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霜宁原地站了会儿,答案揭晓。
陈总几个箭步追上女儿,横眉怒目的说了什么,陈菲儿眼眶红了,悲愤交加的直接喊道:“我不要!”
陈总明显被激怒,直接扬起巴掌要打人,但碍于场面愣是忍住没动手,咬牙切齿的警告陈菲儿,陈菲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是哭了。
谢霜宁:“姑姑,这种时候就别去打扰了吧?”
“嗯。”谢宛鸥收了步子,面上闪过明显的不悦,“你大喜的日子,她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堂叔端着香槟酒走过来:“怎么了?”
谢宛鸥直摇头:“我原以为她是个端庄稳重的丫头,对她还很满意来着,这种场合大吼大叫,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堂叔叹了口气:“谁让她是陈总的女儿呢,有些缺点大不见小不见的能忍就忍吧!”
谢宛鸥很难不赞同这句话,在心里别扭了片刻,还是迈步走过去喊人。
眼泪汪汪的陈菲儿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已然是满面笑容,文文静静,双手提着饺子包规规矩矩的站好,挨个打招呼,举止得体,秀色可餐。
这副表现在谢宛鸥心里加分不少,先说几句场面话,然后闲话家常,最后谢宛鸥话锋一转,巧妙而自然的将话题引到了“孩子大了该谈婚论嫁了”上面。
“谢陈两家是世交,细算下来,陈总跟我奶奶还沾着亲戚呢!”谢宛鸥笑的花好月圆,“我跟大哥对菲儿是一万个满意,况且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两家亲上加亲喜上加喜,陈总意下如何?”
陈菲儿脸色一白:“爸爸……”
谢霜宁:“姑姑,这不太合适。”
谢宛鸥笑容一僵,陈菲儿面色一喜。
“你说什么?”谢宛鸥有点恼怒。
谢霜宁对此视而不见,而是目光炯炯的看向陈家父女:“我绝对没有丝毫嫌弃菲儿妹妹的意思。是我的职业限制了我的感情生活,我走的是男友人设,别说订婚了,就连有女朋友都不行。”
不等谢宛鸥说话,陈菲儿先把头点成了鸡啄米:“对!就是这么回事,爸爸,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只会拖累谢少前进的脚步!我才不要做谢少成名路上的绊脚石!”
陈总:“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谢宛鸥也惊呆了:“霜宁,你这是什么歪理?难道明星全都打光棍吗?”
“实力派老艺术家当然无所谓,可您的侄子我现在还是流量小鲜肉。”谢霜宁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出道还没两年,就指望着女友粉活呢!”
“荒唐!”谢宛鸥气的胸口起伏,在堂叔眼神的示意下她才勉强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教训侄子这种事要在家里说,不能当着外人面前说,未来当家做主的掌舵人绝对不能丢面子!
生日会提早结束,陈菲儿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走了。
谢宛鸥咽了口红酒,说道:“在音乐厅表演钢琴独奏的钢琴家,连卖菜大妈都能哼上几句的爆**曲《魔术师》的作曲者,音乐天才,华语乐坛的希望,这些头衔不是你的?你还跟我说你是流量明星,还靠着女友粉活?”
谢霜宁不以为然道:“粉丝带着滤镜瞎吹,您也信?”
堂叔笑着打圆场:“霜宁才二十岁,就算五年后订婚也才二十五岁,年轻着呢!再说了,就算现在订婚了也不能结婚,既然不能结婚,何必耽误孩子自己事业的发展呢?”
谢宛鸥被这话气的直接笑了。
怎么听这话的意思,反倒像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多管闲事碍手碍脚了?
为侄子终身大事考虑,为家族蒸蒸日上费心,难不成还错了?
办好事落埋怨,什么东西啊!
“我懒得跟你们掰扯。”谢宛鸥瞪着客厅里或坐或站的“皇室宗亲”,“等我大哥从澳大利亚回来了,我跟我大哥说去!”
谢霜宁没忍住笑出了声。
妥了。
居然指望那个反向二十四孝的儿子控谢柯?
他可以预见结局了。
第54章 悲情
谢霜宁第二天返回剧组。
电影已经步入后期, 周念和魏远住在了一起。
周念习惯了早起,会提前做好丰盛的早饭,他对一日三餐很讲究, 一周之内每天的伙食都不重样,等准备好了一切再去卧室里叫懒床的魏远。等二人吃完早饭,魏远会开车将周念送到公司,然后自己再去上班。
到了中午俩人会互相叮嘱吃午饭,周念是个彻彻底底的工作狂魔, 经常忘记吃饭,这就导致他有很严重的胃病,曾经一度因胃溃疡送医, 把魏远吓得魂飞魄散,直接得了PTSD。
从那以后,魏远每天中午都盯着周念吃饭,光电话叮嘱远远不够, 而是视频监视,逼迫周念开着视频吃饭,什么时候饭吃完了什么时候挂。
到了晚上, 魏远会去接周念下班, 俩人在一起去超市买晚餐用的食物, 平淡且幸福的一整天就这么过去了。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重燃旧情的事情被双方家长知道了。
魏远妈妈大发雷霆坚决反对, 周念爸爸更是近乎发疯,直接找上门去滋事,指着魏远父母鼻子大骂他们教子无方带坏自己儿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不看看你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魏远妈妈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一旁拉架的周念鼻子破口大骂, “我儿子是有过女朋友的!都是被你儿子掰弯的,天生的死基佬!”
周爸爸被这句谩骂刺激的颅内几乎出血:“想贪图我们周家的荣华富贵就直说!不用想方设法的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好脾气的魏爸爸也急了:“我们贪图你们家?我呸!我们就算出去要饭,也不吃你们周家一口粮!滚,给老子滚出去!”
周爸爸:“真虚伪真下作,有什么样的爹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你说什么啊!”魏远妈妈气急败坏,抄起一把凳子上去干架。
魏远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拦着,多方扭打在一起,乌烟瘴气不可开交。
魏远妹妹吓得瑟瑟发抖:“你们别打了,妈妈,不要打了……”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撞到了周念,周念整个人撞上酒柜,啤酒瓶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砸了一身。
“小念!”魏远嘶声大喊,朝周念扑了过去,一脸心疼和紧张,“你没事吧,快起来。”
魏远妈妈被推搡出去扑到茶几上,怒不可遏的她失去所有理智,抓起盘中水果刀朝周爸爸刺去:“我他妈杀了你!”
“妈妈,别!”魏远妹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利刃刺入小腹,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漂亮的五官因为剧烈的疼痛扭曲在一起。
“不,不不不不不……”魏远妈妈慌了。
周爸爸傻眼了。
妹妹倒下了。
“卡!这条过了。”张西顾站了起来。
饰演妹妹的女演员坐起身,藏在衣服里的血袋还没流干净,随着她的动作正哗啦啦的往外冒血。
裴舒把谢霜宁扶起来,关切慰问。
谢霜宁摇头表示无妨,那些酒瓶子都是道具,砸不疼人。
周爸爸的演员和魏妈妈的演员坐下来交流刚才的表演,不比以往喊停之后演员们轻松活跃的气氛,这一次拍完,气氛很沉重。
因为这段戏太殇,两个主角的发展也太无奈了,他们的未来一片黑暗。
妹妹被送到医院连夜手术,魏远和父母站在寂静的走廊上焦急的等待着。
周念独自一人站在远处,一颗心高高悬着,不断地祈祷不断地恳求着各路神仙。
他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会闹到这步田地。
那个将妹妹送上手术台的人仿佛不是他爸爸,而是他,他也根本没脸见魏远,更没脸出现在他爸妈面前。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满手鲜血的魏妈妈泣不成声,魏远蹲在她面前不停地安抚。
终于,医生出来了。
手术很成功,妹妹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刀子伤到了子宫,以后可能不会怀孕了。
魏妈妈当场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魏远手忙脚乱的把妈妈背起来,魏爸爸也心急火燎的去找病床,路过拐角处看见周念,魏爸爸急火攻心,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你还有脸来这儿!想看我闺女死没死是吗!”
周念眼底含着泪,无助又绝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魏远大惊:“爸!”
魏妈妈稍微缓过来了,睁开惺忪沉重的眼睛看见周念,宛如目睹了杀父仇人,大叫着冲下魏远的背:“我们家是欠了你们周家的吗,自从小远遇到你就没好事!你这个灾星!”
“妈。”魏远拼命阻拦,“不关小念的事啊!”
“你这个逆子!”魏妈妈抬手给儿子狠狠一耳光,“你妹妹都那样了你还向着他!你,你要是我儿子,你要还是遥遥的亲哥哥,你就给我打他!”魏妈妈恶狠狠指着周念,“给我打,往死里打!!”
护士听到动静跑来劝架,医院内禁止喧哗,魏遥也需要绝对的安静才能好好休养,魏远爸妈就此作罢,连朝周念喊了三声“滚!”
“魏远。”周念满眼渴望悲情的看着他,嗫嚅半天,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你先回去吧。”魏远苍白的说道,“回去吧。”
群像戏到此落幕。
接下来的戏份是全剧的另一个高潮。
张西顾反复翻看剧本,跟随组编剧进行激烈的讨论,再结合饰演周念的演员本人谢霜宁的意见和理解,对台词进行了适当的修改。
张西顾跟谢霜宁简单讲戏,剩下的全让谢霜宁自己发挥。
“你们这个年代,真好。”张西顾感慨似的念叨这句话,又默默地点了支雪茄。
谢霜宁翻了页剧本。
可惜周念和魏远生在了错误的年代。
年少时,不受身边亲戚朋友的接受,被老师强行心理辅导,被周遭人当做异类,当做心理变态。
等到终于长大了,八年时间过去,社会在进步,人的思想也随着接触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那么排斥同性恋者了,但是这也无法改变双方家长对此的深恶痛绝。
用周爸爸的话来说,别人是同性恋也好,双性恋也罢,他都管不着也不排斥,但是他的儿子不行!
周念必须是异性恋,必须跟女性结婚生子繁衍后代!
周念曾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会跟魏远一起努力做双方家长的工作,相信早晚有一天父母能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就算不会给予真挚的祝福,至少不会再反对了。
万没想到,现实会如此残忍的给他一耳光。
魏远妹妹的出事就像一个句号,在他们二人没有携手走到终点之前落下了句号。
虽说不是周念动的手,但一切都是因为周念和魏远二人的禁忌之恋才导致的悲剧。若他们没在一起,没有旧情复燃,那么周爸爸就不会气急败坏的找上门算账,双方家长也不会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魏远妈妈更不会恼羞成怒的动刀子,魏远妹妹就不会被误伤,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上演了。
事到如今,周家和魏家势不两立,成怨成仇,而无辜的魏遥被牵连其中,付出了终身难以磨灭的代价,周念和魏远这俩造就悲剧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脸再在一起呢?
就算魏远排除万难,宁愿跟家人断绝关系也要跟周念在一起,可周念呢?他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他永远沉溺在对魏远妹妹的愧疚之中难以脱身,只要一想到魏遥,他就无法坦然的面对魏远。
他跟魏远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到从前了。
周念又去了趟医院,他不敢露面,只敢跟护士小声打听魏遥的病房,然后将买的补品偷偷摸摸的放到病房外面,进都不敢进。
他狼狈又卑微的离开,路过楼梯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魏远的声音。
“妈,您能不能别逼我?”
“究竟是谁逼谁啊!你妹妹被他们家害成这样,你还对那个畜生的儿子念念不忘吗?儿子你清醒一点吧!你想把你妈活活气死是不是!”
“妈,妈我错了,您快坐下。”
“儿子,听话好吗,妈妈就你一个指望了,你不要再挖妈妈的心了!你妹妹已经那样了,你再不组建个正常的家庭,你想让妈妈去死吗?”
魏远久久没有回话。
空旷的楼梯间回荡着魏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周念走了,满心凄凉的离开。
回到家里,周爸爸问他去哪里了,他如实相告。
周爸爸暴跳如雷:“你要是再跟他在一起,我就去死!我他妈丢不起这个人!你为了跟男人在一起不顾你爸死活的话,那你就跟他私奔去吧!”
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可以弃双方家人而不顾吗?
镜头推进,给谢霜宁面部特写。
他苍白的眼神没有丰富的情绪渲染,只有“绝望”二字含在其中:“您放心,我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他抬起双眼,黯淡无光,如同两潭枯井:“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周爸爸:“你王叔叔的独生女跟你年龄相近,咱们两家门当户对,王叔叔也特别喜欢你,明天你就打扮好了去见人,这个月底就结婚!”
“嗯。”他低低应了声,表情平静的可怕。
“好孩子。”周爸爸开怀的笑了起来,“这才是爸爸的好孩子。”
谢霜宁走进浴室,脱掉了西装外套,扯掉了勒脖子的条纹领带,劲瘦的蝴蝶骨在单薄的白色衬衫下若隐若现,他独立在巨大的落地镜前,背影萧条,伶仃脆弱,仿佛一触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