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
“你关心我,在意我,我很高兴……行之。”谢安珩还在床前望着他满是怒火又泛着红的双眸,眼睛都不带眨的。
“你……”谢行之嘴唇抖了抖。
谢行之生气的源头本来就不在谢安珩身上,被他这么胡作非为一打断,蓄积起来的情绪更是一泻千里。
他侧头用力抹掉唇上的湿润,脑子里乱哄哄,片刻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眼中的气愤还在,但眼底更有不易察觉的脆弱和痛苦,深层的是滚烫炙热的关心和爱护。
谢安珩说不出心头是怎样的感觉。
谢行之极少在他面前表露出这样强烈的情绪,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
他向来云淡风轻,似乎山崩于面前都不能拨动他的一丝心弦。他在谢安珩眼里隔了一层雾,飘渺不定,仿佛坐在云端,永远需要他仰望。
但现在,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为他牵动情绪到这种地步。
他想说能让谢行之满目专注地把他抱在怀里,再来一万刀都值了。
但他张了张嘴,看清他的心疼,话到嘴边,他又舍不得再惹他。
“这是最后一次。”谢安珩知道他最是吃软不吃硬,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鼻尖,“以后不会了。”
谢行之被他眼中纯粹到极致的墨色惊住。
他垂下眼睫:“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
“真的。”亲吻没被拒绝,谢安珩弯了弯眉眼,放低声音:“在你车祸之后,我就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你。”
“但我没做好,又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你带走……”他抵着谢行之的额头,“你就当这次是我惩罚自己吧。”
“你这算哪门子惩罚自己?”谢行之一听他这样的论调又来气。
谢安珩不想让任何人伤到他,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难不成他的心是铁做的,看见谢安珩受伤就不会心疼?
结果后者又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不该让你为我担心害怕。”
谢行之被他缱绻低绵的哄人呓语说得耳朵发痒。
“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就算那个人是我自己也不行。”谢安珩真挚道,“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再让你心疼。”
“别皱眉,我舍不得看你皱眉,哥。”
“……”
这一声哥喊得他脑仁一麻,差点没把他骨头都叫酥了。
可不得不承认,谢安珩的这招认错服软是真的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无论多大的脾气,被他这样一番软语相求,也发不出来了。
谢行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将轮椅摆正:“回床上躺好,我去把给你买的东西拿进来。”
他拨动轮椅就要走,倏地又被拽住。
谢安珩还没能再开口讲话,病房门倏地被人推开。
岑向阳的大嗓门响起:“行之哥,这是你买的甜粥,刚刚那个保镖给我的,放在椅子上已经有点温了,但谢安珩皮糙肉厚的,喝起来应该不碍事。”
“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
他把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讲话声戛然而止。
病床上的谢安珩衣衫凌乱也就算了,谢行之的领口衣摆也被扯得皱皱巴巴乱七八糟,更关键的是他的脸很红,红得不正常。
换了别人或许会以为是暖气吹的,可岑向阳只需眼神一瞟就看见谢行之唇上也有些发肿。
“你们——”
他突然没由来得记起来在半岛酒店门口,谢行之也是莫名其妙脸和耳朵都红得吓人,嘴也破了。
“谢谢,你出去吧,在外面等就行,我们没什么事。”谢行之这次没对他笑,眼神有些闪躲,表情淡淡地将他一推,关了门。
岑向阳还沉浸在那一刻回忆的震惊中,等他回过神,正听见病房门下的锁扣咔嗒一声,反锁了。
“?!”
反锁病房的门??
赵致殷走过来问他:“怎么了?为什么这种表情?”
“没事,没事哈哈。”岑向阳僵着脸,看见他,更觉得自己的猜测多半不会出错。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这小狼崽子已经不声不响地就得手了?他那段时间明明寸步不离谢行之身边啊。
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时间不禁怀疑人生。
病房内。
刚在床上躺好的人双目晶亮,眼巴巴地望着锁完门的谢行之:“你还专门去给我买粥了?你不生我气了?”
本来就纯粹是几样事情全部堆在一起,导致他情绪失控,谢行之眉目重新柔和下来,把甜粥搁到床头柜:“不生气,好好躺着,别再乱动了。”
“我刚刚亲你了。”身侧的人突然说。
“……”谢行之解开袋子准备给他喂粥的手一顿。
“你既然不生气……那能不能……”谢安珩拽着他的袖子,“再亲一下?”
第63章
谢行之当然没答应。
刚刚一时气昏了头被他趁虚而入也就算了, 他本来都没打算计较,毕竟谢安珩伤得这样严重。
可这是在医院,公众场合。
何况谢行之尚且没有完全说服自己接受谢安珩的感情。
“我去喊护理来。”他看谢安珩这副样子是不把他软磨硬泡到松口不得罢休, 当即也不打算再给他机会, “你好好把粥喝完。”
谢安珩坐起身还想拉他:“你去哪里?你也受了伤, 应该留下来休息。”
“我去处理施家的事, 必须有一个人去警局做笔录。”谢行之先他一步开了房门,“不要趁我不在又折腾自己的身体, 记得你刚刚答应我的话。”
“……”谢安珩装可怜的伎俩被从源头斩断,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离开了病房。
“谢先生。”值夜班的护理没过几分钟就赶过来,高级病房的病人他可不敢得罪,“我来帮您吧, 小心烫着。”
谢安珩避开他的手,早没了刚刚对谢行之时小心翼翼的表情, 冷淡道:“不用,你随便找个地方坐着就行。”
-
施瑶持刀伤人、施老夫人又涉及买凶和绑架等等一系列违法行径,证据确凿。
至于她们要不要起诉,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谢行之并没有在警局里耽搁太久。
谢行之也不想再劳烦岑向阳跟赵致殷, 他们两人几乎帮不上什么忙,这次是赵鸿钧陪伴他一同前往。
做完笔录出来,赵鸿钧低头感叹:“闹得这样满城风雨, 也不知道她究竟图了个什么。”
这个她只能是指的施老夫人, 谢行之道:“我也是偶然听到传闻, 她似乎跟他丈夫有什么恩怨情仇。”
“这个我知道。”赵鸿钧比他年长, 在满北市上层这个小圈子里混的年数自然更长, 知道的消息也多。
“那老太婆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在家族权势和她丈夫的命中选了前者,我听说那时候她丈夫是得了什么病,她就弃之如敝屣。”
谢行之最看不惯这种迟来的深情:“她那样的人,满眼都只有权利,偏偏还要给自己找个幌子,虚伪至极。”
“所以她跟你们讲,她做这些丧心病狂的事都是为了她的丈夫?”赵鸿钧没听过这样的说辞,非常惊讶。
谢行之点头:“具体为什么我不清楚,但我听他外孙夏嘉誉是这么说的。”
赵鸿钧咂舌:“那夏嘉誉还是个好孩子,真是奇了,这种家庭里能养出这么干净的孩子,算他们运气好。”
“是啊。”谢行之想起他,心情总算轻松不少,“如果不是他两次帮我,恐怕我跟谢安珩都没命活到现在了。”
他说完又想起什么:“对了,施老夫人说u盘并不在她手中,但这样东西听你和安珩说又的确存在?不管落在谁手里,情况都不会对我们有利。”
“u盘倒确实还是个隐患,我会继续加大马力,多派人手打探消息。”赵鸿钧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也调动谢家公司,但我希望这次也是我们弄错了,它是真的不存在吧。”回国一趟,纷争不断,还几度经历生死,谢行之终归有些疲惫。
他说完转头看向车窗外,一愣。
途经的路上有不少店铺,竟然是刚好开到了棚户区不远处。
这些小商铺大多已经改头换面,却也依旧经营着。
让谢行之怔住的不是这个,而是所有商铺门前都已经贴满了装饰。
“圣诞节快到了?”他轻声喃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对,是快到了。”赵鸿钧当他在跟自己讲话,“就是下星期,这些商店估计抢生意,提前做点活动。”
他也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这样的节日商家不可能放过。
谢行之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这里。
小街道上人来人往,多的是牵着小孩的家庭,还有出来逛街的小情侣,很有节日气氛。
他突然想起……从前每年,他也会认认真真跟谢安珩度过这些节日,在他床头的袜子里塞上礼物。
谢安珩当然不会相信这些童话,却也很高兴。
而谢行之的童年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宠爱,他自然是毫不吝啬地把这份爱倾注在谢安珩身上。
而自从回国到现在……他们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别说过节了,就连好生生的在一起度过几天的时候都很少。
刚好车开到岔路口,等红灯,赵鸿钧转头问:“那你现在这样子,是回家休息还是继续回医院陪着安珩小贤侄?”
“回……”谢行之犹豫半秒,把原本计划的回答吞了回去,“回医院。”
在警局里耽搁了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了,医院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谢行之到病房时,有护士在帮谢安珩检查伤口的包扎情况,顺带给他换药。
本来就有伤的腰腹再捅上一刀,滋味肯定不好受。
哪怕在他面前装得再坚强,换药触碰到伤口,谢安珩还是感觉到疼痛,皱起眉头。
谢行之在房门上的玻璃看了片刻,按下门把手。
“先生稍等一会,这边的棉球用完了,我再去取一些过来。”
他推门而入,刚好跟出门的小护士擦肩而过。
“你回来了,处理完了吗?”房间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行之摇着轮椅,停在距离他床边半步的位置:“差不多了,从今往后,施家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他说着垂眸瞥了一眼对方腰腹的伤口。
谢安珩撑起身,又“嘶”一声没了力道,跌回床头。
“做什么?要拿什么喊我帮你,不是跟你讲了不准再乱动……”谢行之蹙眉把轮椅拉近,想将他按回去。
他靠近的瞬间,手被谢安珩握住。
谢行之立即明白他这又是在用苦肉计,想把胳膊抽回来。
“行之……我好疼。”谢安珩侧身躺在病床上,面色虚弱,双唇苍白,这是装不出来的病态。
谢行之收回手的动作顿住。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疼就不要再乱动,我去喊那个护士快点进来,要不要再给你开点止疼药?现在很安全了,你也不需要硬撑。”
“我不用。”谢安珩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不想吃止疼药。”
谢行之:“吃完睡一觉,也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谢安珩拧起眉心:“没好处,我刚才吃过了,没用,睡不着,我一闭眼就是一些纷杂的画面,我见到谢伟茂在小时候的平房里打我骂我,甚至还看见关若灵。”
谢安珩抬眼望向他,可怜巴巴地:“再就是……听见你在喊我,看见你坠崖的那一幕,然后我就会被吓醒。”
“……”谢行之耷拉着眼睫,没接话。
谢安珩见状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这时候轮椅可以轻松扯动反倒方便他了。
“止疼药对我没用,但有一件事可以让我好受一点。”
谢行之抬眸:“什么?”
谢安珩定定地望了他几秒,拽过他的衣领,轻轻凑上前。
“胡闹什么?这里是医院!等下护士就回来了。”谢行之当即按住他的肩膀不准他动弹,又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门。
还好,房门关着,走廊外除了保镖也没有别人。
“她去拿棉球要在一楼取单据,现在人正多,还会排队,一时半会回不来。”
谢安珩看他还不同意,露出受伤的神色。
“就亲一下,只一下下。”
“我真的很疼……”
“……你真是。”谢行之怎么可能受得了他用这张脸,这双眼睛露出脆弱的神情软语相求。
谢安珩见他神色有松动,再度凑上前来。
这回谢行之睫毛闪了闪,似乎想往后躲,轻微地瑟缩了一下。
谢安珩便也没再靠近,他撑着手停在半途,要亲不亲的。
二人之间不足一指的距离,温热的鼻息交织,暖又轻的呼吸声像是扫在他耳道里。
只需任何一点小幅度的挪动就会碰上面前的人,谢行之忽然感觉心尖似是被这样的情境撩拨了一小下。
谢安珩半阖着眼眸望着他,墨瞳幽深。
半晌,轻轻拽过他的衣领。
谢行之没再躲。
微凉的唇相贴,清浅地啄吻,磨蹭,带了讨好的试探。
很奇妙的触觉,比谢行之触碰过的任何东西还要柔软。
病房里静谧无声,五感似乎都被放大,他依稀能听见自己耳畔汩汩的血脉加速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