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优越的人他见过太多了,但那些人论长相论气质,都远远及不上裴舒。
裴舒英俊帅气,温润儒雅,戴着金边眼镜的模样斯文贵气,文质彬彬。可他一旦勾唇笑起来,眉眼微弯,又有点蔫儿坏的感觉。
TOP就是TOP,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面之缘,想到接下来要一起训练一起上课,自然要好好相处,以和为贵。
只是事与愿违,裴舒似乎并不得意他,不仅是裴舒,其他练习生对他这个空降关系户也没好感,一时之间,他被孤立了。
裴舒不待见他,觉得他皇族,空降,资源咖,随随便便就挤走了勤恳努力的其他练习生,太不公平。
这也没什么,裴舒撅起了冷屁股,谢霜宁也懒得用热脸去贴。
用实力把裴舒比下去的好胜心,从那一刻产生。
梦境百转千回,梦到了组合解散,梦到了一年后悲伤的重逢。
重逢的场地是在禹航的葬礼上。
姚铃铃和林旭相继赶到,他们说远在国外的裴舒也正抓紧时间飞回来。
可惜谢霜宁没能等到裴舒,他因为极度的伤心难过,再加上严重的低血糖找上门,直接晕倒送医了,情况颇为严重。
等他从医院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听姚铃铃说,裴舒乘最早的航班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葬礼现场,送了禹航最后一程,在听说他住院之后也来探望过了,只是他睡得很沉,裴舒就没做打扰。
好像见到了,又好像没见到。
他问姚铃铃裴舒的去处,姚铃铃说裴舒那边有事,已经去机场了,不过他才走没多久,这会儿飞机还没起飞,现在打电话应该能接到。
当时的谢霜宁笑了一下。
笑容中写满了无奈和讽刺。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啊,几乎是复制黏贴了。
裴舒远走机场,他留守在原地眼巴巴等着,盼着,最终只能可怜兮兮的打一通电话过去,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接呢!
“不用。”他赌气似的躺回床上,大被蒙头委屈巴巴,“跟他不熟!”
也不全然是气话。
上辈子的他们确实不熟。
练习生时期针锋相对,出道以后也交集不多,为了团综卖了几天腐算是勉强熟络了些,之后准备《宝藏歌王》的舞台,谈论的也全是公事,再之后,组合就解散了。
“老裴在这儿看你大半宿呢!”
姚铃铃为了安慰自己也真是卖力。
“他临走前还跟我嘱咐呢,要我好好照顾你。”
“他是我什么人?要他管?”他突然有了脾气,因为禹航的意外离世,因为网友的无脑谩骂,因为裴舒的“冷漠无情”,种种压力积在一起让他心情陷入没有理智的狂躁。
“他是你……”姚铃铃好像也无言以对了,悻悻的骚骚鼻子道,“宁宝。”
一声饱含回忆的“宁宝”,差点把谢霜宁的眼泪惹下来。
“老裴是在乎你的,你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我可是全程在旁见证,他走的可舍不得了,一步三回头,跟亲爹送孩子上幼儿园似的!”
谢霜宁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火了:“不用昧着良心编假话哄我,我跟他不熟,往好听点说是前队友,说白了就是前同事,人走茶凉,爱咋咋地。”
“宁宝,你不能这么……”
“我困了。”他拒绝道,“睡觉。”
姚铃铃闭了嘴。
他背过身去,将脸埋在枕头下,低声喃喃道:“真在乎我的话,会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么。十点的航班,六点就走了,生怕我醒是吧?”
姚铃铃欲言又止。
——他怕再多看你一眼,就走不了了。
姚铃铃郁闷叹气,拥有上帝视角就是心累。
他知道老裴对宁宝的心意,也知道宁宝是真拿老裴当朋友。
可惜啊,宁宝把老裴当兄弟,老裴却想上他。
若有朝一日让宁宝知道了,其实老裴从老早老早老早就惦记他的小雏菊了,那……宁宝还会像现在这样委屈巴巴的控诉老裴不理自己吗?
诶,这对怨偶。
苦呀!
*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室内,谢霜宁从床上坐起来,困倦的揉揉眼睛。
埋在枕头下的手机振动,谢霜宁拿起一看,是裴舒发来的消息,问他醒没醒。
谢霜宁连忙回复。
几秒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霜宁以为是小玉,走去开门一看,竟然是裴舒。
“早安宝贝儿!”裴舒眼底浸着笑意,暖似清泉入肺。
这一声称呼把谢霜宁听得一呆。
裴舒穿着运动服,鬓发被汗水微微打湿了,许是在附近晨练回来,手里还提着干净的快餐包装盒:“吃早饭吧!”
谢霜宁让开路,邀请裴舒进屋。
艳阳当空,清风朗朗,两只黄鹂落在树梢上相依相偎,仿佛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曾以为姚铃铃的那些话都是糊弄他,安慰他的。
今生从来一回才发现,一切都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
上辈子的许多意难平,随着今生的返璞归真,全部迎刃而解了。
*
一直很守时的张西顾居然迟到了。
不仅是演员们觉得意外,就连跟他合作十年以上的老搭档们也颇为震惊,若所料不错,这应该是张西顾职业生涯上的第一次迟到。
迟到了整整半个钟头。
听副导演说,好像是张西顾昨晚喝酒了。
昨晚剧组收工之后,张西顾就跟编剧一道离开了,俩人到附近的餐馆撸串,张西顾只喝酒,肉没吃几口,等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烂醉如泥了,最后还是美术组的工作人员跑来支援,大家伙合力给扛回床上的。
今早张西顾换了副造型,脸上多了副大墨镜,嘴里依旧叼着雪茄,他浑身气压都低的吓人,心情特别不好,要求越来越严苛,一上午NG重来了三十几次,把饰演魏远妹妹的小姑娘都逼疯了、急哭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派盒饭,演员们互相倒苦水,编剧小哥笑着安慰道:“老张这人脾气时好时坏的,多担待哈!他每年都有那么几天不痛快的,过了劲儿就好了。”
谢霜宁扒拉着东北名菜地三鲜,无意间转头看到跟灯光组交流的张西顾,张西顾是侧脸对着他的,因此,谢霜宁看见了张西顾被超大墨镜挡在里面的红肿双眼。
“裴舒。”谢霜宁叫了声。
正专注往谢霜宁碗里夹锅包肉的裴舒应道:“嗯?”
“这部电影是不是……”谢霜宁欲言又止。
裴舒抬头看他:“是不是什么?”
谢霜宁抿了抿嘴唇,轻轻摇头:“没什么。”
“那就快点吃饭,菜都凉了。”裴舒又去餐盒里夹青椒块给谢霜宁,这下谢霜宁回归状态了,“不要青椒!”
裴舒语气强硬道:“不许挑食,青椒含有抗氧化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能缓解疲劳,赶紧吃。”
谢霜宁:“……”
他突然觉得表白不是啥好事了,至少表白以前裴舒可不敢这么管他!
谢霜宁勉为其难的夹起青椒,面容痛苦,宛如服毒自尽。
裴舒忍俊不禁:“今年吃了两块,比去年有进步。”
谢霜宁愣了下。
去年录团综的时候,裴舒确实给他夹过青椒,当时因为是裴舒给夹的,谢霜宁就算再不乐意吃也不舍得剩下。
裴舒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剩下的给我吧!一口气不能吃多,要循序渐进。”
恩威并施,不愧是他。
谢霜宁果断把碗里的青椒全给裴舒。
周念命不该绝,他被佣人发现紧急送医,有惊无险的给抢救了回来。
周爸爸痛彻心扉,站在病床前大骂儿子的不孝顺。
极度的震惊惶恐以及失而复得让他整个人状若疯癫,患得患失让他失去了理智,像八年前那样威胁道:“你再敢做傻事,我就让魏远全家给你陪葬!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魏远的小公司破产,更有办法让魏远他妈蹲大牢!你不想他们家家破人亡的话,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周念不知道父亲是在说气话,还是真的在威胁自己。
他没力气去想了,他从来没这么累过。
出院以后,周念离开了家,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独自一人上路,天南地北的走,辗转各国,看了许许多多的风景,见了各种各样的人。
他遇到了同志骄傲大游行,现场彩旗飘飘,气氛火爆。
他又遇到了夕阳西下在篮球场操练的男孩们,一时手痒难耐上去玩了两把,赢得一片叫好声。
“大叔好帅!”
“大叔真牛逼!”
只是,他每隔一个月都会拍个视频发给父亲。
不是报平安,而是告诉父亲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别对魏远家里动手。
其实,周爸爸多半是吓唬他的,但周念不敢赌。
他一直保持着稳定的节奏汇报自己生命体征平稳的信息,剩下的时间,用“人间蒸发”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
周爸爸找不到他。
魏远也找不到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十年过去了。
“周作家,您可让我好找啊!”责任编辑掐着跑岔气儿的腰气喘吁吁,“截稿日马上就要到了,您能不能加把劲儿呀?可怜可怜我吧,我就一打工的!”
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内,周念左手端着现磨咖啡,右手从容的将笔记本电脑合上。
编辑眼前一亮:“写完了?”
“不是。”周念转头看向他,语气沉稳,“没灵感,不想码字。”
“……”编辑差点吐血。
“周老师,周大作家,周爸爸!”编辑嘶声力竭的抱腿大哭,“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要为了你那些嗷嗷待哺的读者着想吧?上册卖的有多火您不知道吗,直到现在还供不应求啊,几百万的读者催出版社发售下册,主编成天到晚的催我,比高利贷要债的都可怕!您写不下去就想想钱,您对着毛爷爷那张脸,您就有灵感了!”
如今的周念已是国内知名悬疑推理作家,他的作品影响极深,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惊险刺激,叫人欲罢不能;隐晦的感情线描写多为悲伤隐忍的,处处透着无奈和凄凉,令人回味无穷,感慨颇多。
编辑曾问过周念:“您作品之中的主角,为何总是这么凄苦呢?”
周念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因为事实如此,人活在世,苦涩永远比甜蜜多,处处身不由己,处处求而不得。”
在编辑现场监督的高压环境下,周念还是完成了剩余的字数,反复检查之后,编辑欢天喜地的走了。
周念喝完最后一口拿铁,离开了咖啡厅。
忽然想回故地走走了。
周念买了火车票,回到了百里之外的家乡。
他循着记忆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记忆中的小房子不见了,变成了高楼大厦,记忆中的胡同被铲平了,建成了一座气派的商贸大厅。
那家好吃的烤肉店不见了,这家难吃的面馆倒是还开着。
总是去树荫底下下象棋的老大爷去世了,小卖部里曾经风韵犹存的少妇也当奶奶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周念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喊:“那个先生,小心!”
周念狠狠一怔,猛地转身,迎面一颗篮球砸了过来,他本能抬手挡住,篮球弹到地上,叽里咕噜的滚了出去,滚到一个男人脚下。
周念愣住了。
男人也愣住了。
白云悠悠,风过无痕。
“好久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魏远开口说道。
他现在是国内外著名的摄影师,获奖无数。周念深深望着他,心中徒留一片感慨:“好久不见。”
“最近好吗?”魏远问。
“很好。”
“那就好。”
“你呢?”
“我也挺好的。”
“嗯。”
“刚才手滑,差点又砸中你。”
周念笑了一下,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春天。
他还想再说什么,一个小男孩从远处跑了过来,捡起篮球,站到魏远身边,魏远笑着摸摸男孩的脑袋瓜:“乐乐乖,叫周叔叔。”
小男孩双手捧着篮球,奶声奶气的叫道:“周叔叔好。”
周念微微一愣,随即面带笑容的弯下腰,爱抚着男孩的头发:“乐乐好。”
周念直起身,清越的目光落到魏远成熟的脸上,又看向跟魏远穿同款球衣,眉宇间也颇为相似的小男孩:“你儿子?真可爱。”
魏远听到这话,蹲下身跟小男孩凑近,颇为得意的问:“是不是特像我?”
周念笑着点头。
魏远更是乐开了花:“外甥像舅,老话果然不骗人。”
周念的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他是你……”
“我妹的孩子,天赐的礼物。”魏远面上笑容洋溢,“也是我爸妈的命根子,更是我的接班人,将来的NBA巨星!”
周念被逗得一乐:“是么,真好!”
“有空一起吃个饭吗?”魏远眼底闪过稍纵即逝的温柔,内敛而期盼。
“张记的烤鸭店又搬家了。”魏远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就在这儿附近。”
阳光正暖,晴空之上万里无云。
同样的篮球场,同样的篮球撞到挡板,同样的飞了出去,同样的砸中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