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矜献趴在床上玩手机,对面始终没一点动静,他不难过也没不开心,就是愁。
发愁的同时,他还心想,从追人开始,小鹿一直是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人,两年了小鹿就犹如特别了解陆执似的,给出的建议都很实用。所以实在没想到,小鹿竟然也有预测错误的一天!
如此想着,池矜献就打开了小鹿的聊天框,打算给他讲讲今天又有趣又让自己发愁的事。
但消息过去之后——
竟然也是石沉大海。
因为生病,所以经常说自己很闲,每次都几乎秒回他消息的小鹿今天突然不见了。
池矜献心里泛起了丝担忧,爬起来坐直身体又给小鹿发了几条消息,都没人回。
小鹿没说过他在哪里,小鹿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小鹿说他生病了……
不知为何,池矜献心里一点儿都安定不下去了,立马开始给小鹿打电话。
密闭的健身室里响起突兀的铃声时,陆执正呈大字型地躺在地上,身下和周围全是明显被汗水洇湿的痕迹。
他胸膛剧烈起伏,不算淡薄看起来却极其薄情的嘴巴都干燥的似乎要起皮,额发全被汗水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鬓边,有一股要濒临死亡的精致。
铃声一直在响,他没动,看起来也没想动,最后被烦得眉头皱起来,走过场似的抬起手腕,运动过程中提醒自己不要太暴力的智环上显示出了打电话过来的联系人名称。
陆执一怔,像是要看着它出神,但身体却先行一步爬起来去找手机。
声源就在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但桌上、地上、器材上,全都没有手机的影子。
找了几秒后,似乎全部的戾气都要附着在身上,陆执满脸的冷沉,最后似是没控制住,抬脚一下子踹翻了眼前的跑步机。
“咣当”一声巨响,整个地板好像都在震颤,但唤回了一点人的神智,也将陆执的思绪从下午放学门前的画面里拉扯出来。
戚随亦和他是发小,戚随亦等他一起回家,戚随亦叫他他立马就过去了。
戚随亦来之前他还在说你生我气吧,但不要不开心,戚随亦来之后他的话就已经变成了你别生我气。意思是随便不开心,我不管了?
陆执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了,直到不知道为何掉在角落还倒扣在地面的手机终于放过他裸露出来——进健身室之前他把校服脱了扔在地上,力度太大可能导致手机从口袋里滑了出去。他才整个人一放松,在铃声彻底偃旗息鼓之前,扑过去跪在地面将手机捡了起来,狠按接听。
按完他又发觉,其实智环就可以接听。
那边已经传出了声音:“小鹿!”
语气急切,情感浓烈,好像他口中的名字是他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人。
陆执沉默。
楼下艾多颜正在客厅和陆湾通电话,被刚才楼上某间房里传出的巨大动静打断了话音,眼睛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上面。
管家站在一旁道:“不知道大少爷怎么了,陆先生不在,艾先生要去看看吗?”
艾多颜收回视线,仿佛什么也没听见,说道:“你前主人的儿子想看就去看,陆执不待见我这个家没人不知道吧。”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又似乎有些刻意。
反正陆自声不在。
电话那边问:“小爸,怎么了?”
管家微一福身,道:“艾先生言重了。”
艾多颜说:“没事儿湾湾,楼上可能闹耗子。”随即便和陆湾重新说笑起来,从沙发上站起身上楼回卧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疯子。”
—
健身室里的陆执还没出声,池矜献只听见那边一点也不匀称的呼吸,好像经历了什么痛苦一般,他心一紧,说道:“小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执低头把两个号的所有聊天记录都翻了一遍。
……他和陆执说了晚安,却和小鹿打电话。
陆执把通话界面调出来,又打开智环,一如既往地在声音处理器上点了两下,把音色的声调往上调了一个度。
原本过于冷淡的声音转瞬间就变得温柔平和,似能溢水。也或许是真的变得温柔了。
“能。”他说,“小池。”
池矜献和小鹿很少直接通电话,几乎每天只软件联系——小鹿不太喜欢。但也通过几次。
小鹿的声音很温柔,和他聊天的跳脱模样一点都不一样,原本池矜献还以为小鹿的性格和自己差不多,后来见面未果,通过电话聊池矜献才发现对方是很温和的性子,说话都温温柔柔的。
听着自己记忆里的音色,池矜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发觉不太对。
今天的小鹿依然温柔,可呼吸真的太不规律了。
池矜献道:“我找你了你不回我,你又一直在生病,我就有点担心,实在放心不下,所以想打电话再找找你。”
陆执道:“嗯。没事。”
“你怎么了啊?”池矜献轻轻问出声,唯恐惊扰了他的病会让他疼似的,“是不是忙呀?”
“……不忙。”电话两边静默片刻,陆执回道,“犯病,有点疼。”
他声音很轻,可那股经过调整的温柔的音色里含了丝颤抖,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过来在他身上扎了根发了芽,而他自己也甘愿剥开这股脆弱。
剥开……给谁看。
甘愿脆弱的人在话落的瞬间脑子里就划过了一个念头。
他想——
陆执,你真是个疯子。
可这个疯子不可探看的内心更深处又紧接着想……他还想要更多。
因此,他又喊了一声那个名字:
“小池。”
第16章 某池竟然帮着情敌去喊自……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池矜献一下从床上下来,在脚边的鞋子都想不起来穿,满脸担忧。
他就说一直联系不上小鹿有原因,当时想是因为病,可没有和小鹿通话之前,池矜献并不想让自己的乌鸦思想成真。
兴许是已经疼过了,小鹿在那边平复了下呼吸:“骗你的。今天晚上是喝过药,但没有太严重,刚刚是在健身室运动。”
细听之下,他好像还很轻很轻地笑了声,池矜献不确定。如果是真的那这人可真是坏,害一个关心他的人担惊受怕,可池矜献根本想不到和他生气,只猛地放松下来坐在床沿,还低头给脚丫子穿了个鞋。
他假装埋怨:“小鹿,你真是太坏了。”说着身子往后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怎么能让我害怕呢,快道歉。”
这次,那边明显地轻笑了一声,说:“对不起小池。”想了想,他突然又放低声音道,“小玫瑰。”
音色真的很低沉,好像他根本没想喊这个称呼,但又非常想喊一下这个名字。两相矛盾下,每一个想法都占据了点地位,所以开口说出的话就有点四不像。
对面听见了,但池矜献轻巧的呼吸却忽而微屏住了。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有一瞬间竟然觉得,他是在跟陆执通电话。
刚刚那一霎那小鹿的声音和说话的方式真的好像陆执。
池矜献没想到自己的这一个臆想都能够使他像做了坏事般心跳加速,头昏脑胀。他翻转过身体趴在床上,伸手捞过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住,犹如有人会看见他的不堪而笑他。
但这样真的很对不起小鹿,明明之前通话的几次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池矜献把这归结于今天他没有和陆哥聊上天。
可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实在不应该这样对小鹿,小鹿是他在二次元里最好的朋友了。
诚实的池矜献在被子底下喊了一声小鹿的名字,后者刚应,池矜献便开始慢吞吞地道歉,把刚才自己的“心思不纯”之事说了说,说完还挺没良心地哈哈笑出了声音。
他知道小鹿不会生气的。
虽然今天的情况是第一次发生,但他说“如果小鹿是陆执就好了”这种话并不是第一次——每次池矜献开始为怎么哄陆执而发愁,他就会找自己的军师,小鹿也说过有关于任何事情都可以第一时间问他。因为小鹿此人有求必应,时时刻刻都在,在聊完第二天怎么“对付”陆执后池矜献都会开玩笑说:“小鹿,要是我哥也能像你每天这么回复我,还和我这么好就好了,所以要是你是陆执就好了哈哈哈哈。”
每次小鹿也都会跟着他笑,旋即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恐怕不行。你想要和陆执的好是爱情,我们的好是友情,不是一回事,假设不成立。”
他以为今天小鹿也会这样跟着他的“哈哈哈”过去,但没想到话落的瞬间,电话那边却忽而沉默了。
池矜献还在给自己用被子蒙脸的动作轻微顿住,甚至在有些黑暗的被子底下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了丝不安。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小鹿用独属于他的温柔平和的音色道:“你在跟我聊天的时候,想起了陆执。”
池矜献又从床上坐起来了,开始无所适从地玩被角:“不是的,我……”
“小池。”那边打断他,声音里并没有让人听出任何不开心的意味,他像只是在很平常的聊天,“虽然知道……你喜欢陆执什么?”
一听对方并没有生气,池矜献放松下来,说:“啊?喜欢还要理由嘛?”
小鹿道:“要。”
语气强硬执着的好像池矜献喜欢的人是他,所以他必须要一个对方喜欢他的理由似的。
也不知道注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池矜献笑了,说:“哎呀我真的不知道啊,就是见他的第一面就……心跳很快,脸很热,送情书的时候虽然大胆,但那时候我紧张的手脚都要僵硬掉了——唉你没见过陆哥,如果你见过他肯定就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了,不只是因为长相啊,哈哈——好多人都说陆执是一个……很冷漠的人,可我就觉得他很温柔,他身上肯定有着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的温柔,那是藏在骨血最深处的东西,一定是个绅士。”
他似乎是在想象自己脑子里的陆执,越说声音里带着的向往越多,小鹿再一次沉默了。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稍有些一言难尽地道:“所有人都看不出来的温柔,就你这支玫瑰能看出来?”
小鹿几乎从没有用这么无语的语气说过话,池矜献乐,开始捶床“哈哈哈”地笑出声。
他语调不成形地说:“怎么了,我这朵玫瑰不好看吗?”
“好看。”小鹿回答。
“你又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好看呀。”说着,池矜献甚至还带了点逗人的意思。
小鹿随他逗:“猜的。”
池矜献就又揪着被子笑,好一会儿才说:“不过小鹿,你相信缘分这件事吗?我对陆哥有一种感觉,小时候我们一定见过,说不定我还说了要他给我做老婆这种话呢。”
“那你志向还挺远大。”
池矜献嘿嘿傻笑。他确定他小时候并没有见过陆执,要真是那时候就认识,他也不至于追人追这么长时间,太没出息了。所以废话就是说说过瘾,池矜献不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
过了会儿,小鹿说身体不太舒服,有些累了,两人就结束了通话。临挂电话之前,池矜献一再强调了要他照顾好身体,今天这种情况他很希望是最后一次发生,真的太令人害怕了,特别是发觉自己真的可能要找不到人的时候,池矜献的整颗心都要被揪起来。
小鹿说,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哪怕真的犯病了,在疼死之前,他也会拿出手机和小玫瑰说一声。池矜献骂他说话晦气,让他别乱说话,小鹿都一一应了下来,双方这才互道晚安休息。
但没有得到陆执晚安的池矜献今夜注定睡不太.安稳,他第二天早早地起床,早早地吃完饭,早早地去了学校。
中途想起来要喊他小叔,就屈尊降贵地给戚随亦打了个电话让他醒醒。
打完电话也刚好到教学楼。池矜献几大步上完楼梯,进教室的时候还觉得现在比较早,陆执肯定还没来,那他就可以往陆执座位的桌兜里塞东西哄哄他了。
可他刚推开门进去,就见陆执刚好拉开自己的凳子要坐下。而他的桌面上,放着一份堪称丰盛的早餐。
教室里已经有了零零散散几个同学,池矜献关上后门,看了眼陆执桌上的早餐。
陆执也在看,似是有些许疑惑,但表情看起来挺平和,没多少惊讶。
待身旁响起动静,他抬眸看了眼背着书包明显比他要晚几步进教室的池矜献,视线再次挪到早餐上,眉头才一点点蹙起来。
池矜献抱紧书包,不知道该不该问,但站在座位上都没能坐下,他就开口问了:“陆哥今天带着早餐来的吗,为什么不吃饭呀?”
陆执眉头就蹙得更紧了,视线都不想再在桌面多停留一秒。
“不是我的。”他说,“拿去丢掉。”支使完人还习惯加礼貌地道了谢。
“啊?不是陆哥的啊。”池矜献坐下来松了口气,还以为陆哥愿意收别人的东西了,而这个人还不是自己,那事情就大了!幸亏不是。他道,“扔掉太浪费了吧。”
陆执抬眸,池矜献立马喜笑颜开,道:“好嘞。”
伸手就去拿陆执桌子上的东西,但他从小就被教育浪费粮食可耻,小时候因为没有把饭吃完还被饿了一顿肚子——他爸非常铁公无私,说这顿不吃下顿也可以不用吃了。自此池矜献就乖巧地做起了珍惜粮食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