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那些地方越来越远,也离亮得有些荒唐的城市越来越远。
好像这一走,他再也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仿佛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向,一些被压制住的情绪又冒了出来。
明明很高兴的,一颗很大的眼泪却突然掉落了下来,祁跃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只感觉到外面越来越暗。
经过了村庄,和荒凉的路牌。
路牌上写着一个他从来没听过的地名,这又是哪里?
他命令自己去想一些机械又简单的事,比如阅读路牌,但隔很久才有一个路牌,一个路牌和下一个路牌的间隙,他又开始想东想西。
等到那条泪痕差不多干了,祁跃才转过身来,确认林司鸣旁边的人睡了,才紧紧地抱住林司鸣。
像是救命稻草一样。
这车里的人为了工作忙碌着,积极地认识异性朋友,在一条他本来会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这一途,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简直有些诡异。
但来参加这个旅程又是他的一时疏忽导致的,他半天找不到一个情绪的输出口,只好在林司鸣耳边委屈地说:“我胃痛。”
其实他哪里也不痛。
林司鸣不说话,把手从他外套的下摆伸进去,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慢慢地揉。
揉了一会儿,祁跃又改口:“肚子痛。”
于是林司鸣的手又往下移了几分。
“屁股痛。”
这下林司鸣知道他是在胡乱喊痛了,手伸出来捏着祁跃的屁股有些暧昧地揉了揉,小声问:“哪儿痛?这里?还是这里?”
祁跃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淡淡地说:“我没家了。”
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我只有你了。”祁跃又说。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
但他想跟林司鸣永远地在一起,当初他问“你会和我在一起多久?”,为什么林司鸣不真诚果断地说一辈子呢?那短短的犹豫变成了他的心病。
他的掌控欲开始隐秘地体现,他愿意是林司鸣的所有物,但如果林司鸣有一天不想要他了,这也有隐患,那他希望林司鸣成为他的所有物,他倒是能保证永远不会不要林司鸣。没再等林司鸣回答,祁跃又说:“困了。”
说完,靠在林司鸣肩膀上重新闭上眼睛。
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吧。
永远这么爱我。
这样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行吗?
第83章 什么问题?
车在混沌中停了下来。
车灯亮了起来,领队让大家下车办理入住,祁跃有些困难地睁开眼睛,坐直了等着前面的人下车。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城市,因为人少地广,所以楼都建得很矮,也正因为这样,酒店的房间非常宽敞,通过大大的落地窗往外望去,夜色显得十分温顺。
第二天要早起,时间安排得十分紧迫,没有时间再探讨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两个人就在各自的床上睡着了。
这是一次高效而又目的明确的户外活动,第二天一早,大家重新上车时,领队把位置又重新安排了一遍,男女搭配,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在各个环节都增加大家的接触。
祁跃被安排到第一排,旁边是一个眼睛很圆脸也很圆的医生,而林司鸣依旧是最后一排,祁跃往后望了几眼,没看清林司鸣旁边的是什么人。
车里热闹了很多,大家迅速地聊了起来,交换一些必要的个人信息,圆脸医生叫袁瑾,今年29岁,但是看起来只有24、5岁。
得知祁跃的年龄之后,袁璟啧了一声,感叹道:“真小啊。”
末了,又问:“这么年轻还发愁找不到对象?”
祁跃有些为难地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是因为这个,主要还是来旅游的。”
“诶,其实我主要也是交朋友,多认识几个人,上学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要交男朋友的事,毕业之后忙着工作,结果发现越来越难交朋友了。”袁瑾叹了口气,不过马上又调整过来,“你知道广交朋友的好处是什么吗?”
“是什么?”
袁瑾狡黠地一笑,说:“就会有很多人给我介绍对象,经验表明,朋友介绍的对象是最靠谱的,所以要找对象,先要有很多朋友!”
祁跃本来是格外认真地听她解释,没忍住笑了出来。
……
车停在景区口,领队给大家购买了套票,让大家结伴分散去不同的项目,表面上说是为了较少排队,实际上还是为了让大家各自接触。
祁跃最先下车,还是跟袁瑾一起走。
绕了半天,最后决定去滑草。
袁瑾是一个洒脱又可爱的女孩,一路聊下来,也没有刻意问什么太触及隐私的问题,边界感和对他人的态度都让人很舒服。
这让祁跃觉得很有负罪感。
在滑过两轮之后,祁跃正想着要怎么打破这种现状,袁瑾突然说:“你别太有压力,如果是出来散心,就好好玩,别想太多。”
祁跃有些讶异,侧过去看袁瑾。
袁瑾又笑,找了块干枯的草地坐下,说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怎么了?当我是朋友的话,可以说给我听。”
祁跃也跟着坐下来,如同告罪一样坦白:“其实我是从同事手里转买的票……”
“然后呢?”
“然后同事没跟我详细介绍旅行的目的……”
“哈哈哈哈!”袁瑾大笑起来,“所以你懵了是不是!”
祁跃点点头。
“没事啦,就和我一样四处看看,没准有什么天赐的良缘呢。”
这话一说,祁跃更愧疚了,眼看着大家都慢慢结对了,自己跟袁瑾一起,无形中又妨碍了袁瑾去接触别人。
于是祁跃继续坦白:“我也没想着要找……找对象……”
袁璟好奇地看向他:“不过为什么?”
祁跃皱着眉想了半天理由,说道:“我……身体不大好。”
袁瑾习惯性地“噢”了一声,随即似乎是职业本能地又仔细思考了几秒,喃喃道:“什么身体不好不能找对象啊……”
然后袁瑾恍然大悟一样问道:“男科的问题?”
祁跃也惊了,他没想到一个拆东墙补西墙的理由,居然成了袁璟的关注重点。
几秒后祁跃反应过来,红着脸否认道:“不,是耳朵的问题。”
“啊?耳朵怎么了?”
“右耳听不见了。”
“那又怎样?为什么会影响呢?难道会遗传?”
不知道为什么,袁瑾的问话让祁跃有一种必须回答的感觉,此刻袁瑾穿着冲锋衣,却像穿着白大褂一样庄严。
祁跃只好老老实实你回答:“也不会遗传,就算会遗传,我也不会有小孩,我就是觉得对方可能会介意……”
袁瑾想了想,还是提出了疑问:“怎么感觉,还是男科的问题?”
祁跃咬着嘴唇,想着怎么好好解释一下。
为什么对话会发展成这样呢?
要不就干脆承认是男科的问题?
……
最后祁跃还是没有放弃:“听力不好,有很多事就不能做了,可能会有一些异样的眼光,可能生活里还会发生想不到的矛盾……”
祁跃:我真的……还ok
第84章 退团吧
“你真挺特别的。”袁璟随手扯了一根草,然后在手中揉了揉,扔在地上,“我遇到的患者,很少有你这么敏感的。”
祁跃看着袁璟手上的动作,也扯了根草,就拿在手里。
草很绿,却是干的,说不上死了还是没死。
“大家都想着,怎么让自己好受点,你却想着,别给别人带来麻烦,特别怕自己带给别人的体验感不好似的。”
祁跃抿了一下嘴。
袁璟又问:“你生病之后经常有这样的想法吗?”
“嗯。”
祁跃的借口,都是真话,只不过移花接木,东拼西凑。
怕自己给母子关系带来麻烦,怕自己不是一个令人觉得“体验感”很好的子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
袁璟又说:“你觉得会有不好的结果,其实只是你的臆想,除非你能论证,事情只有这一个结果,否则,你害怕的那个可能,只是很多个可能中的一个。”
“那如果,我知道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我就是无法承受坏的那个结果呢?”
袁璟看着祁跃笑了笑:“那也是你的臆想,除非你能论证,你一定无法接受。”
对事情做坏的假设很简单,但是论证假设为真却不那么简单。
祁跃随便设想了几个可能,就发现所有的论证都有可能被推翻。
“你是心理医生吗。”祁跃看着袁璟的眼睛。
袁璟摆了摆头,觉得很好笑似的:“我很像心理医生吗?”
“嗯。”
“不是,我是肿瘤科的。”
……
排队的人不多,袁璟又去滑了几次,祁跃坐在草坡上,打开手机。
群里格外热闹——
林司鸣带了相机,帮大家拍了很多照片。
是不是做设计的拍照都很好?祁跃一溜滑下来,心中默默感叹。
这些照片在旅游照里也算的上很有艺术感的了。
看完祁跃点开林司鸣的聊天框,酸溜溜地发了一句:还挺热心的嘛。
贝贝:嫉妒了?
紧接着,林司鸣又发来一张照片。
是祁跃滑草冲下来时的正面照。
头发是被风吹起来的,眼睛笑得几乎看不见了。
这是在哪里拍的?
祁跃抬起头,望向草坡下的方向。
一堆零零散散的人,看不见林司鸣的身影。
祁跃:你在哪里?
贝贝:终于想起我了
另一张图片又发了过来。
照片中,祁跃就坐在现在他坐的山坡上,头转向坡下,有些迷茫地在看什么。
显然就是刚刚拍的。
祁跃又转向镜头的方向,只看到骆驼群那边,有一个高高的身影。
再往地平线的方向走,草就没有了,林司鸣像一只身材高挑的小蚂蚁,挺拔地站在那里。
贝贝:你们在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祁跃:你拿相机当望远镜用?
贝贝:对啊,谁让我们隔得那么远
祁跃:聊男科问题。
贝贝:什么话都往外说?
祁跃:嗯。
过了好一会儿,林司鸣才又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祁跃看着林司鸣的方向,回道:那我们退团吧。
如果硬要融入就要分开,如果这趟旅程本来就不是要走的路,如果跟着大家的步伐那么辛苦,如果退出就能一起。
那我们退团吧。
第85章 我天天找你
从景区回来,大巴车停在了离酒店不远的一个小巷里,领队带着大家去了旁边的一个酒吧。
找到桌子之后,大家开始玩起一些酒桌游戏,祁跃没什么经验,于是总是输,连着喝了好几杯。
祁跃端着杯子,感受到林司鸣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林司鸣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把祁跃拉了出去。
这是一个人口稀疏的城市,开着的店只有这个酒吧和几个酒店。
祁跃呼吸着冰冷又干燥的空气,瞬间清醒了几分。这让他想起过年的那次同学聚会,他想着林司鸣快出现吧,然后他就出现了,简直就像一场梦。
路上没什么人,出来的目的是躲酒,两个人沉默地沿着街走到头,又转回来。
走到第三个来回的时候,祁跃突然觉得这个城市跟他的老家长得也很像,虽然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城市。
老式的店招牌,路边停靠的电动车,已经打烊的家常菜馆,还有一个缝纫店。
祁跃在M市从来没见过缝纫店。
然后祁跃突然想假装自己是这个城市的居民,于是指着他们喝酒的酒吧对林司鸣说:“林哥,我就在那个酒吧上班。”
说完,祁跃转过去,看到林司鸣等着他继续发挥的表情。
祁跃收到默许的信号,又伸着手指指了指旁边的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那就是我们的宿舍,我们同事都住那儿。”
然后祁跃听到林司鸣似乎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那你上班挺近啊。”
祁跃笑了一下,抬头看着居民楼亮着的某扇窗户,暖光的灯光从窗口照出来,阳台上挂着一些小件的衣服。
两个人的脚步沙沙的,风吹着树叶也发出类似的声音。
“是,我们一共住六个人呢。”
“这么多啊,”林司鸣又说,“那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什么工作的?
想了几秒,祁跃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哎,就是少爷呗,我也不会干别的。”
窗户里的灯光灭了,那是最后一盏灯,几秒之后,只留下一栋黑洞洞的楼。
“你呢,林哥?”
“我啊,不瞒你说,我跟你是同行。 ”
林司鸣的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看着挺正经的,却跟着他一起说着一些离谱的话语。
祁跃把手揣进兜里,感叹道:“那可真有缘啊,我认你当哥哥吧,人生地不熟的,互相也有个照应。”
林司鸣呈现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但声音还是那样平静:“你来这几年了,怎么还人生地不熟的?”
“也就半年吧,不然怎么还住集体宿舍呢。”
沉默了一会儿,祁跃又充满斗志地说:“林哥,我的梦想就是自己买房,不再跟五个人挤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