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彧正被几位高挑靓丽的女士围在中间。
她们邀请他,说是一见钟情。
但很显然,他只能在她们中选择一个人共舞。
“先生。”一位女士凑到他身边,“想来一支舞吗?”
黑发长发的女士见他为难,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和她跳一支舞,我也可以去找别的舞伴。在这里,选择舞伴的权利都是公平的。”
“今晚真美好。”他对她们举杯示意,“感谢你们的青睐,女士们。”
江彧刚要牵起其中一位女士的手,想隔着手套行吻手礼。忽然,一股炙热的视线灼灼地钉在他的后背上,出于好奇,他不得不撒开手。
江彧不明所以地转过身,视线却一下子和吧台前的裘世焕对上了。
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没来得及看清,后者便赌气似地别开视线。
***
“你喝太多了,我答应过你的监护人。满足你的要求,但需要适可而止。”
酒保想从裘世焕手里拿走酒杯,里面是一层伏特加、西柚和青柠汁。他主观地认为眼前的年轻人难以承受螺丝起子的浓度。
可裘世焕拍开他的手,面具下的蓝眼睛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无所事事的调酒师先生,多管闲事是能让你今天多挣一点小费吗?”
酒保的手指回缩了一下,显然有些为难:“我可以为你调点别的。”
“不需要。你调的每一杯都像掺了水的苏打水,很有特色。你是这一行的学徒吗?还是老板的亲戚?”
“呃,要来点曲奇吗?……不想要?好吧,小帅哥,你到底为什么而生气?”
“生气?”裘世焕把酒杯推到一边,抓了一把曲奇,“你在说梦话吗?我不会生气的。某个称职的‘监护人’把我丢在托儿所,自己逍遥快活——还让一个没完没了问问题的呆头鹅来照顾我,真是用心良苦。”
“呆头鹅是在说我吗?”
“不然还有谁。”
“好吧,好吧。你不能想点高兴的事情,稍微冷静些吗?”
“我很冷静。”他咬牙切齿地说,“还有,你能不能闭上嘴安静一会儿?”
裘世焕一口咬碎曲奇,表情凶狠得像要嚼断某人的骨头。
这时,一只手搭上肩膀。
低沉的声线靠拢过来。
“你好,小朋友。你看上去很困扰,想找人说说话吗?”
裘世焕一下子认出了对方。顿时,他的口吻恶劣了不下一百倍。
“很好,我不想。”
“别担心,我不是来搭讪的。”江彧倒不在乎他的态度。胳膊撑在凸出的腕骨边,而胸膛位于对方正上,形成一种难以逃脱的高度差,“转过来,小朋友。我有礼物给你。”
“别碰我——如果你希望自己的脑袋保持在原来的位置的话。”
“你不会杀我的,我们刚刚才打了赌。转过来。”江彧笑着说,“相信我。”
裘世焕不情不愿地转了过去。
一块草莓马卡龙,顶开柔软的嘴唇,陷进了口中。
他愣愣地看着笑容柔和的江彧。
“我没接受她们的邀请,而是去就餐区给你带了点甜食回来。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被他一提醒,裘世焕立马皱起眉头,“你们一个两个没有别的话题了吗?”
“好,你没生气。既然你没生气……”
他忽然单膝下跪,牵过裘世焕的手,近乎虔诚地吻在对方的手背上。头顶的射灯向两面投影变化角度,玻璃杯里的冰块反射着妖异玄妙的光线。黑胶唱碟在磁头上擦出高亢的电吉他混音。
而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坚毅而不容拒绝。
“我的小先生,你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第15章
手指搭上西服垫肩,江彧的右臂搂抱着对方的左臂,十指相扣。指尖按在手背筋膜处,主导者跳男步。
脚跟平放,旋转、后踏、抬起。
所有的鼓点、节奏与爆破音都在他们脚下炸开,碎拍追着贝斯线腾跃而起,和弦乘着脚下波浪般的旋律回落。
“你好像很高兴。”裘世焕跟住他的步调,在旋转的裙裾间游刃有余地破开一条路,“大叔,是遇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吗?”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江彧连忙笑着解释。他俯下身,假借舞蹈的由头贴近对方的耳朵,紫水晶的耳坠随拍晃动,仿佛要刺瞎他的双目,“但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
环住上臂的手骤然收紧,两个人胸膛结结实实地挨在一块。西服下正燃着一团火,他们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输谁,主动者、冷静者才是赢家,但他们此刻分不出谁占上风。
不知是谁的耳语。
“你真的生气了吗,小朋友?”
尽管裘世焕是个危险人物,可在自己即将错吻他人的瞬间。这个危险人物眼神里流露出的不甘与愤怒,却是真的。
裘世焕的额头上爆起一条青筋,他咧嘴一笑。
“大叔,如果你再不结束这个话题。我现在就把钉子从你的耳道里插进去。”
“你哪儿来的钉子?”
“从那个呆头鹅手里弄来的,桌板有五厘米的偏差。一看就知道,桌子底下的螺母松了。”他冷笑道,“‘不便携带武器’?可这里到处都是武器。”
“好吧。看来我说话得小心点了。”
“你是该小心点。现在,打起精神来,我们来玩个游戏。”裘世焕踮起脚尖,拉近对方的上半身。嘴唇几乎黏在江彧的耳朵上,“这枚十五厘米长的螺丝正藏在我身上的某个部位。大叔,来猜猜看。你在哪儿才能找到它?”
“有什么奖励吗?”
“猜对了我就放过你。”
“猜错了呢?”
裘世焕想了想,回答道:“杀了你——啊,大叔,汗都冒出来了。你以为游戏的惩罚会这么庸俗吗?”
“这可不妙……”江彧身子僵硬了一下,“我的运气向来不好。太子爷,您能不能通情达理一点呢?”
“是吗?那我们直接跳过游戏部分,大开杀戒吧。”火热的嘴唇在脸颊上用力擦过,江彧隔着西服都能感受到胸腔剧烈的跳动。耳语的一方亲昵得仿佛撒娇的小动物,“这里这么多人,一定会很有意思。”
“那您可得好好忍一忍了。纵然您本领通天,可他们有枪。这玩意就是规矩,就是19区的法律。而您手里只有一枚螺丝钉,要是硬碰硬,结果可就说不准了。”江彧低声说,“我就奉劝您一句啊。太子爷,赔本生意,做不得。”
“哦?”裘世焕收紧了下颚,跟上江彧的步子,“你认为什么是赔本生意。”
“这就得看您的定性了?”江彧赔着笑脸,“太子爷,您先告诉我一句准话。乔迎生是不是您杀的。”
眼神、笑容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出汗。
“——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孩子,是天生的谎话专家。
“我想不通。他的死,理应是一场周密的报复计划,没有痕迹,没有目击者。乔迎生的DNA却被刻意保留了下来,就好像,有人希望他被找到。您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展示。炫耀。或者,宣战。”
“看来行凶者很是大胆,他想要引起俱乐部内部的恐慌。但有一点,杀人案件的突破口,往往是被害者死后的最大受益方或者冲突方。您认为,恐慌的最终受益人会是谁?”
靛蓝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告密者。”
“如果他想隐藏身份,如果他想将世界树俱乐部连根拔起——自己动手,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我问最后一遍。”嘴唇触到了冰凉的耳坠,江彧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问道,“太子爷,乔迎生是你杀的吗?”
裘世焕忍不住笑了。
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烧得火红炽热。
“你很有趣,大叔——我还以为,就算知道是我杀的。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呢。”
“在确认你和告密者有联系前,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
江彧的胳膊紧紧抱着他。
没有人能想到,此刻举止这般亲密的二人,口舌之间的字句夹枪带棒,俱在明争暗斗。
“有人向我透露了乔迎生的消息。”裘世焕总算不再掩饰,他笑着说,“——他告诉我,晚上九点半,在百湖公园,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的东西?”江彧扬了扬眉毛,“乔迎生?为什么,他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因为我想杀他。”
“倒是很有个人风格的回答。”江彧似乎是笑了,“看起来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进入到下一题吗?”
“可以。”裘世焕痛快答应,“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吧。”
双臂勾着江彧的脖子,上半身拉近,喉结微动。柔软卷曲的发丝如同质地上好的羊毛,微微触动着脸颊绒毛。
湿润的嘴唇徐徐呵气。
“One answer,one kiss……”
江彧低垂双眼愣了一下,心脏砰砰跳动着仿佛要冲出胸膛。他没有犹豫,掰过裘世焕的下巴,用力地吻了上去。
“如你所愿,我的小先生。”
***
“你们是通过什么联系的?”
江彧用拇指松开领带,等也等不及地迎了上去。
嘴里的咬伤还没有完全好转,因此,这个吻连舌头都不能用上。他们抓着彼此的胳膊,衣袖起皱,骨头都被指节捏得吱吱响。
两人踉跄着从舞池与人群之间挤到了角落,裘世焕被他顶在墙上,嘴角吻得淌出一道津液。
“匿名邮件。”
“邮件的内容只是乔迎生的去向?”
“是的。他的警惕心很高,IP地址经过了层层包装。嗯……很难确定他的位置。”
“您还留着它吗?发给我——别动,别伸舌头。”
“可以,但提问以外的要求得用别的支付。”
“您想要什么。”
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环,舌尖从中浅浅地穿过。
“你得吻别的部位。”
“可以赊账吗?”
“那得看你怎么讨我欢心了,大叔。”
“把上衣解开。”
“诶?”
“解开。”分开的嘴唇拉出一道细软的丝线。江彧扣着裘世焕的肩膀,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不是要我讨你欢心吗?”
纽扣被一颗接着一颗轻轻咬开,江彧吻在他性感而饱满的胸肌上。
“……大叔!”
手背掩着嘴唇,裘世焕差点就捂不住喉咙里的尖叫了。
“我们可以继续了吗,太子爷?”
“松开……”
“我只是按着你的要求来。”
江彧笑着从他胸前抬起头,又一次吻向湿润的嘴唇。
指尖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升温。
裘世焕眼角泛着生理性泪液,眸子颤得像被送入狮笼里的小鹿,但他的嘴唇咬得死紧,愣是一句呻吟也不肯漏。
真是不敢想象,这位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只要稍加刺激,就会变成不得了的模样。
“下一个问题。告密者是怎么找到你的?”
“嗯……我认为他调查过我的事。我很喜欢和这样的人合作——便捷,高效,没有后顾之忧。”
江彧的两只手从肋骨下慢慢滑过,十指在后腰的凹陷处相扣,锁住两人之间的亲密距离。
他们在接吻,无可厚非。
但这个吻不是出于爱,只是始于情动,出于行动,只是牵扯到了一场稳赚不赔的交易。
没人敢联想到那个字,那个可笑的、飘渺的字眼意味着沦陷,意味着输家,意味着会被一脚踹出局。
“你为什么要杀乔迎生。”
他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裘世焕的态度很坚决。
“这个价格,你支付不起。”
江彧碰了一鼻子灰,勾了勾嘴角。
“太子爷,您到底想要什么。您可是朱鹮科技的少爷,裘会长没有血缘却也是唯一的儿子。想要什么人的命还不简单?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非得自己动手?——是享受吗?还是为了追求某种猎奇的感官刺激?”
“你很好奇吗,大叔?好奇我的名单上都写着谁的名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乔迎生只是其中之一。”他抬手指向一个方向,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而那边那个,是我下一个狩猎目标。”
江彧的瞳孔忽然因惊惧剧烈收缩,顺着手指望过去。隐约能够瞥见舞台的角落,有一道接近两米的魁梧身形。
这个人穿着军用迷彩,个头高出常人近乎一个脑袋,因此格外显眼。
而江彧很快观察到了对方身上的不寻常之处。
他的手臂肌肉绷紧,不自然地向后垂着,好像正在拖行着什么东西。
当江彧好奇地拨开眼前的人潮,却惊讶地发现,被扔在地上拖拽的,是一具脑袋被砸烂的女性尸体。
男人抓着她的脚踝,像是往员工室方向走去。
而在场这么多人,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地上的血迹一般,只顾欢呼,只顾狂舞。
第16章
裘世焕一脚踹倒“无关人员请勿入内”的障碍牌,大笑着推开了员工室的大门。
铁门追着脚跟重重甩上。
江彧警戒着头顶,确认过监控及报警器位置后,迈开长腿迅速跟了过去。
大门敞开后,里面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白垩色T型长廊。缺乏环境光,除了应急出口和少数几盏灯亮着,剩下的就是数个看似普通的房间,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新鲜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