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在后面的小锅里再给你单独做一顿,再后来干脆每天都给你加一份留着。”
他露出怀念的神色。
谢安珩耷拉着的睫毛颤了颤。
“我刚刚还梦到第一次教你腿法的时候。”想到刚才梦里的小孩在他怀里撒娇,谢行之又忍不住笑起来,“我说让你往我身上踢,怎么说你都不肯,最后踢了一下也是做做样子,比挠痒痒还要轻。”
“然后你向阳哥笑你,你还害羞地往我怀里钻,学他说的那一句怕把哥哥踢疼了不敢用力……”
谢安珩忽然一动,身下的椅子在地上划过去,发出“嘎啦”一声响。
谢行之被他打断。
他笑了笑,心道谢安珩一年过去还是这样脸皮薄,便停了下来。
而另一边座位上的谢安珩却在谢行之看不见的角度攥紧了扶手,指尖都微微发白。
许久过去,他扯了扯嘴角:“事到如今,哥哥又何必再说这些……”
谢行之转过头:“嗯?”
谢安珩猛然转头站起身,背对着他,似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你也没必要讲这些言不由衷的话哄我开心。”
谢行之怔忪,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点什么解释。
但谢安珩丝毫不给谢行之喊住他的机会,拉开把手就离开了房间。
-
晚上。
卧室内。
夏嘉誉再次从窗户翻了进来,把赵鸿钧带给他的信件交给谢行之。
信件是打印下来的,除此之外,赵鸿钧还很体贴地给他带了一部手机,不过很可惜,谢行之打开试了一下,在这里用不了。
“我的手机也不行。”夏嘉誉抬头四处望了望,但没找到什么。
想想也知道谢安珩不会这么容易让他们拆招,谢行之道:“手机发消息还可能被拦截,就是得多麻烦你跑几次。”
夏嘉誉摇摇头:“没关系,不麻烦,我本来在家也没什么事情。”
信封都还是粘和完好的,对于这一点谢行之也很信任他,便当着他的面把信拆了起来。
夏嘉誉倒是很避嫌地站在一旁,不去看信纸上的内容。
但他见到谢行之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情况不太好。”谢行之将信折起来撕碎,丢进浴室的下水冲掉。
赵鸿钧夫妻二人连夜赶回满北市,又联系了许家的家主和他所有能动用的人际关系,一番灌酒之下,从许家老头子的嘴里问出了一点名堂。
大意是除了施家母女和夏景辉,整个满北市想要拉谢安珩下来的人还有不少。
如今由施家牵头,有了主心骨,曾经被谢安珩得罪过的人纷纷蠢蠢欲动。
谢安珩现在完全就是深陷风暴中心,只要棋差一着,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而有了他这一年来踩着其他人上位的先例,一旦他这次败了,施家人和夏景辉必然不会还有仁慈之心。
夏嘉誉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心事重重,犹豫半天,还是说:“你很担心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谢行之坦然点头:“我朋友带来的消息,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很不乐观,但我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你可以和他谈谈,如果他愿意听你的,让他退出这场争斗。”夏嘉誉望着他。
谢行之笑了笑:“退出?”
“我不可能让他退出,夏景辉是他的生父,这些家产如果他有能力争得,那就是他的。”他语气平静,“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全。”
谢行之微微皱起眉头:“而且他现在对我心怀怨气,只要提起这些商场上的事,他就完全不愿意跟我讲话了。”
夏嘉誉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心里根本藏不住事,谢行之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么:“你不用觉得为难,你本来就站在你母亲那一边,就算知道一些消息,也没必要告诉我。”
“你帮不了他的。”夏嘉誉忍了好久,突然道。
谢行之一愣:“什么?”
夏嘉誉用力抿一下唇,眸光跳跃:“我母亲的计划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抵抗的余地,你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房间里静默下来。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谢行之才低声道:“不管怎么样,能帮上他一点是一点,就当把这一年欠他的补回来。”
“欠他?可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欠他呀?”夏嘉誉睁大眼睛。
谢行之轻轻摇头,并不作答。
没有走他上辈子的路,确实是谢安珩自己的选择。
但他这几天静下心来思考,他也不能完全把自己摘出去。
他从重生以来,就一直在过度依赖和相信上辈子的记忆和经历。
无论是给谢安珩铺路也好,还是他一直以来对谢安珩抱有的期望,这些都是他自己想要得到的,自认为谢安珩也会想要得到。
但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谢行之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谢安珩。
无论是不是因为他这个变数,这一世的谢安珩都早就已经不是他的缩影了,而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把自己的抱负强加在谢安珩头上,可这辈子的谢安珩……他想要的,真的是实现那些所谓的人生目标,站在满北市的巅峰吗?
谢行之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的谢安珩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那种孺慕和眷恋。
谢安珩从不反驳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对他布置的任务、定下的目标向来都是严格完成,再苦再难也没喊过累。
但他每次都会说“我绝对不会让哥哥失望”。
不是“我喜欢这么做”,而仅仅是谢行之这样要求,所以他便这样做。
还有这几天以来谢安珩对他的质问,那句让他一度不能理解的质问——有没有后悔过曾经离开他。
“哎……”谢行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夏嘉誉紧张道:“怎么了?”
“没事。”谢行之摇头。
他垂着睫毛,低声道:“只是我可能……一直都犯了个错。”
这辈子的谢安珩想要的或许真的很简单。
不是钱财,也不是留给他公司,更不是拥有多高的地位。
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夏嘉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隐约知道会和谢安珩有关。
他不能理解谢行之对谢安珩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他即便遭遇了这样的对待,也依旧毫不犹豫地站在他这一边。
“你真的一定要帮他吗?”夏嘉誉捏紧拳头。
谢行之颔首:“当然。”
就当是弥补他的过错好了,这次风波过后,再和谢安珩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当年他的不告而别一定还引发了其他的误会,才让谢安珩对他心生怨怼。
彼此都有错,说清楚就好。
夏嘉誉神色几经变幻,终于忍不住道:“他们想把夏景辉偷税的罪安在谢安珩头上。”
谢行之:“什么?!”
“一年前,谢安珩刚刚进入夏家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权势,身边也没有任何亲信。”夏嘉誉把他了解到的情况悉数告诉谢行之,“他为了扳倒夏景辉,不得不先蛰伏,帮他做事,好像留下了一些把柄。”
“我外婆派人找到了谢安珩一年前帮夏景辉处理钱款的记录。”夏嘉誉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坚定的看向谢行之,“他们明晚八点会在半岛酒店见面,我听见她们说东西在一个u盘里。”
谢行之短暂地惊异,随即郑重道:“多谢你。”
第42章
“还有最后一件事。”谢行之迅速在脑中构建出他的计划, “能不能再麻烦你帮我联系一次赵鸿钧?我需要找他要一样东西。”
“可以。”夏嘉誉深深地看他一眼,“但你必须对我保证,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保护谢安珩, 不会伤害到我母亲和外婆。”
虽然谢行之最开始就说过他不想伤害任何人, 也不想看见任何人受伤, 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夏嘉誉还是想再听他亲口说一次。
谢行之对他一笑:“当然, 我向你保证, 不过这件事过后,谢安珩如果还想要争夺家产,那就是他和你们家各凭本事了,我也不会阻止。”
夏嘉誉点点头,对这些权力纷争毫无兴趣, 但他还是提醒道:“你很厉害,谢安珩也很厉害,但你最好不要小瞧我外婆的本事。”
“我从未小瞧过她。”谢行之真诚道, “夏家能有今天,至少一半都是凭借你外婆打下的基业。”
“她老人家行事果敢狠绝,我很佩服。”
施家的老一辈两人都很有一番手段,施老夫人能让当年的老爷子青睐, 也是当仁不让地心狠手辣。
要不是年纪大了身体多少有些支撑不住, 夏景辉早些年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过施老夫人。
听他这样说, 夏嘉誉垂下眼眸:“她的后半生都在赎罪,执念太深了……”
谢行之一愣。
但夏嘉誉摇摇脑袋, 像是也不想继续多说的样子。
“我明天早晨会把东西放在窗台, 我就不来见你了。”他对谢行之说。
“好, 谢谢你。”谢行之再度向他感激道, “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从这里爬下去?爬到一楼。”
夏嘉誉愣住:“你想出去?”
谢行之:“这只是最后一个办法,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去一趟半岛酒店。”
夏嘉誉思忖片刻,对他招手:“你过来,现在巡逻的人刚好不在,我教你。”
由他讲解了一遍,谢行之才知道原来这栋老宅每层之间都有两处凸起的砖,各个窗户旁边还有动物脑袋雕像,错落有致,顺着他们爬下去倒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我再爬一遍给你看,但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夏嘉誉又露出那副欲言又止的奇怪神色。
谢行之忽然反应过来,这种表情他好像在岑向阳脸上也看见过。
他好像还真被所有人当成风一吹就会倒的病人了?
谢行之有点无奈:“我身体没有问题,爬个三层楼而已,不用担心。”
“……”夏嘉誉露出佩服的眼神,“那好吧,你千万不要勉强,如果……”
“不勉强,我真的没事。”谢行之卷起上衣袖子,露出修长有力的胳膊,“没有受伤,你看。”
他是真的有点不能理解了,他好端端的,看上去哪像个连这点难题都办不到的样子。
夏嘉誉眼神一缩,好像也不太好意思再继续这个话题,看见他光洁的皮肤,目光又落在手腕包扎的地方,甚至耳朵尖都有点泛红。
“我,我知道了,那祝你成功,我就先走了!”
说完拉开窗子,像落荒而逃一样溜出了房间,吓了谢行之一跳。
他连忙探出脑袋,确认夏嘉誉安全落地,这才重新拉上窗帘。
-
翌日清晨。
谢行之心里记着事,起得很早,他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连忙掀开被子望向窗台。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窗台内侧果不其然摆着一个小药瓶,还有一个信封。
谢行之读完赵鸿钧给他的信,确认计划无误,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刚把药瓶收到衣服口袋,房门忽然被敲响。
“谢行之先生,您的早餐准备好了。”
谢行之赶紧把信撕碎冲进盥洗池,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装出一副正在洗漱的样子。
送早餐的人没想到他今天起得这么早,看见他站在浴室门口还愣了一下。
谢行之也有些意外:“谢安珩呢?”
今天来送早餐的竟然不是谢安珩?前面几乎每天三餐他都会趁机过来,哪怕只是在门口站着看他一眼。
他往门口一望,除了四个保镖像门神一样立着,没有其他人。
送早餐的侍从摇摇头:“家主今天很忙,不能来陪您用餐了。”
“午餐也不行吗?”谢行之皱眉。
怎么突然这样巧。
侍从有点为难:“是的,谢先生,家主今天没有时间来看您。”
谢行之:“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侍从摇头:“我也不清楚,谢先生。”
谢行之沉默了几秒。
他的那份药物只是不得已的保险手段,最好的方法还是提醒谢安珩,跟他商量。
但无论是哪种方法,他都必须在晚上八点之前见到谢安珩。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他?”谢行之征求道,“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讲,让他务必晚餐之前来见我一面。”
“这……”侍从更加为难了。
让他去面对谢安珩,跟他提要求……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但谢安珩临走前又千叮咛万嘱咐,告诉过所有人,这间房里的人非常重要,除了伤害自己和离开,无论他有什么要求都必须满足。
侍从和门外的保镖对视几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里写着“这活谁接下都不好过”。
实在没有办法,侍从紧急判断了一下,还是觉得房间里的人似乎比他们家主更重要一些。
这个男人虽然和往日在上流场所看见的那些人不太一样,但也依旧样貌俊美,又被谢安珩下令必须精心照料,他们这些侍从之间很难不进行一些揣测。
枕头风这种东西……谁粘上了恐怕都得完蛋。
他豁出去地点点头:“那好吧,我帮你转告,但家主会不会同意,我就不能保证了。”
谢行之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知道这个人在心里脑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总归还是感激道:“那就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