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谋杀博览会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方铎

作者:方铎  录入:12-05

  我抬起手摸上脖颈仍在发烫的地方,试探性地用力——同样是虎口把喉结向内挤压,好像并不是同样的感觉。我自己不能给自己恐惧和不确定性。我的手不断收紧,忽视了颈骨的疼痛和面部肿胀充血。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他去而复返。我忽然有一种哭泣和拥抱他的冲动。
  他说:“你不能这样做,苏伊。只有我能对你这样做。”
  他用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擦着我的脖子,也许下一秒就会再次掐住我也许会给我一个意料之外的亲吻。
  全程,我都像一只棉花人偶一样被他随意摆弄着。我有很多次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我害怕每一次不可预料的接触也害怕他又一次走开,我讨厌这种矛盾的感觉,难道我不应该推开他?……
  “你哭什么?”他说,在我的眼角亲了一下,“还没有到哭的时候。”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他又一次起身的时候勾住了他的衣角。他脚步一顿。
  “松手,”他说,“晚安,苏伊。”


第7章
  我起床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桌上的牛奶和三明治都是冷的,布彻尔上学去了。在吃早饭之前,我洗了个澡,特别观察了一下我的内裤——它们都一模一样,看不出到底有没有被换过,因而无从知晓那个荒诞梦境真实与否。我打开淋浴头,热水就像某种强效的溶剂,把我的绝望和疲倦瞬间泡发出来。
  我做过很多噩梦,梦到过很多场景,疯子追着我跑、六只眼睛的狗朝我吠叫、伐木工用斧头把我肢解,他们都吓不倒我。但今天早上我开始感到害怕了。我还记得那双手在皮肤上移动的触感,我那一刻非常迫切地想要他,其中一个原因是那个人非常、非常像我的布彻尔,但这是不对的。一个人怎么能?……可是想到那个可能性的时候,我硬了。不敢相信这个肿胀的丑陋的东西竟敢探出头来,而我把手握了上去。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头上浇下来,把头发打湿了贴在脸上,我满脸都是水,嘴里尝到咸味。
  **
  我乘车到市区,把整个白天都用来忙药店里的事。世博会给芝加哥带来了很多人,是人就少不了头疼脑热,原本店里的一个伙计已经有些左支右绌,他跟我提起涨工资的事,我装作没有听见。傍晚回到家,布彻尔正在煎鱼,听见我推门的动静只是略微偏了一下头,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吃晚饭的时候他问我:“不好吃吗?”
  我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喉咙里塞了一团抹布,我如鲠在喉,尝不出任何味道。
  吃完饭,布彻尔去写作业,我围上围裙开始洗碗,擦洗碟子的时候,布彻尔不知何时走进厨房,从后面靠上来,近乎一个拥抱的姿势——把水关小了一点。他的呼吸洒在我脖子上,我哆嗦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恼火地说。
  “浪费水。”
  “交水费的是我才对吧。”
  “……你好像不太高兴,为什么?”
  我说没有。
  “好吧,”他说,“我今天上学迟到了。”
  “为什么?”
  “因为你,爸爸。”
  “胡说。”我应得很快,但更快地涌上来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是什么意思?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像平常那样说话,我说,“我一觉睡到中午,可没有绊你的脚。”
  布彻尔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这一次是真的抱住了我,环着我的腰部:“你很忙吗?我发现你瘦了。”
  我手一滑,打碎了一个碟子,随着这声脆响爆裂开的还有我突如其来的心虚和怒火。我一把推开他,在围裙上用力地擦着手,掩饰自己的慌乱。
  我问:“你不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布彻尔像被我吓了一跳似的。他的那双眼睛怔怔地望着我,过了很久才问:“你怎么了,爸爸?”他的声音轻得只要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你很不正常,布彻尔,”我强迫自己用冷硬的语调说,“拜托,你是来真的吗?我之前就想说,没有人会想着自己的爸爸——总之,不要再这样了。”
  “你确定你觉得这不正常吗,”布彻尔说,把后一个词咬得很重,“苏伊?”
  “你该叫我什么?”
  我猛地抬手摔了一只碟子,在瞬间的巨响之中沉默地看着他。布彻尔手臂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从这之后,他开始刻意避开我,我坐在客厅里,到了该洗澡的时间他也没有在楼下出现。我回到房间以后,听见楼下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感到很是后悔。我后来总是想假如我现在去推开他的房门向他道歉,说不定一切还可以挽回,但我最终没有这样做。
  最开始我以为他不见我只是生气了。然而第二天早晨,我看见桌上照常摆着早餐,布彻尔回家后仍然会在吃晚餐时告诉我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再提世博会,不再拥抱我,不再任由房门敞开、允许我随意进出。
  布彻尔把我锁在外面了。
  我伤了他的心吗?因为我要他变得正常?
  无论如何,这一周平平常常地过去了。
  周五傍晚,布彻尔问我说:“爸爸,我有个朋友明天能带来家里吗?”


第8章
  十七年来,布彻尔和我聊天的时候从没提到过任何一个能被他称作朋友的人。我一度以为他的生活始终会像一张黑白相片,没有任何彩色的部分,而他将接纳这份恒定且规律的孤独,像我一样。
  在我们家里有一张不需要写出来的时刻表:春天用地下室里剩下的苹果烤派;夏天到河里游泳;秋天开始算账;冬天坐在壁炉边读书,膝盖上盖着英国制的旧毛毯,我坐在摇椅上、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读那些混着木柴毕剥响声的长诗。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我不知道交际有什么必要的意义,但我不希望布彻尔因为有一个古板的家长而生气,所以我先说了可以。
  “是你学校的同学?”我又问。
  “是的,”他说,“不过比我低一届。”
  第二天,布彻尔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当时我在检查墙角处用沥青封住的老鼠洞,今天早晨我看见一只老鼠疯狂地在墙根转圈圈,发出骇人的吱吱叫,听我的脚步声很近了才跑开。我没逮住它,你不能指望一个瘸子跑得比老鼠还快,不过我后来在那里放了一块加砒霜的过期奶酪。它还会回来的,因为这是它的窝,也许里面还有被沥青谋杀的它的伴侣和孩子,尽管再也看不见了。
  当我听见布彻尔的脚步声的时候,我头也没回地说:“你看,老鼠洞。”
  而他说:“这是我爸。嘿,爸爸,这是佩特拉。”
  我转过头,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这个叫佩特拉的女孩朝我笑了一下,那笑容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很难说是出自本心。
  佩特拉有棕色的皮肤。吃晚饭的时候,我问到她的爸爸是个黑鬼。怎么会有人愿意嫁给黑人?我一开始觉得她妈肯定丑得不得了,但细看佩特拉本人,又觉得这还真不好说。这杂种妞有双碧绿的眼睛,如果生在中世纪,或许会被当作通灵女巫处以绞刑。她没有塌鼻梁,有一只肉乎乎的小鼻子,佩特拉整个人就像一块分量十足的巧克力蛋糕,早熟的放荡少女。
  吃完晚饭,佩特拉主动要求洗碗,布彻尔本来应该去写作业的,却放下正事给她帮忙。不知道洗碗有什么好乐的,佩特拉一直在咯吱咯吱笑,在流理台和地上留下了一滩带着泡泡的水洼。然后佩特拉去了布彻尔的房间和他一起写作业,我十八次从门前路过听到了十四次笑声,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佩特拉这个人,坦白说,我不喜欢她。可是布彻尔几乎全然被她给迷住了,他对她的殷勤简直比17年来对我的还要多得多。我也不是嫉妒或者什么,但我毫不怀疑再这样下去他会考不上大学。
  咱们家不远处就是联合牲口中心,布彻尔。很多次看见他们腻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想对他这样说,布彻尔,别让我看见你真的变成杀猪的。
  我真说不上来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佩特拉,这个聒噪活泼的棕色的小女人,每周五傍晚都来吃晚餐,给我们做她奶奶教她的牛奶咖啡和烤香蕉片。她会算塔罗牌,我让她给我算算,她看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你不适合占卜。”可我偏要强求。佩特拉也很固执,她虽然照做了,却没有告诉我那张牌的含义,我能知道的只有那是她唯一一次收起了笑脸。然后她把牌收起来,指甲轻轻叩击桌面,笃,笃,笃,像要敲开一扇本不存在的门。
  有一个周五,她生病了没来,我和布彻尔相对而坐,一片沉默中,我竟然感到有点不自在。
  “她怎么样?”我问。
  “谁?”
  我瞪了布彻尔一眼:“佩特拉。”
  “你真关心她,爸爸。”布彻尔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兴致不高,难道被传染了感冒吗?
  第二天布彻尔出门了一趟,回家时手里提了一盒手工制的小蛋糕:“佩特拉特别叮嘱我带给你的。她问等病好了能再来吃饭吗?”
  永远别来!我心里想,可说出口的却是:“当然。”
  下一个周五,佩特拉如约而至。我忘了是因为什么事,反正那天我们三个人都很高兴,所以晚餐时喝了酒。布彻尔这个没用的小家伙一下就醉了,然后是佩特拉,我发现她半醉时的眼睛像绿宝石一样漂亮,让人有种摘下来的欲望。
  她撑着脑袋看着我,吃吃地笑起来:“苏伊,你和布彻尔的眼睛很像。一模一样的蓝眼睛。”
  “你喝醉了,”我收走了她面前的酒杯,她伸手要抢,却只是软软地在我手腕上抓了一下,“我和他是亲父子,要是不像才糟糕呢。”
  “是吗?”她说,带着做梦一般的语气,“你好像总是很讨厌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
  我仰头把她酒杯里剩余的酒喝掉,咽下得很慢,我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又追问了一遍。
  “没这回事。”我说。
  “真的?”佩特拉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一侧长发别在耳后。她久久地凝视着布彻尔,可能没有人告诉过她醉酒会暴露所有意图隐藏之事。我这时候才骤然发现她爱布彻尔。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这种爱一定比布彻尔对她的喜欢多得多。拉丁美洲有很多疯子和女巫,我不知道佩特拉是不是其中一个。她既像个小女人,又像某种学艺不精的恶魔,介于人类和动物之间,我的呼吸为她停止了一秒钟。这一瞬间的屏息被她捕捉到了。佩特拉用手背抵着额头,叹了口气,绕过桌子走来,手臂轻轻勾着我的脖子。
  “你的房间在哪里,苏伊?”
  佩特拉很可能是个会读心的女人。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一下子坐在我的大腿上,用食指按住我的上下唇。
  “他已经喝醉了,”佩特拉说,“你也是,我也是。”
  年轻女人的强势和热烈几乎让我难以招架。她把我仰面推倒在床上的时候,我的头脑还是一片迷蒙的眩晕,她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甜腻的酒气。我扭头躲了两次,在第三次她试图吻我的时候,我搂住了她的腰,让她贴在我的身上。小猫,我晕乎乎地想,同时隐约听见了老鼠飞奔而过时趾爪的嚓嚓声。
  声音传播在不同的介质中会有微妙的不同。隔着一扇门,佩特拉的声音好像很是刺耳,但当她就在我耳边吃吃发笑,我才突然发现我多想再听一次,再听一次,再听一次。
  我没有想到我们两人会这么合拍,也许——佩特拉,佩塔,混血的女巫,她不应该是布彻尔的情人而是我的;也许她根本可以诱哄任何人栖居在她身下。有一种近乎爱情的魔药由这些东西构成:年轻女人的笑,母猫的叫声,落在枕头上的长发,指甲在胳膊上挠出的红痕。彻头彻尾的狂人的杰作。最重要的是,一切都在背叛之中进行。我的布彻尔,沉默寡言的孩子,我突然想起来就在楼下酣睡,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人想到该给他盖上一床毯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伊。我可以做个好女孩,但是没这必要,”高潮的时候,佩特拉的嘴唇贴在我的耳朵旁边,“因为你们一家都是狗屎。”
  什么,佩塔?我喘息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话。佩特拉像一只猫,同时也像一个什么热乎乎的光滑而无毛的怪物,跨坐在我的身上,她的手抚上我的脸,合上我的眼睑,随后我感受到女人柔软的手轻轻扼住我的咽喉。
  我的喉结在她掌心里滚动的时候,佩特拉说:“说真的,我恨布彻尔·赛德斯,对你也喜欢不起来。”
  为什么?我问。我知道这世界上就是会有无理由的厌烦,但不应该是这种时候——我还留在她的身体里,她也紧紧贴着我,虽然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不放。
  佩特拉说:“你知道他贴在我的耳边叫谁的名字?”
  没等我回答,她就自顾自地从我身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完了最后的评价:“我听说过一个被火山灰淹没的城市,后来科学家从一间化成灰的房子底下发现了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的骨头。要我说,赛德斯先生们,也许一万年以后人们也会发现你们父子俩烂在一块儿。你们就应该这样去死,而不是都来和我 爱。我不是他妈的双人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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