心转意。”
“而且,我看言先生在这里也挺舒适,应该不反对再多留一阵子。”
对此,谢泉冷冷一笑。
他很反对。
他的机甲还在等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夺走自由
“欢迎来到小成论事频道~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小成~今天我们来继续关注王储的竞选支持率。”
剪了娃娃头的女人坐在一张圆形的沙发上, 她身后的白墙上投射出了如今四位王储候选人的照片以及名字。
在每个名字下面标注着如今的支持率。
“都说王储的竞选没到最后一天,你永远不能下定论。昨天还以60%的支持率稳居榜首的萨洛扬殿下,就在今天凌晨突然被爆出对Beta人群的歧视言论录音, 引起轩然大波。要知道这位萨洛扬殿下从小就备受赫阿大帝的喜爱, 一直以知礼优雅天真的形象在公众的面前活跃着。然而今天凌晨爆出来的录音中, 萨洛扬殿下却暴露了自己的真正面目……虽然凌晨的录音已经被迅速处理,但是各大民调组织都对萨洛扬殿下王储的支持率进行了下调。”
画面上萨洛扬名字下的支持率一下子从60%掉到了36%。
而同时大皇女阿米莉亚的支持率对应着上升了许多。
另外两位候选人路武与埃莉卡的波动不大, 但也有微弱的上升。
可见萨洛扬这次的丑闻对于大皇女阿米莉亚来说是最有利的。
毕竟有能力与萨洛扬一争的,也只有同为赫阿大帝直系血脉的大皇女阿米莉亚殿下。
此时弹幕上不少人开始猜测这次的丑闻爆发说不定就是大皇女的谋划。
显然, 会这么猜测的不只是这些吃瓜的群众。
就在第二天,大皇女阿米莉亚被曝出与多名贵族男子有暧昧关系。
经过这么一番隔空对峙, 大家才感受到王储的竞选战争是真的开始了。
外面一番波澜,然而这些都与谢泉没有关系。
这已经是他被囚禁的第七天。
从那天的对峙之后, 谢泉反而没有再被继续关在房间里。
他可以在这间宅子内小范围地活动着, 他甚至能够打开窗户, 听见外面的鸟叫声与人对话的声音。
那个男人当然不是全然不加防备。
能放心让谢泉如此行动,是因为他有自信即便不将谢泉关在房间内,谢泉也没有办法逃跑。
第一天, 他用药麻痹了谢泉的视觉神经。
暂时夺走了谢泉的视线。
第三天,他再次用医疗手段麻痹了谢泉的腿部肌肉控制神经。
暂时剥夺了谢泉自己独立行走的能力。
“下次来,请务必让我从先生这边听见满意的答复, 只要先生答应我, 你的腿疾和眼疾一定会马上康复。”神秘人笑眯眯地在谢泉的手上落下吻手礼,然后暗示性地摸了摸他的手。
意思就是,下次如果谢泉还不答应他,那他就会让谢泉暂时连手都用不了。
真TM是个变态。
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今年是撞太岁了吗?怎么走哪都能遇见变态?
坐在轮椅上, 谢泉看着这精致又不失野性的花园,脸上的表情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他只是指挥着身后的女仆将自己推向花园的更边缘处。就如之前所说的一样,那个神秘人在夺走谢泉的独自行动能力之后就很放心,对他活动范围的限制都放宽了许多,而谢泉也在一再试探着他能去的地方,以及——
他忽然开口喊道:“小百。”
花园里一片宁静,只有清脆的鸟叫声与细微蝉鸣。倒是身边的女仆索菲亚愣了一下,她弯着腰凑上前,“先生?”
谢泉垂下眼,“没事。”
女仆索菲亚看着眼前这位青年侧对着自己,垂着眼,长长的睫羽覆住了眼中的神思,落日的余晖将他本就清瘦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长。
这么好看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青年那双线条流畅的长腿,以及那双盲目没有焦点的眼睛。
——偏偏是个看不见也走不了路的残疾。
索菲亚隐藏起内心的不忍,在这间宅子中工作是不能流露出任何感情的。
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用着恭敬却能听出平直的声音问道:“先生,您想回去了吗?快到晚饭时间了。”
然而那个青年并没有任何回应,直到花园墙壁的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音,他才忽而幽幽地开口问道:“对面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先生。”
“最近人似乎多了些。”
女仆索菲亚仔细听了听,隔壁那些细碎的声音的确是人在走动的声音。
那些脚步声虽然轻巧却也难掩其中的仓促,她语气不变地回答道:“很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先生。”
谢泉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微微向索菲亚的方向侧了侧头,仿佛是在试图看她一样。他吩咐道:“我有点冷,麻烦拿个毯子给我。”
此刻正是夏季,虽然花园幽凉,却肯定不至于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