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感人肺腑的表白,纯粹地让他说不出任何话。
所以说天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情感和言语里不掺和任何杂质,心里怎么想嘴上也就会怎么说。他相信不管再听多少次,
诸如这类的话还是习惯不了,也很难想出应对这番话的办法。
可面对直视他的那双眼睛,清澈得让人担心会不会被骗,还是触动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虽不能把真话完全告诉他,但有些话变着法应该可以说,就跟打擦边球一样仅给暗示,任由对方如何往深了想。
“你记得我们离开之前,跟精灵商量养史莱姆的事吧?
当时精灵们反对得很厉害,说他们不懂怎么养,也没必要帮我们这个忙。你还记得我最后是怎么劝服他们的吗?
我告诉他们如果愿意答应帮忙,我会把养育方法完整告诉他们。
连村里都不知道的细节交由他们保管,就算万一村子里有谁想毁约,他们也不用担心被背叛。
当然这个约定仅限我和他们知道,有其他人知道约定即无效,以后村里有任何事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了。”祁千夷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了吗?
祁禄回想了一遍自己说的话,很肯定若是自己听到同样的话,绝对会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犹豫再三后向对方求解此话何意。
这人才刚学会正常讲话,复杂的人性之类的未必会懂,像这种要绕好几个弯才能联系在一起的话,怎么想都不可能理解得透彻。
不过他也没理由解释一遍,反正对方已经回答不再问了,没道理自己这边节外生枝,让问题又变回原来的未解状态。
可惜他终是低估不说的结果。他们走到山洞口看见几个村民等着,本来是想借机好好谈判一番的,谁知道祁千夷直接跑过去说有线索,还直言问题出在女祭司的身上。
说的人无心听的人却是有意,几个村民听完当即变了脸,带着惧意把她团团包围住,然后小心压着人往村子方向走。
祁禄他们也同样跟着一起走,不过没有谁强迫他们必须同往,是他们自己决定要跟去看一下情况,毕竟他们从女祭司那边接了活儿。
女祭司被押送去的地方,就是他们被热情款待的那个大厅,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夸张的招待,只摆了一张大桌和几把椅子。
看起来这里原本是村里开会用的,为了好好招待他们特意布置过,还准备了那么多吃的让他们食用。
像今天这种有大事要商谈的时候,就会派人打扫得一尘不染,以便村里人和邀请的宾客见证之后发生的事。
他们才在大厅里站定,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分两拨自他们进来的方向而入,一一坐在两侧的宽椅上。
在他们之后进来的是数量翻倍的男女,男的给老人送上类似拐杖的东西,女的则端上茶水和绿色的牌子。
跟着又进来七八个人,准确说是一个约莫六七十的老者,撑着根木棍走在队伍前面,右后方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捧着书跟着。
在他们后面是三对端着托盘的男女,看托盘上的布被拱起来的模样,底下应该是放着什么东西。
“听闻勇者大人一行人已找到原因,不知道能否告知在座的村长和长老们?
若是诸位说的话确有其事,我们不仅会直接送诸位前往第六十六村,还会赠与你们相应的报酬。
但若是诸位所言证实为谎言,那么我们也希望诸位能担起破坏村中和睦的责任,给予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开口的是拿着书的男子,他的身份应该非比寻常,因为在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先前进来的老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那个走在他前面的老人也没有反对。
“我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村里应该有的属性没了,那问题肯定出在最后一个拥有它的人身上。
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嫌疑的,就是你们村子里身份最尊贵的人,也就是身为女祭司的她。
因为祭司身份必须要能帮到村子,像是村子特产消失这种事,应当向村子的神明祈愿,然后改变村里的情况才对。
如果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改变,要么是村子已经被神明抛弃了,要么是祭司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不管怎么样祭司都是有责任的。”
“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
祁禄这一声暴呵可能有些晚了,祁千夷已经说完自己要说的,坐在大厅里的人不是陷入沉思,就是跟左右两边的人小声商议着什么。
看他们盯着女祭司的神情,从一开始的质疑慢慢变成了鄙夷,他知道事情恐怕会变得非常麻烦。
硬要说的话就是只要这件事没解决,他们几个人想离开怕也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虽说是村子自己的事,但到底没有自己隐瞒祁千夷在先,他也没可能当众说这种话,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承担责任。
“抱歉打断你们的思考,不过我以为问题不单在祭司身上,跟你们这些人恐怕也脱不了关系。”
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到女祭司的旁边,“你们当初为什么选她当祭司,想必在座的诸位都心知肚明。
你们并不是因为相信千夷说的话,才把人押到这个地方的,而是他的话刚好给了你们一个很好的借口。”
“不管你们准备怎么处置女祭司,有句话我必须要提醒你们:对外有名声的人需小心处理,不然悲惨的会是你们自己。
不过如果你们真想处罚她的话,有个办法对你们或许有用,那就是让她用修行的名义离开村子。
对外说她为了村子修行,其他人挑不出村里的错来,对内她是被赶出村子的,对她不满的村民也不会说什么。”
说完话他给众人弯腰鞠躬,然后站回之前站的位置,等着村子给出最后的裁断。
而村子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交头接耳一番同意他的建议,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赶她出村,离开时间跟他们走的时间一致。
至于方向初步定为和他们同行,等护送他们走到第六十六村,她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任何地方。
为防来日真有人会打听她的事,他们也对她做了相应规定,无论她身处世界哪个角落,每隔半年必须回到村子报道。
等在村里住上三五天,交代完自己学到的东西,再重新开始新的旅程。
第53章 排排坐议事忙,队伍成员加一
从村子藏得极为隐蔽的出口离开,日夜兼程走上近五天时间,四周再也看不见群山峻岭,一群人这才松了口气就地休息。
其实本来不需要花上这么长时间的,但不管是初来乍到的祁禄他们,还是从小住在村里不曾离开过的女祭司,没一人知道要怎么前往下一个村子。
面对如此众多的山路岔道,他们要想找出一条正确的道路,只有通过不断尝试来确认。方向错了就即可调头换条路,遇上岔路就做好标记一一走一遍等等。
总算结果还是挺好的,虽然不知道还得走多少路,不过就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已经看不见村子的屋顶这点,可以肯定他们确实离村子越来越远。
剩下要做的就是辨别要走的方向,把身上带的东西整理一番后,正式踏上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旅程。
可能也就心里这么想,上次一起出发他们也没好好沟通,这会儿又增加了一个伙伴,怎么都该彼此交代一下底。
互相猜忌引发的问题多少能避免一些,挑拨离间的事也能少遇上些。
“我知道你心里很清楚,被赶出村子这事早晚会发生,只是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加上是被我们这边出卖的,总觉得心里堵了口气吐不出。
不过既然村子希望你跟我们一起走,你独自上路又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所以为防万一有些事我还是先交代一声。”
暗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确定混乱地理不出什么头绪,他也干脆不再去思考了,摆出一个不怎么适合自己的严肃表情,决定自己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关于我们的名字还有来自哪里,这点在村子里都已经说过,就不浪费时间再说一遍了,现在要说的是关于我们的目的。
我和祁千夷离开原本的村子,一方面是为村子寻找合作伙伴,让村里的特产有更多贩卖渠道,另一方面是去魔王收藏馆找需要的资料。
霍希克身为世界的勇者大人,目的就是为了拯救遇上的人和魔物。雅希和莫缇拉本来说是为了治病,但实际上后者并没有生病,同路的原因可能得听他们亲口说了。
“然后就是你这边的情况。你如果想过自己会被赶出去,那也一定想过自己要去哪里。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村子,你如果真有想去的地方,我们不会要求你必须跟我们同路。
毕竟我们已经走出村子的范围了,村里对你提出的任何要求,即使不做也不会有谁知道。
反过来说如果你准备跟我们一起,具体有什么打算跟我们说一声,大家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女祭司先前表现出的痴迷,似乎是村里的守护神附加给她的,跟着他们走出村子范围后,这份感觉可说消失得一干二净。
言行举止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对于自己身上的能力也运营得很恰当,像是用火取暖煮食用冰降温渡河等等。
面对他此刻说出的关心的话,她也只愣了短暂的几分钟,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跟着就向他们袒露自己的心声。
而她说的话比她的表情更加无奈,就像是一切脱离自己的掌控,却又逼她必须坦诚面对。
“我……其实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想过,但应该是想过这种可能的。
因为从我记事开始,村里人总是一边夸我如何如何厉害,一边能避开我走路就绝不会靠近半步。
父母对我的态度更是和其他人不同,无论吃穿住哪一样都跟我分开,好像我是洪水猛兽会伤害他们一样。
我为了不让他们伤心难过,自己选择住进村子那个山洞里,然后在那边思考自己的将来,思考自己可以为自己做点什么,思考自己要如何才能让他们高兴。
“然后我发现原来办法很简单,我只要带上行李离开村子,所有的事都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会有谁埋怨我连累村子。
可同时我也发现自己走不了,村里拥有双属性的人都老了,一旦我离开村子去别的地方,那村子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只能每天在山洞里到处走,不停地问自己要答案。到底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到底应该离开还是留下,村里的事到底和自己有多少关系……
“就在那时有个声音叫住我,告诉我村子需要人主持大局,而我这个最后拥有双属性的,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再之后我的记忆开始模模糊糊的,好像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人,和他们有过何种交集,又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看到的,并不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真正拥有自己的意识,是在村子见到你们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突然就清醒了,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跟人说话,虽然时间短到难以想象,但怎么说都是一种进步。
“坦白讲村长让我离开的事,其实我记得并不太清楚,只隐约觉得是有这么回事,但具体到谈话细节就不记得了。
你现在突然问我想怎么做,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回答你,只能说按照我现在的想法,跟着你们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等我想清楚之后要做的事,会直接跟你们说我的打算,然后就会跟你们分开踏上自己的旅程。”
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归结起来几句话便能说清。女祭司对所有的事都一知半解,唯一遵从自己意志的决定,是当下跟他们一起往前走。
至于她在村子里经历的一切,在她进山洞前都记得,进过山洞之后的就很模糊。
更简单点来说,此刻她能清楚想起来的事,全是她经历过的悲惨记忆。像是最平常的生活那些,根本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而是与自己无关的经历,她不可能也没道理记得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情。
说到这儿对她的称呼其实也应该改一下,原本女祭司三个字是对她身份的尊称,现在她都已经撇去这个身份了,也是时候用回已经很多年没人叫的名字。
黛艾丽,她一直都记得在自己小时候,父母摸着她的头教她写这个名字,然后告诉她取这个名字的意义。
“善良温柔的女孩子,这不是人可以取的名字,身为恶魔的我们也可以拥有。”
尽管村里谁都没有名字,他们对她如此寄予厚望,是真的让她的心瞬间被暖意充满了。
后来村里人开始忌惮她,在她父母面前不断诋毁她,加上她从山洞出来后跟从前不同,他们理所当然地把她推上女祭司的位子,名字便也跟着抛诸脑后。
她本以为以后再没有叫名字的机会,至少在知情的村民离世前没有机会,谁知道一切竟会来得这么快。
离开从小生活的村子,和被人叫回属于自己的名字,当两者被同时摆在台面上比较,她忽然觉得也许现在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被当成她自己而非什么特殊人物。
“黛艾丽是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你既然下定决心跟我们一起,那我也得先跟你讲几句。
首先我们两个同路其实没那么多理由,本来是想找治莫缇拉病的方法,现在是想避开村里的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