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他轻轻抬了下手,似乎碰到了谢淮的肩。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下意识缩起肩膀,往边上挪了点。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秦轶言的手在空中悬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
“没有。”谢淮摇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借着月光对视几秒,他吸了口气,觉得心跳在加速:“距离我们上次在宾馆,过去快半个月了。”
“嗯。”秦轶言点头。
“我们算在一起了吧?”
“当然。”他的语气难得有些不耐烦,“这还用明说吗?”
“……”谢淮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秦轶言也沉默了片刻,试探道:“抱歉,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谢淮赶紧拔高声音否认,后半句话又变得支支吾吾,“我只是希望这段感情能丰富一点。”
“那就是失望吧……”秦轶言又凑近半步,搭住了他的肩。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楼上一阵脚步声打断了。
“哟老秦,和学生聊天呢?”
声音很陌生,谢淮应声转头,见一男一女牵着手从楼上走下来。大概是以为秦轶言在正经工作,避讳地松开了手。
谢淮看得眼神一直。
“师兄、小周,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秦轶言侧身挡住了他。
“今天是我们一周年,想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转转。”一股酒精味铺面而来,他搭着秦轶言的肩小声说了几句,“你怎么在黑灯瞎火的地方找学生聊天,生怕吓不死人嘛哈哈哈~”
“学长,你酒多了。”秦轶言清了清嗓子。
“是呢,不过没事,反正是和她一起喝的。”男生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拉起女朋友笑眯眯地走出去。
看他们一通亲热,显得楼道里欲说还休的两人更加尴尬。谢淮不知道如何评价这段时间相处的感受,他知道秦轶言在努力,可确认关系后,他想要从秦轶言这儿得到的东西似乎不再是讲题和一个简单的拥抱了。
他想要出其不意的惊喜,想要仪式感的记录,可除了那晚的意外,秦轶言连亲吻都浅尝辄止、极其克制。
或许是性格使然吧。
想到这儿,他默默垂下了头。
下巴却在瞬间被人钳住,温热犀利的指骨抵住了他的下颚。谢淮猝不及防地抬头,正对上他微垂的双眸。
“抱歉,之前就和说过我是个无趣的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别人介绍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谈一场完美的恋爱。不过你可以和我提要求,而不是觉得委屈又憋着不说,消磨完自己的耐心,到时候失望的就是彼此了。”
秦轶言的声音比往常还沉,甚至有些沙哑,显然是在认真思考问题。
谢淮看他郑重又莫名委屈的模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对不起,是不是给你压力了?是我太心急,没有考虑你的情况。”
“我倒希望你以正常人的思维要求我。”秦轶言将他的慌乱尽收眼底,似乎是笑了下,顺手拍他的脑袋。
“喂!”谢淮又躲开了,“这是公共场合,万一又碰到熟人……”
“他们肯定觉得我在找学生谈心,秦轶言的榆木脑袋怎么会谈恋爱?”他一本正经地嘲弄自己,“不过学生时代确实要以学习为主,还有两周期末考,明天早上八点就来我办公室写题吧。”
“你!”谢淮敢怒不敢言,憋着满腹委屈拍开他的狗爪子,气鼓鼓地往门口走。
“一定要早点来,不然我到寝室抓。”秦轶言不解风情地对他的背影说。
期末考当头,谢淮自然不敢怠慢,但总觉得和他的相处模式有问题,过不去这道坎,在床里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第二天和他一起吃早餐也没精打采的。
秦轶言看出他没睡好,还故意问道:“熬夜打游戏了?”
“没有,”谢淮嘴里含着粥,含糊地编了个理由,“可能临近考试有点紧张。”
“有我在还不放心吗?”他单手托腮,认真地反问。
谢淮低头默默扒了口粥,没好气道:“我是怕自己学不会。”
秦轶言似乎叹了声气,不再多言,把他拎到办公室后从一堆文件里抽出几张A4纸:“今天先写数学。”
谢淮接过他精挑细选的题目,看到五花八门的数学符号,还是没忍住低声抱怨了几句。
“这题不对,要注意收敛半径。”“还有这题,用泰勒级数展开更方便。”……
谢淮做完一页秦轶言就当场批好,零零碎碎挑了不少错。虽然比去年什么都不会进步了很多,谢淮还是觉得不满意,蔫蔫地趴在桌上。
眼看快到饭点了,他瞥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扭头问道:“中午去哪个食堂吃?”
“去食堂吃吗?”秦轶言卸下讲题时不苟言笑的模样,突然摸了摸他的头,“不是说想要惊喜吗?”
“什么惊喜?”谢淮错愕地抬头。
“不然我让你一早来办公室干什么?”他抿嘴一笑,捡起批作业用的钢笔轻巧地在指间转了一圈,别进上衣口袋里,“之前我随身带的笔里有刀片,上次情绪失控的时候被你收走了。”
“……所以?”谢淮好奇地眨了下眼。
“这次我换了正常的钢笔,还是情侣款。”秦轶言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烫金边的墨绿色礼盒,“这是给你的。”
谢淮一时失语,看着精致的包装,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今天又不是重要的节日。”
“本来是打算等纪念日,但那时候正好期末,不能打扰你备考。”他认真地解释。
“你还真是三句不离学习。”谢淮虽然嘴上吐槽,手的动作却比谁都快,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一股冰凉如雪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天蓝色的丝带上静静躺着一支水蓝色的钢笔,旁边还有个钥匙扣。
谢淮拿起来一看,是他用热缩片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浩瀚的清波碧海在远处与天相接,天高地阔,浩浩汤汤。上面还有三行淡化的小诗,是他熟悉的仿宋字体,清秀又不失力道。
【20年前我的句子丢失足迹
偶然醉酒,误入清淮
散轶的诗篇有了归于众生的质地】[注]
背面是三行藏文,应该是同义翻译。
谢淮惊讶地把这枚钥匙扣攥进手心里:“这是?”
“纳木错。”他从下面带锁的柜子里捧出一台相机,“很久以前我在那边拍的,看到这支钢笔我就想到了这片湖,想到仓央嘉措的诗。”
“你怎么突然……”谢淮耳根瞬间发热,不好意思地低头。诚然这些礼物并不是因为昨晚的插曲,一天就能准备好的。
“你明明什么都懂,昨天凭什么吊胃口!”
这样反而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嗯?”秦轶言单手托腮,笑道,“我确实不擅长谈恋爱,但看到谢淮这么依赖我,一下就开窍了。”
谢淮差点脸红到岔气,把半张脸埋进臂弯里。
“今天就到这儿吧,下午我想带你出去写生。”秦轶言又抬手揉他的头发,像撸猫似的来回拨弄了好几下,“我曾经最向往的职业就是建筑设计师,可惜家里出事后一直在回避。现在我想试着再拿起画笔,……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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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秦轶言写的三行诗改编自仓央嘉措的《纳木错湖》。
抱歉之前生病了而且情况有点糟糕就多休息了几天,现在回来更新了。感谢大家理解orz
祝各位520快乐。
第59章 风雨欲来
谢淮捧着秦轶言送的礼物走回寝室,小心地把礼盒放进带锁的柜子里,整理好许久未用的工具。
秦轶言已经在寝室门口等他了,换了身轻便的夏装,背着画板和单反站在晾衣架旁边。
谢淮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一幕和曾经幻想中的画面不谋而合。他上前扯了下秦轶言斜跨在胸口的相机背带:“你还要带我去拍照吗?”
“难得有空,想多做点有意义的事。”秦轶言微垂下眼眸,搭住他的肩往外走去。
正值饭点,学校里人来人往,时不时从成排的人群中钻出几辆自行车,缓慢地骑行而过。
突然看到一对情侣笑着从眼前走过,他情不自禁地偏头靠在秦轶言身上,贴在身侧的手一点点往上挪,扣进他的手心里。
秦轶言的五指微微一蜷,右手小指的尾戒与之相碰,留下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
但是并没有挣脱。
“我还以为你又要说公共场合禁止亲密接触呢。”谢淮的胆子更大了,捏了捏他手背凸起的骨头。
“牵手还在我能接受的范围里。”似乎感受到他的不安分,秦轶言有力的大手直接扣紧了他的五指,又把他往身边拉进了些,凑到耳边小声说,“毕竟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唔!”谢淮瞬间破防,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秦轶言,你学坏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瞥了下嘴,竟然给人一种委屈的错觉。
就连谢淮也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怕说错话惹出误会,摸着发烫的脸低下头。
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乱说话,还要自己惯着他,也不知道刚开学时把“诚毅礼勤”挂在嘴边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轶言的眼眸微垂,嘴角不合时宜地扬起,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
乘了几站车,两人来到离学校不远的公园。秦轶言似乎对这里很熟悉,领着他绕了几圈,选了一处树荫下的长椅。
从这儿望出去,正好是一片湖,被层层石阶围起,喷泉忽高忽低,投向空中的水花在太阳的折射下竟然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彩光。
“这是彩虹啊。”谢淮直起眼神,径自走了过去。
秦轶言取出相机跟在他后面,调到了录像模式。周围还有好多拿着泡泡机的小孩,把天空点缀得眼花缭乱。气泡随风散开,突然撞到了谢淮鼻尖上,猝然破裂。
他低头揉鼻子,忍不住阿嚏一声,像只饭后给自己顺毛的大猫。
屏幕后面,秦轶言看到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家伙,忍俊不禁。
如果能这样和谢淮简单地过完一辈子,何尝不是他生活的最优解。
谢淮在水池蹦跶了几分钟,发现秦轶言还捧着相机站在后面,折回去揉了揉他的手臂:“我们坐回去吧。手不酸吗?”
“比我的测量工具轻多了。”
“让我看看你拍了什么好东西。”谢淮凑上去看。
“录了段视频,想以后做个剪辑送你。”他没有卖关子。
“真的?”谢淮不禁感叹,“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浪漫的想法。”
“这样就能满足你了?”他顿了顿,郑重道,“毕竟我以前学的是设计,对创新的要求很高。”
“那我就期待以后你更多的鬼点子了。”谢淮撞了下他的肩膀。
秦轶言看他挺开心的,忍不住犯嘀咕:“怎么能叫鬼点子。”
走回长椅边,秦轶言摆好画板,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坐下。谢淮没有画板,就是平时瞎涂几笔解闷,便抱着素描本靠在他身上。
午后阳光正盛,热气又被微风吹散,照得谢淮身上暖烘烘的,有些犯困。看秦轶言笔下的几何体一点点勾勒出喷泉的雏形,明暗和阴影随着铅笔扫过不轻不重地落下,他就知道这么多年来,秦轶言从来没忘记过画画的感觉。
不过没过几分钟,他还是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秦轶言并没有动,稳稳地架着让他睡了一会,等实在被压得不舒服了才抬手,把他挪到长椅的靠背上。
谢淮迷迷糊糊地睁眼,听他缓缓道来:“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在逃避,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亲手设计的房子也会像那座桥……一样轰然倒塌。但冷静了几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割舍这份情感。只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的名字。”
谢淮听他的声音逐渐凝重,很快就清醒过来。诚然,三代人的传承、从小陪他长大的信仰,怎么可能随意弃之如履。但秦轶言的处境,就好像通缉犯的家属,天生就受到社会的歧视。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从身后抱住了秦轶言,看着画板上的草稿小声说:“教书同样也是有意义的事情。只要你想做,我都陪你。”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厉害。听说高中那场车祸差点要了你的命,没想到竟然还能学开车。”秦轶言反握住腰间的爪子,挑开他右手的护腕,小心地摩挲那道伤疤,“床上那次,你睡熟后,我盯着它看了很久。”
谢淮听得脸颊发烫,埋在他背上说:“可能是因为我被撞到失忆了……无知者无畏。”
“那也很不容易了。”秦轶言夸他。
“嘟嘟——”话音刚落,谢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因为两人挨得很近,秦轶言也明显感觉到振动,挺了挺腰身。
现在能有谁给自己打电话?好不容易出来约会,他不想破坏气氛,看都没看就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但对方好像不死心,几分钟过后又打来电话。屏幕透过薄薄的衣服口袋透出一阵亮光。
秦轶言低头瞥了眼:“接吧。”
谢淮嗯了声,磨蹭地取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却当场怔住。
是许羽凡打来的微信电话。
秦轶言也瞥到一眼,瞬间凛起眼神,一改方才温柔的语气:“她的不许接。”
谢淮捏紧手机,看到对话框里她接连发来的文字消息,说今晚蒋社又要约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