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是有自主研发体系的高科技企业,对于科技研发人才一向重视,每年到最好的院校去高薪聘请优秀的毕业生,这里面不少硕士、博士都是要董事长和总经理亲自面试过的。
贺见真连着两天见了三个博士生、七个硕士生,质量很高,双方谈得非常愉快,有的当天已经谈到了薪资问题上。人力也专门留了几位毕业生的联系方式,方便后续沟通,接下来就只等具体岗位部门的负责人确认。
本来贺见真订的是第三天下午的飞机回家,中午还想和祝力吃个饭再走,结果从早上他就没找到祝力的人。拨了好几通电话,老上司才回,告诉他在警察局——
“一个女学生说他性骚扰,跟她指天画地地发誓可以利用职权帮她争取到更高的薪资,聊天记录都有,大晚上的还给人家发不雅视频,嘴里也不干净。人家女学生第二天就直接报警了,警察早上过来抓人,刚好我也在,就跟着来了。”祝力倒还是很冷静的。
贺见真听得心头颤:“就是人力的那个小助理?”
祝力叹气:“估计还是个惯犯,警察看了他的手机,里面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还经常晚上在本科毕业生的群里找女学生出去吃宵夜唱歌,还真有孩子上了当跟着去的。他自己说就是喝喝酒玩一下,没有真的出去开过房间。但警察说他这个程度可以够得上猥亵了。”
“要不要我留下来?”贺见真担心事情闹大。
祝力怕影响他的工作:“一个小助理,我处理得了。”
“那您看着办吧。要是证据确凿,确实是骚扰人家了,赶紧开掉,不要影响了公司的名声。女孩子也要安抚好。是已经决定留用的吗?”
“一个女硕士,你前天应该见过的,姓田。”
贺见真有印象,是个很优秀的动力学硕士,他有点生气:“人力一帮王八蛋,还想瞒着吧。麻烦您亲自去和那个女学生沟通一下,不要让人家觉得公司不重视她,放纵不好的习气。”
“别急,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留下来和警察做笔录,等定下来了我详细跟你汇报。”祝力说。
要不是贺见真找祝力,估计他回到公司都还不知道有这个事儿。
贺见真知道不是祝力要瞒他,祝力也是才接手人力,估计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要真是按照祝力的说法,这个小助理是个惯犯,人力的人不可能全然无知,以前说不定也有过这种事,只是没闹大,加上人力内部相互隐瞒,就没闹到高管那里去。竟然还让这样的人当上了助理,要说没有人力资源部经理的包庇纵容,贺见真是不相信的。
飞机落地已经是傍晚,贺见真本来都不打算回公司的,韦宁给他发消息说科技局的卢书记临时有急事找他,问能不能见一面。贺见真没和这位卢书记打过交道,也没听过这个人,但考虑到公司在科技局申报的奖项不少,每年还靠科技局申请项目资金,要是关乎公司经营和项目的大事,那的确应该优先处理。
车子都上内环了掉个头又往产业园走,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到了公司立刻先见客。
这位姓卢的书记灰发布衣,老态龙钟:“贺总,叨扰了。”
“怎么劳动您亲自来。”贺见真心里捏着汗,毕竟是政府领导他不敢怠慢。
卢书记握着他的手自嘲:“老脸都丢光了,还是得硬着头皮来。唉,养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给公司造成了麻烦,都是我教子无方的缘故。”
贺见真听得莫名其妙:“您说的是……”
“噢,我还以为你知道。是这样子,犬子卢明明在咱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做助理,这两天跟着去出差招聘了。今天有个女的报警说他骚扰,警察也介入了。”卢书记笑一笑:“估计是有些误会,他们年轻人玩开心了,难免有些亲密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太敏感了。”
贺见真反应过来。人力那个助理竟然是科技局书记的儿子。
“这个事情我也是刚刚知道的,”贺见真脸色淡淡的:“派出所说是有证据的,女孩子特别伤心,怕是对公司的印象不好了,要是事情传开,公司恐怕还要花公关力量来收拾,今年的招聘效果也要打折扣。”
卢书记点头应和:“是是是,我已经订了晚一点的机票去北京,看能不能找那个女孩子和解,必然不能让拘留了。”
贺见真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对方。
卢书记让他看得有点尴尬:“只要不留案底,我希望公司还是能宽待他这次。”
贺见真相信他是有办法的:“但根据我们的了解,贵公子这次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手机里面找到了不少不雅观的东西呀。”
“孽障,我一定好好教育他!”卢书记拍一把桌子:“我向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再有我也没脸来见你了。”
贺见真微笑:“恐怕这次我帮不上您了。”
卢书记表情有点僵,但还想缓和:“贺总,我知道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舆论和公关这一块你不要操心,我也能想想办法的。那个女孩子那里,费用也都算在我这里,肯定不要公司来承担。”
“实在对不住,书记,”贺见真给他鞠躬:“我必须为了公司其他员工考虑,女员工也是我们的员工,我不能开这个头。您请回吧。”
他连声拒绝闹得气氛不大好了。卢书记沉下脸来,一个忧虑的老人显得阴恻恻的:“我不是来求你的,贺见真,你想想好。”
“我相信就算不在天青,贵公子也能有很好的发展。”贺见真面不改色。
卢书记见他就是不肯松口,气得猛一起身,走之前仍旧不甘心,喝道:“不就是调侃了几句话,又没真的把那个女的怎么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贺见真懒得和他辩,把韦宁叫过来让她送客。
他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叹气,胃也疼,这才想起来饭没来得及吃。受了这一顿气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在抽屉里先摸了两包饼干就着茶水垫了,他才慢慢悠悠起身晃出去,本能就朝唐礼涛的办公室走。
还没到电梯口,迎面一个身影正是唐总本人。贺见真也顾不得这是走廊,往他怀里一跌就不说话了。
唐礼涛正等着他下班:“辛苦了。”他低头亲吻他的发顶。
贺见真累得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在他胸口蹭了蹭。过了一会儿,他才嘟囔:“我想吃酸菜鱼和豆苗汤,豆苗要嫩,很嫩很嫩......”
唐礼涛闻着他一身车风香的味道:“我让‘小丰登’把菜做好了送到家里来吧,你也可以顺便洗个澡,酸菜鱼、豆苗汤,再加一个萝卜干炒腊肉,可以吧?”他知道贺见真的口味,萝卜干炒腊肉是贺见真最爱的家乡菜。
晚上干脆就在唐礼涛那儿了,贺见真给女儿发了条信息,只推说是出差归期延迟,安安心心跟着爱人回家,换洗吃饭。
但热菜热汤端上来他胃口也不见得多好:“我知道得罪了他,以后咱们在科技局少一条门路。可是这种事情要是忍下来,以后公司的风气怎么办?名誉怎么办?一提起天青人家就会想到纵容性骚扰!”
“先吃饭。”唐礼涛给他舀汤:“得罪了就得罪了。”
贺见真把嘴里的豆苗咬得咔嚓响,有点不好意思:“您不怪我?”
唐礼涛觉得他可爱:“事情有做得成做不成,人有朋友敌人,这不是很正常的嘛。你这才哪儿到哪儿,真要把这个总经理坐长久了,以后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也不算多。”
哪有这样说话的。贺见真拿筷子敲他手:“没正经。”
但他的话是有道理的,贺见真知道。
唐礼涛继续说:“你想,如果你今天不拒绝卢书记,要是女学生也有显贵的亲戚呢?人家北京的名校博士生,有没有可能也有人际资源?再有,毕竟事发在校园里,事情闹大了可能殃及学校,校领导生不生气?你不明正典刑,以后人家学校还敢不敢信任你?闹开了投资者怎么想?投资者乐不乐意养着这么个仗着爹作威作福的酒囊饭袋?你不处理这个废物,会不会让投资者不高兴?”
贺见真愣愣地看着他,大约明白他想说什么。
“真真,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能怕了,明白吗?”唐礼涛意味深长地说:“你是总经理,做事要决断,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最不要怕的就是得罪人。如果无论你怎么做都一定会得罪,那就按你觉得正确的做。”
第35章 可能改变整件案子
贺见真默默点头。
“您不觉得我......有点鲁莽?”他知道自己做得对,只是怕做得不够。
唐礼涛给他喂一口鱼:“别想太多,做都做完了,就不要想了。以后要还有别的幺蛾子,到了时候再想办法。”
他都这么说了,贺见真总算能安心把饭吃下去。
热汤安抚了疲惫的身体和神经,贺见真捧着汤碗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爱人的怀里,也不管嘴巴上是什么味道就亲过来,油腻腻两张嘴皮子扣住,酸的辣的甜的混作一起。唐礼涛也不介意,半张脸给他当擦嘴巾。
贺见真吃饱了就想起另外一件事。祝力要他劝唐礼涛请辞董事会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谈,被人力这个小助理硬生生打断了,他差点把这茬忘过去。
趁着这会儿气氛还不错,他鼓起勇气提出来——
“我和祝力现在都有点担心你,董事会的问题你自己怎么想的?”
唐礼涛也想得明白:“他们是不是觉得我擅权?”
贺见真对着他没必要拐着弯说话:“我和祝力是相信你的,梁驰也就算了,其他人怎么想我们也左右不了。”他干脆一鼓作气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但没必要为了我把自己名声弄坏了。要不咱们退出来,反正宋博士也抓了,接下来需要您操心的不多了。”
“是祝力让你来劝我的?”
“他也是为了你好。”
唐礼涛揉着眉心:“要辞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要保证补选上来的不要出问题,接下来能让周芮顺利上去。不然我退了没有意义。”
“选个职工代表上去就是了。您不在,还有祝力,还有梁驰,他们也会保障好的。”贺见真接过他的手给他揉,摸到他额头的皱纹。
操劳了半辈子,这个时候应该是安享富贵平宁的时候,却还要为了他劳心劳力。贺见真心里泛酸,不自觉吻他的额角。
他们交换一个漫长的辗转的吻。
唐礼涛打横抱着爱人上床去。工作聊得太多了,好像他们之间永远只有工作。难得孩子不在,这时候他只想要他的爱人。
一夜温存终于暂缓了分别的想念。贺见真少有的睡得沉,到了闹钟响仍不愿意起。他迷迷糊糊只觉得今天的闹钟响太久了,这时候脖子下枕着的那只手突然抽走,身边人也稍稍移开些,他才睁开眼见唐礼涛去接电话。
他有点不满意,一头钻进被子里玩,被爱人轻轻拍了拍头,示意他不要闹。贺总经理仗着自己官大,没听唐总的意见,找到了那个要命的地方就含进去。被子里又热又暗,他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电话什么时候结束的时候他是不知道,等唐总早上的兴致抒发出来,他才被拎出被窝,就着满嘴腥臊味道接了个吻。
“要紧事你也闹。”唐礼涛拿他没办法,给他擦嘴。
贺见真只管赖在他怀里撒娇:“谁呀?”
“派出所。宋博士的案子恐怕还结不了。”唐礼涛准备下床:“早上先不去公司了,要先去派出所。赶紧起了,我可没工夫等你啊。”
贺见真一个激灵:“结不了?什么意思?”
唐礼涛也不清楚具体细节,电话里只着急要他们去一趟。两人到了派出所,刑警才和他们交代情况——
“宋博士还有所隐瞒,我们认为这个案子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进来。”
贺见真倒抽一口气:“还有?”怎么没玩没了了?
“同志,是不是发现了其他疑点?这话是怎么说的?”唐礼涛冷静些。
刑警解释:“由于案子相关事件时间跨度大,所以我们捋了捋整个案情的时间线,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细节。万泉松是2003年去世的,宋博士自述是在两年前开始策划坠机案件。也就是说中间超过十年的时间,宋博士没想着报复梁崇正,十年之后他才真正开始策划报仇。”
“他说过,他好像一直对万董事长的死有所怀疑,只不过是他一直没有证据。”贺见真回忆起宋博士被抓前的坦白。
刑警点头:“怪就怪在这里。要是他找到的证据是些容易被忽略的或者被藏匿的物证,那还能说的过去。但他找到的是梁崇正的自白,是他主动去向梁崇正求证骑马事故的原因。如果他一直有所怀疑,为什么不早点去问梁崇正?十年之后才去问?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会不会是他之前没有确切地怀疑是梁董事长做的?”贺见真说:“他毕竟没有跟在坠马现场。正常人听到消息即使对坠马事件有所怀疑,不会立刻怀疑到某个具体的人身上去,可能只是在心里嘀咕两句。”
刑警问得更深:“所以他又是怎么突然怀疑到梁崇正身上来的呢?”
宋博士主动坦白被抓,几个人脑袋里长时间紧绷的弦都松了不少,再加上涉及万泉松多年前的坠马案,他们当时情绪比较惊讶,就来不及深究宋博士作案的细节,也想不到这么深。
但警察只要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就会发现不少可推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