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叶辞微张着唇,愕然又可怜。
话说半截,咽了回去。
怎么这样?
“抱歉,还是吓到你了……”见叶辞不吭声,似乎正在默默复盘着什么,霍听澜自嘲地轻轻一笑,像是因易感期时不够绅士的举动而自惭形秽。他不给叶辞复盘的机会,将身居高位者的架子放到尘埃里,用一种近乎狼狈的情态软语恳求道:“卷子你照常写,就当我不在……可以吗?”
叶辞心善,心软,又太缺爱,别人待他一分好,他便受宠若惊,恨不得还十分。上一世霍听澜也是这样,为破开叶辞心防手段层出不穷,无伤大雅,却足够厚颜。
他是在一次比赛中见到叶辞的,他对方程式赛车谈不上多么热衷,原本是为消磨时间,却被赛道上那辆流星般璀璨的银白赛车灼了眼。那神乎其技的走线,疾速过弯的胆色,精准果决的判断,以及穷追猛打中隐隐透出的疯劲儿,都让霍听澜以为那辆车里的赛车手是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一条牙尖爪利的凶悍小狼狗。
没想到……
那反差实在太大了。
方程式赛车是一项极度考验体力的运动,别的不说,单说赛车快速过弯时,高达几十公斤的离心力能生生折断赛车手的脖子,因此方程式赛车是独属于Alpha的王国,连Beta都罕见,更别提柔弱的Omega。Omega们纤细的脖子与孱弱的肌肉恐怕连一次过弯都难以支撑,他们或她们只会打扮得漂漂亮亮,以“赛车宝贝”的身份出现在赛场上活跃气氛。
清瘦漂亮的Omega车手混在一群结实健硕的Alpha中,活像走错了地方。
却也磁石般牢牢吸附住了霍听澜的视线。
他无法自拔地追寻着他。
当然,叶辞在赛车场上的存在并非偶然。
叶辞当得了赛车手,一半归功于他的假性Alpha分化,少年时代长达三年的高阶Alpha分化期为他的体质打下了优异的基础,外形虽清瘦,肌肉强度却相当高。而另一半则归功于他令人咋舌的训练量,在休赛期他会进行各种强度极高的耐力训练——他似乎相当享受体力透支后大脑一片空白的宁静状态。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上了赛道像狼狗一样凶狠。
面对公众时清冷寡言,我行我素。
在经历过长达半年花样百出的追求后,唯独在霍听澜面前,他被一点一点地剥开,暴露出柔软香甜的内核。
软得要命。
又乖又黏人。
只对他一个。
霍听澜栽得心甘情愿。
再追半年也值了。
二十二岁的叶辞比十八岁时难接近得多,也清冷得多。
因此眼下的霍听澜就像开了作弊器一样,用那份满级的经验追求眼下单纯得一烘就化的爱人。
真的纯,太纯了,他多多少少利用了这份纯真。
可那又怎么样?
他会还叶辞百倍的好,掏心掏肺地疼他,爱他,就算什么都是假的,这心意里没掺半分假。
他一口一个对不起,字字情真意切,英俊且侵略性极强的面容因内疚而罕见地柔化了,身体却像禽兽一样,把涉世未深的少年揉在怀里箍紧了,夹稳了,拖到转椅上挤着,挤得人家面红耳赤,还道貌岸然地催人家写物理题。
易感期超量分泌的Alpha激素终于激发了他骨子里全部的恶劣,怀中是魂牵梦萦失而复得的爱人,他喜欢得心都疼,干不出一点儿人事。
霍听澜吐息粗重,蕴着浓郁信息素的热气反复喷洒着后颈,逼迫早已疲惫不堪的Omega腺体泵出更多的香甜。
叶辞捏着中性笔,笔杆上尽是汗,湿滑得快脱手了,脑海与卷面皆是空白。
他悄悄地,极缓慢地往前挪,想偷取一丝缝隙,一秒喘息,可腰腹间铁铸般硬悍的手臂比他想象中更警惕,蓦地箍回,反而使拥抱变得更紧密。
霍听澜变了。
确实,Alpha易感期时会性情大变,可这……
叶辞的脑袋艰涩地运转着。
别说和刚认识时不一样了,就是和几小时前比,都判若两人。
就好像……
之前的温文尔雅都是装的。
不。
别那么揣测霍先生。
为发泄无处着落的暴力,叶辞拄在额头上的手紧攥成拳,骨节用力得泛起青白色,险些扽掉几根头发。
忽然,霍听澜低声问了句:“怎么不写?”
似乎是为了维持住“仅仅是在写作业时顺便治疗”的正直假象,他明知故问道:“是不会吗?”
叶辞胡乱点头:“嗯。”
“第一道选择题是套用……”霍听澜复述了一条物理公式,喉结与胸腔的震颤传递到叶辞背部,连五脏六腑都酥痒。叶辞尾椎骨倏地软了,若不是被两条长腿结结实实地夹着,这一软怕是得滑桌子底下去。
有件事,叶辞不肯承认,或者确切地说,他是连想都没想过——
他们的基因100%契合,霍听澜的信息素对他具有绝对吸引力。
那反复喷吐在他后颈的,凛冽馥郁的龙舌兰香,他好像是……喜欢的。
他抑制不住脸红心跳。
太怪了。
“懂了吗,”霍听澜眼瞳漆黑,睨着他,“选什么?”
“选,”叶辞一恍神,受惊般望向卷面,“不知道……那个,C。”
首先排除的就是C。
“听不进去吗?”霍听澜明知故问。
叶辞拼命在脸上绷出些冷锐的线条,推卸责任道:“肚子不,不太舒服,所以,没听进去。”
他不大擅长撒谎,这句也不是撒谎。
腹部确实不大舒服,而且从回家路上被霍听澜抱住时就开始了,越来越重,一直加剧到现在。说疼,又不太确切,更偏向于酸痒、闷堵……许多细微的不适感交织蚕食,叫人恨不得把手伸进肚子里挠两把。
“吃坏了?”霍听澜蹙眉。
“不是,就是……说,说不明白。”叶辞不安地扭了扭,“还,还没治完吗?应该有……十分钟了。”
语毕,一只温热的大手滑至腹部,精准无误地覆住腹部那一小片不适的区域。
“是这里难受?”霍听澜确认道。
“……嗯。”
霍听澜勾了勾唇。
掌心下的区域,薄而软的皮肤覆盖着新发育出的腔体。
神经亢奋,粘膜充血……
这一系列变化使腔体内部产生近似于微痛的酸痒。
这是Omega独有的一种反应,为即将来临的标记做准备。
对叶辞而言这种体验相当陌生,所以他不懂……
有一种“难受”,叫做情动,叫做yu望。
他什么都不懂,甚至没意识到他已被霍听澜勾引出了yu望,他太羞了,只想回到“正常”的状态。
“更难受了,别……”叶辞忍不下去了,钳住霍听澜的手腕掰到一旁,咬牙做出强硬姿态,“都二,二十分钟了,您不能说,说话不算数。”
第十八章
霍听澜流露出罕见的强硬, 悍然地,与叶辞较着劲儿,用掌心再次覆住他的腹部。
叶辞太瘦了, 腰腹窄窄一条, 仿佛在诱他去握, 引他作恶。
“……知道你肚子里是什么吗?”
他嗓子哑得厉害。
指尖传来柔腻感。
因Omega发育, 叶辞原本劲瘦紧绷、块垒清晰的腹部覆上了极薄的一层脂肪。
用眼睛看, 恐怕看不出,可温滑如羊脂的触感不会骗人, 与肌肉的坚韧感同时存在……
如软腻的丝绒缠裹住金石。
简直要命了。
这时,因为腹部腔体受到刺激,香子兰的甜味倏地更浓了。
——他心爱的Omega正在似懂非懂地悸动着, 渴望着他。
这个认知使霍听澜西服包裹下的手臂亢奋得发抖,英挺的鼻梁见了汗, 连嘴唇、眼球,都仿佛被一拱一拱涌入的热血激荡着,与心脏同步律动。
“肚子里是,是胃。”叶辞不敢直视心中骇人的猜测,只语无伦次地, 掰霍听澜的手。一急, 手劲失了轻重, 在霍听澜青筋浮凸的腕子上生生印下几道红白交错的指痕, 猫抓似的, “霍叔叔,放, 放开我一下……”
忽然, 腹中痉挛般一抽一缩。
那滋味异样, 难以言说,但伴随巨大的羞耻感,叶辞气息战抖,清亮的嗓子隐隐发哑:“放开!”
他像只被猛兽叼回巢穴,舐弄得口水淋漓的狼狈幼猫,惊惶又可怜,绒毛打着绺儿,就快要应激了。
无论是精神状态,超量分泌信息素的腺体,体力,还是其他……他都已濒临极限。
况且,那尚未分化完全的稚嫩Omega腺体能否承受住A 级Alpha的一咬,也需要打个问号。
不能更进一步了。
叶辞承受不住。
今晚他已索取得够多了。
霍听澜眼带血丝,下颌绷起凌厉的锐度,死死盯着叶辞。岌岌可危的理智与Alpha的恶劣本能绞拧着,他像头垂涎鲜肉的猛虎,馋极了,饿慌了,却攥起拳,收敛起狂乱灼人的情绪,缓缓松脱钳制,任由他的Omega逃命般挣脱他的怀抱,远远躲开他,忍受着饥渴与失落带来的,对Alpha而言无异于精神鞭笞的痛苦。
……
叶辞用空调被把自己裹成了个蛹,单漏出一只手捏着手机。
他瞥了下时间,合上眼。
明天周一,一上午的数理化,脑子要转得烧起来了,不精神点儿哪行。
他企图强行入睡,可眉眼不自觉地紧蹙着,脸蛋团得像枚十八个褶的包子。
几分钟后,叶辞气馁地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脸都酸了。
02:37。
计算了一下剩余的睡眠时间,更睡不着了。
从书房逃回来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他蹲在露台抽空了一包烟,抽得腿都发飘了,心脏的搏动仍不见减缓,擂得他心口疼。
霍听澜没再找他,他也不敢主动去问。
腹部残留着错觉,霍听澜掌心的热气好像仍在滚滚地烘着他。
“……”
叶辞焦躁地一翻身,脸蛋全埋进枕头里,耳朵红红的,黑发乱翘,不知在被窝里蹭过多少个来回了。
他是跑出来了,不跑不行,今天晚上的霍听澜太不对劲了。
不对劲他能理解,毕竟Alpha易感期时多少会有些身不由己,尤其是高阶Alpha,失控不稀奇,再强的意志力也是有极限的。
可是霍叔叔那会儿也确实……怎么说都,都有些过分了……
叶辞扯住被沿,往上一拽,狠狠裹住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乱纷纷的思绪一网打尽。
过分归过分。
离开书房的那一刻他竟没生出多少逃出生天的侥幸,更多的是担忧和内疚。
当时他跑得急,后来想想,霍听澜当时的模样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到底是哪不对劲?
叶辞努力回忆。
浮现于脑海中的却只有一截被他攥出指印的手腕,与一双癫狂又竭力克制的黑眼瞳。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其实就算他不那么死命地挣,霍听澜也不会做更多了。
叶辞抓了把头发,一脚踹飞空调被,下地穿鞋。
不去看一眼,他良心刺痛。
走廊墙壁的枝形壁灯亮着,拢着一团团柔和的光晕。
霍听澜的卧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漆黑的狭缝,不像里面睡了人的样子。
叶辞犹豫了下,也难说是更悬心了还是暂时松了口气,悄没声地把门缝推大了些,走进两步,朝床的方向张望。
壁灯的光线寻隙透了进去。
那张尺寸大得多少有些没必要的床上狼藉一片,石墨色的绸缎床单与薄被翻绞得像条两烂毛巾,好像还破了几处,像是躺在这上面的人忽然发了狂。床头柜上有一支撅成两截的空注射器,还或躺或立着几个花花绿绿的药瓶和药盒,有一瓶没拧盖子,小白药片洒了一地,瓶身怪异地瘪着,好像打开它的人已经失常到控制不住手劲。
还说不让他乱吃药……
就这场面看起来也不像正常吃药。
鼻梁蓦地酸胀,胀得生疼,叶辞拔腿奔向一楼。
一楼,何叔的管家房也空着,房门大敞,床上被掀着,一看就是睡到一半有急事出去了。
霍宅太大了,叶辞漫无目的地挨扇门推开查看,先后给霍听澜和何叔拨去两通电话,两个号码竟都不在服务区。
医院的信号会这么差吗?
叶辞蹙眉。
他知道有时高阶Alpha为避免在易感期失控伤人,会在理智尚存时请别人帮忙将自己锁起来。
他还是Alpha时,有几次易感期发作得特别严重,就被叶红君锁进老房子的厕所里过,有一次狂躁得把门都踹烂了。
霍叔叔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个“安全屋”……
叶辞扭头朝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跑去。
果然,楼梯灯亮着,他下到一半,正巧撞见从转角处走上来的何叔,那张向来恭谨有礼、高度职业化的脸上正流露出罕见的忐忑。
“霍,霍叔叔在下面吗?”叶辞跑得微微发喘。
何叔一愣,他得了吩咐要遮掩这事,本来计划说霍先生这几天要去专门的医疗机构疗养,没料到在地下室让人堵个正着。眼下这情形,硬要说霍先生没在家,那和糊弄傻子没两样。他干笑了下,顾左右而言他:“这……叶少这么晚还没睡哪,早晨六点半就得叫您起床了,不然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