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谢行之再也没了平日的淡然冷静,他转头朝岸边大喊,“医生!有医生吗?我们在这里,需要帮助!!”
“安珩……”
谢行之将额头跟他相抵,他早在海水里冻得皮肤发麻几乎没了感觉,却仍能感受到谢安珩的身体就像一块冰。
他尽全力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哪怕一丝半毫温暖。
寒风依旧呼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行之也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木。
“先生,先生请您松开手,我们需要对他进行抢救……”
搜救队赶来的时候,两人死死抱着,怎么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他们无法让陷入昏迷中的谢安珩撒开手,转而劝说仍旧保留意识的谢行之。
可谢行之只能看见有人在他面前对他讲话,双唇张合,面色焦急,却听不真切那人在讲什么。
他也无力思考,整个世界一片嗡鸣,只剩下最后的本能紧紧攥住怀中的人。
搜救队没有办法,只好将他们两人一起抬上担架。
直到被推上救护车,潜意识里感知到好像已经脱离了危险,谢行之总算支撑不住。
四周的声响退潮般迅速远离,视线逐渐灰暗,他最后看了一眼身边躺着的人,失去意识。
第62章
满北市中心医院。
急救室的警报灯一直常亮, 才是清晨,却站满了人。
谢行之已经清醒了, 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身体毕竟还是有些虚弱,处理了身上一些擦伤后,他在走廊里跟所有人一起等待急救室的大门打开。
谢安珩的腰腹已经是二次受伤,又失血过多,还坠入海中去救他,情况看上去并不乐观。
“行之哥, 要不你先去休息吧, 我们在这守着就行了。”岑向阳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从见到施老夫人开始就一直憋着一股气,憋到现在也没地方发泄,回了医院情况也还是没见好转, 他只能坐在旁边干着急,岑向阳最讨厌这种无力感。
赵致殷见状也劝道:“谢先生, 等他醒来我们会喊你的,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这里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谢行之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但走廊里的气氛实在是太沉重, 他也明白岑向阳心里的想法, 灵机一动:“要不谢先生去给他买一份甜点?等他醒来肯定会高兴很多。”
“……”医院楼下的确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甜品连锁店, 一出门就是, 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他还没出国治病时, 谢安珩也经常下去买给他吃。
谢行之耷拉着睫毛, 低低地应了一声:“他要是出来了就打我的电话。”
赵致殷点头:“好, 你放心。”
夜里的甜品店很安静, 谢行之带着两个保镖进来时,店员还在玩着手机驱除困意,见到他们连忙站起来:“你想要点什么?”
“来一份甜粥,汤水多一点。”谢行之找到曾经谢安珩常给他买的品类。
“好的,请您稍等。”
他拿了小票就示意保镖推他出去,这里暖气开得太足,让人昏昏欲睡,谢行之并不想继续待在店铺内等待。
出了玻璃门,外面竟然飘起小雨来。
“谢先生,您还是进去等候吧。”保镖帮他撑着伞。
谢行之摇头:“把伞给我,你们进去吧,我吹一会冷风清醒清醒。”
“这……”保镖哪敢把自己的老板丢在外面淋雨吹风,“还是我来就好。”
等了几分钟,店里的服务生喊他们,其中一名保镖便帮谢行之把那份甜粥取来递给他。
保镖站在谢行之右侧,忽然眼尖地看见旁边有个佝偻的老头凑近过来:“好心的先生……给点吧,祝您事事顺意……”
“去去去,哪凉快呆着哪去,这不是你能……”保镖刚想把他赶走,忽然被谢行之抬手示意,他只能闭上嘴。
谢行之从口袋里摸了摸,没有零钱,他干脆把一张整钞塞进老人手里:“找个避雨的地方,冬雨不能淋。”
这乞丐老人身上衣衫单薄,不淋雨都够呛,气温这么低,再淋一场雨,怕是还有没有命在都不一定。
老乞丐接了钱,似乎根本不在乎寒冷的风雨,喜笑颜开:“好人,好人!”
他抬头,一双浑浊的眼睛望见谢行之的脸,倏地神色一变:“啊!”
谢行之愣了:“怎么了?”
“是你是你!人中龙凤!”老人眼睛睁得很大,但那双瞳孔里黄白交加,还没有焦距,显得有些吓人,“不不不,不对,不是你……”
谢行之本能察觉了什么:“老人家,我们原先见过?”
“一道,两道……”老人却和完全没听他讲话似的,自顾自叨叨,“两道,还是两道……”
谢行之拉住他的手:“什么两道?老先生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不好不好,淡了,另一道颜色淡了!”老人忽然状似癫狂,抬手指向另一侧。
谢行之顺着他的胳膊回头,正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医院电梯门口。
施瑶!
施家最后一个人,也是昨天从头到尾一直没有露面的人。
他当即顾不上许多,拉住保镖:“推我回去,走那边的直达电梯,快点!”
“是。”保镖也被他紧张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大步推着他往前。
电梯到楼上时,走廊里的其他人还都在原来的位置,岑向阳也有点疲惫,靠在赵致殷肩膀上。
但急救室的灯已经熄灭了,显然是抢救成功,人被转移到了病房里。
见到他回来,岑向阳猛地整个人清醒了:“行之哥!我刚准备打你电话的……”
谢行之根本没工夫理会他,他甚至觉得保镖推轮椅的速度太慢。
转过走廊的拐角,他们果然碰见从另外一边急救通道上来的施瑶。
对方的手正搭在病房扶手上,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把小刀。
“拦住她!”谢行之眼神陡然锐利。
保镖们也看见不对劲,蜂拥上去。
施瑶不过是个身形小巧的女人,根本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保镖,很快就被夺下小刀制服。
“报警。”谢行之根本看也懒得看她。
岑向阳跟赵致殷等人赶过来。
“出什么事了?”
“谢行之,你毁我施家,又毁了我儿子的一生!你不得好死,你跟谢安珩全都不得好死!”施瑶见到事情败露,整个人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保镖和医院的保安赶紧把她带走,以免继续在这里影响治安。
“又是施家的人?”岑向阳一见到她就没好脸色,说完就要冲过去。
但下一秒,他没想到谢行之突然发火:“回来!”
这一声厉喝把岑向阳吓了一跳,旁边站着的其余人也都一脸震惊。
这不能怪他们,实在是没人见过谢行之发脾气。
“你现在冲上去有什么用?打她一顿,然后等警察来了把你们两个一起关进去?”
谢行之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岑向阳咽了咽嗓子,没敢吱声。
“我下楼买个甜品,几分钟的时间,把谢安珩交给你们看顾,又能出这样的差错。”
谢行之抬眸看向所有人。
“要不是我及时赶回来了,她是不是就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摸到病房里去?”
他想想刚刚的一幕就觉得后怕,施瑶手里的刀反射出来的寒光锐利得骇人。
还好他刚好得了那个老乞丐的提醒,他不敢想如果晚来一步,病房里毫无自保能力的谢安珩会发生什么。
谢行之越想越恼火:“我只不过是让你们看守一个房门而已,这么多保镖,十几双眼睛,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请你们来是让你们吃干饭的吗?!”
走廊里的所有人一时间都静若寒蝉。
他扫视了一圈留守在病房门前的人,伸手指了指本应该看住房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两个保镖。
“你们两个,回去把薪水结清,以后不用再来了。”
那两个刚刚抽空走神的保镖面色瞬间煞白。
原本还想辩解两句,可看了一眼谢行之的脸色,两人算是一点声音都没敢往外发出来,灰头土脸地应下。
谢行之发完了火,摇着轮椅准备回病房看看谢安珩,岑向阳和赵致殷纷纷站得笔挺给他让路。
结果他刚到拐角处,就看见刚刚被抢救回来应该好好躺在病床上的人站在走廊,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往前走。
谢安珩见到他,眼睛一亮:“行之……”
他手背上显然是刚刚拔下针头,还在往外冒血,面色和惨白的墙壁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谢行之看他又是这样折腾自己,还未消退的火气蹭蹭地就往上冒。
“滚回你的病房里去!谁让你出来的?”
谢安珩被他吼得一愣,又赶紧转身往回走,脚步踉跄,差点再度拉扯到腰腹的伤口,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谢行之用力闭了闭眼,压抑失控的脾气,转头对身后留下的保镖道:“去把他扶进房间。”
“是。”
谢安珩于是顶着整个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一个字都没敢蹦出来,乖顺得跟个小绵羊似的,低着头被一左一右两位保镖扶进了房间。
他在床上躺好,护士进来给他重新扎针。
随着众人一同的还有谢行之一,在最后面推动着轮椅缓缓在病床前。
输液针扎好,他轻声道:“都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说会话。”
房间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谢安珩半躺着,小心翼翼地打量谢行之的脸色。
刚刚在走廊里实在是吓了他一跳,从他小时候遇见谢行之,一直到现在,他还从未见过对方发这样大的脾气。
谢行之的目光落在谢安珩捅伤的腰腹,轻轻掀开病号服。
那片皮肤已经被医生仔细处理缝合,又包扎过,看不到伤处。
但他视线在谢安珩的腰处停留,眼前仍然一闪而过鲜血满手的一幕。
拢在怀里的人呼吸越来越弱,血无论怎样都止不住,他甚至仿佛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生命一点点从他手中流逝。
谢行之攥紧衣摆,小臂轻轻发抖。
“我错了。”谢安珩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等了好久都不见他说话,还是忍不住开口。
先道歉了再说。
但他再一抬头,呆住了。
谢行之垂着脑袋,眼帘也耷拉下去,长睫掩映。
即便如此,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他眼角和眼眶都泛着红。
唇也抿紧。
像要哭了。
“行之?”谢安珩坐起来。
谢行之觉察自己失态,迅速立直上身,转过轮椅,接连眨了几下眼睛。
“你哭了?”偏偏背后的人还在继续火上浇油。
接连两次经历险些失去谢安珩的危险场景,谢行之的精神本来就已经撑到了极限,又被他这么一问,他只觉得眼眶酸涩,心胸郁结难受。
听见谢安珩那一声低呼,他连忙抬手摸了摸眼角。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干干净净,半点湿濡也没有。
谢行之不免恼了:“谁哭了?”
谢安珩在他身后,只看见他抬起手像是擦了擦眼睛,以为谢行之在抹眼泪,又听他嗓音也是哑哑的,霎时慌了神。
“你别难过,对不起,对不起……”
谢行之不想理会他,摇着轮椅就想出去,但没走动。
轮子被谢安珩扑过来拽住了。
他用的是正在输液的那只手,手上的针管扯动输液软管,又带动头顶挂着的吊瓶叮铃咣啷一阵响。
别说腰腹的伤经不起这么大的动作,刚刚才重新打进去的针眼看着又开始往输液软管中回血,针头也有脱开的迹象。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也犯不着用这种方式折磨我。”谢行之回头,摇着轮椅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按回病床上。
“我真的知道错了……”
“错什么错?你对得很。”谢行之挥开他试图拉自己衣袖的手,“反正你一向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那么高的悬崖说跳就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撞到下面的石头上,今天你还有没有命在?”
“但我要是不下去救你,没命的就会是你。”谢安珩抿住唇。
谢行之也知道自己这算是迁怒了,可谢安珩这样不要命般冲动行事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一时感动过后,他更多的是后怕:“我那时都已经把绳索割开了,哪里至于会没命?就算你怕我受伤,你就不能多等等,和搜救队一起下来救我?你本身身上就带了伤,那么冷的海水,你跳下来万一出了事,该让我怎么办?”
谢行之深呼吸。
“你倒好,脑袋一歪晕过去了事,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我就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闭上眼睛。”
“对不起,每回事情只要一发生你就会说对不起,下次又照样……”
他说完眉头一皱,发现挨骂的人竟然笑得一脸灿烂。
“你笑什么?唔!”
轮椅被大力往前一拽,病床上的人俯身凑向前,近乎蛮横地吻了上来。
那双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和后脑,把他半个身子都拽离了椅背。
他吻得热烈又凶狠,力气大得近乎啃咬,他近乎有种自己会被吞入腹中的错觉。
这个深吻持续了很久,后续渐渐转为轻柔的浅啄,直到谢行之气息不稳,谢安珩才终于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