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曜在旁边正看书呢,见这情形,一怔,拎着人后脖颈,把人弄开。
沙盘懵逼了,许愿赶紧说,“你撒娇就撒娇,别动手动脚。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啊?”
整片家属院的小孩都知道,顾远航家好吃的最多,因为有个心灵手巧的妈。
这一天,于岚贞充当一回“顾远航妈妈”,好吃好喝,把几个小孩儿招待了个够。
吃饭的时候,许愿去关客厅半掩的窗户,回头问沙盘,“怎么没见着小虎?他没跟你一块儿么,平时不都是你的小跟班。”
“他呀,”沙盘扒一口石锅拌饭,舔嘴角饭粒,“他妈从外省回来了,还说是休假,半个月呢。”
“这样啊。”
许愿的目光不自在地从原曜脸上划过。
后者平静、淡漠。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原曜给许愿翻了一套理综的题出来,说趁着岚姨在旁边监督,得教教许愿一些解题的思路。
为了方便两个儿子一起做题,于岚贞特意在客厅铺了一层雪白羊毛毯,这毯子是有一年许卫东去新疆出任务带回来的,说是阿富汗进口,于岚贞气得不行,说你买个什么带回来不行,非得带张毯子!
后来许卫东又去了新疆,回来待一把英吉沙小刀,说老婆给你防身用。
于岚贞哭笑不得。
这一天,许愿光着脚踩在羊毛毯上,舒服得不得了。
客厅里的窗帘被拉开了,阳光自窗外落进来,晒得羊毛毯暖烘烘的。
对于这座南方阴冷的城市来说,大晴天在冬日更显难能可贵。
休息时间,原曜放了部纪录片叫《蓝色星球》。卧室里开着投影仪,这是从主卧拿过来的,家里人都忙,投影仪上蒙一层灰。
许愿穿着袜子坐在床上,听原曜给他讲海洋。
原曜说,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没有发明罗盘。
许愿问,那迷失方向怎么办?
原曜捏他耳朵,说维京人的导航是鲸鱼和星星。我喜欢水,也好奇海洋没有被发掘的那百分之九十。他还说他喜欢水,是因为每当□□潜入水里,水面之上的噪音再也打扰不了他。人在那时候,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愿想象原曜未来在探索船上出海的样子,想象被风惊起的波涛。
他想起老年古巴渔夫,还有那条巨大的马林鱼。那是个失败的勇者,但他想要原曜成为站在高处的那个成功者。
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和原曜去一趟海边。
“你想过毕业旅行没?”
许愿伸长脖子朝卧室外看一眼,于岚贞还在睡午觉,便用双臂去环原曜的肩颈,温热的吐息如小蛇缠绕而上,“我们一起吧。”
“去哪儿?”
“海边。三亚怎么样?”
“嗯。”
确定好毕业旅行之约,许愿打起十分精神、百分干劲。他得暂时烦恼抛至脑后,搞好现当下的事情。
等一集纪录片播完,两个人又回了茶几边。
许愿趴在茶几上看题,听原曜以一种和别人说话时不会有的温柔语调讲题,看原曜游戏建模般的脸,越看越觉得是在梦里。
他也那么睡着了。
直到于岚贞午觉睡醒,从主卧里出来,原曜才摇醒他,“许愿。”
“嗯……啊,啊。”许愿揉眼睛,完了又瘫在茶几边,“妈你去哪儿?”
“我出去买菜,”于岚贞低头穿鞋,戴好口罩、护目镜,全副武装,“你们两个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许愿大喊:“都行!”
“糖醋排骨吧,岚姨,”原曜鲜少地提要求,“还有回锅肉。”
“那简单,我的拿手菜。”于岚贞给他们挥手,小拇指翘成兰花指,看上去心情已经好了不少。
“嗯,”原曜盖上笔帽起身,“麻烦岚姨了。”
他又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还回头招呼许愿,“许愿你过来,我再给你找一套题。”
于岚贞还未关上门,一听他这么说,连忙称赞,“对对对,小原你就是要这么监督他。愿愿你要跟着学,别让人小原浪费时间。”
许愿马上跟过去,“知道了妈,快去吧。”
一进了卧室门,原曜反手给门上了锁,检查一眼拉上的厚实窗帘,拽过许愿手腕,脚尖强势地勾开许愿的脚踝。
许愿站不稳,往身后大床倒去。
原曜曲起膝盖,气息不稳,以身体做棉被,覆了上去。
两个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现在还是白天,许愿不太习惯这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的感觉,紧张得手脚僵硬,缓了几秒,才反手抱住原曜的背脊,以为他是想接吻了,慌乱地去亲原曜的嘴。
原曜却不为所动,放弃腿部支撑身体的力量,整个人趴在许愿的身上。
许愿听见他心跳得厉害。
扑通扑通,鹅卵石被扔进平静的湖泊。
“怎么了?”
许愿只得摸他的后脑勺,像顺小狗毛毛,手法轻柔,当真是在哄人。
他不会是知道了吧?
“我心里慌……”
原曜憋闷,脸埋在他颈窝里,“我喘不上气,又说不出来。”
“慌什么,”许愿故作轻松,才想起来常言道父子心连心,拍拍他背,“怕一诊考试?还是觉得痴心错付了?”
“都不是。”
原曜亲他眼角,摊开的掌心贴上许愿的脸颊,蹭了蹭他,道:“只是最近都睡不好。”
“你就是容易想太多,”许愿说,“要不要出去放松放松?”
看着成熟稳重,其实原曜也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少年人。
一听许愿说出去玩儿,眼底放光,头从许愿胸膛前抬起来,“去哪儿?”
“去空港公园吧。”许愿捏他鼻尖。
十分钟后,原曜和许愿换好衣服。
原曜背了个甩在屁股上的挎包,装了好几盒冰箱里冰镇好的饮料,上身一件冲锋衣,拉链拉到领口顶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挑衅,远看还是初见时那般模样。
他被许愿拽着衣袖,偷偷摸摸地往门口走。
恰巧于岚贞才从社区临时卖菜点回来,拎着排骨、猪肉,冲两个一股脑往外跑的孩子尖嗓子喊:“你们两个去哪儿!”
“出去玩!”许愿鞋带跑散了,停下来系。
他系完又跑,这回换原曜拽着他的袖子。
今天天气好,阳光透过家属院茂密的树荫落成光斑,下棋子似的,在外套上连成线。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于岚贞在家门口打转,扭头又喊,“晚上要回来吃饭不?”
许愿的笑容和情绪会感染人,他一撒欢,原曜也跟着乐,喊:“要!”
于岚贞望着两个人跑远的声音,笑笑,又摇摇头。
对面楼的婶婶又在浇花,拎着水壶转悠,从阳台伸个脑袋出来,也朝两个孩子离开的方向望去,哎哟哎哟的,说:“岚贞啊,小原的孩子被你两口子带得好哩。看着都没处暑来那会儿那么瘦了。”
上了年纪的人总觉得,孩子若是不被养得白白胖胖,那就是瘦。
于岚贞长叹一口气,轻声道:“其实不靠我和许愿他爸啊。”
靠的都是许愿,因为许愿听话、懂事,原曜才过得舒心。
于岚贞一直表面上对儿子嫌这嫌那,怕原曜受欺负,其实她知道,许愿是善良的小孩,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护着原曜的。
十五分钟后。
“您好,”
家门忽然被敲响,是社区里送顺*丰件的快递员,“您家有个到付的快递,上午才打了电话联系过。”
“嗯,多少?”于岚贞看都没看是什么包裹,掏出手机要付钱。
“十八块,”快递员说,“我扫您。”
许愿和原曜互相拽着刚跑到社区公交站,等车,公交车迟迟不来。
两个人半弓着身子,弯腰,双手撑住膝盖,靠在公交车站牌下直喘气。
他望着原曜呼吸急促的样子,想到那天夜里的许卫东。他爸也是这样靠着公交站牌。
果然,昼夜有分,夜晚被孤寂与痛苦所管辖,发生的故事往往更令人神伤。
这时候,许愿的微信上弹出来一条快递签收推送,说货物已成功签收,感谢您的选择,期待下次服务!
“……”
什么东西?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用手肘捅了原曜一下,“你记得上午给我打电话的快递么?”
“送来了?”原曜皱眉。
“完了,我妈在家。”
许愿不敢想了,倒霉蛋体质作祟,转头冲家属院里飞奔折返回去,“我妈会不会拆我快递啊!!!”
原曜见他跑,没办法,也只得跟着,“你买什么了?”
“你,你那个……”
许愿拼命使眼色,“不对,我们那个,不是用完了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下次还是去便利店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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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雨棚 “你不需要成熟。”
“你等一下!”原曜喊他。
许愿听不进去, 还在跑。
原曜抓住他,把人往单元楼边停非机动车的雨棚里拖, “许愿你别慌着瞎跑!”
许愿喘得要死,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又羞又急,话都说不连贯,“来,来不及了, 我妈如果,如果,你知道宇宙大爆炸是什么样子吗……不过我都想好了,如果我妈真的拆了, 我就说我谈女朋友了。”
“你笨死了。”
原曜又捏一把他脸, 摸出自己的手机, 拉着许愿躲到一辆特别威风的重机车后面, 这机车盖了防尘布,车主一两个月没回院儿里了,机车刚好能遮挡住两个人的身影。
他拨通于岚贞的电话, 往雨棚外看一眼, 等电话接通, 镇定道:“喂,岚姨。刚刚许愿说我快递到了,麻烦您帮我收着一下,我回来拆。”
于岚贞那边似乎在择菜,开了扬声, 听原曜讲几句应了声, 便把电话挂了。
许愿:“操。”
原曜:“快递惊魂。”
两个人胸膛起伏着, 一同长舒一口气。
他们做贼似的,靠在雨棚里围起的塑料布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原曜用肩膀撞他一下,说:“人岚姨在厨房,没打算拆你包裹。自作多情。”
“我妈那性子随意,万一呢?而且又不是没拆过我的包裹,高一的时候,我还和我妈冷战过一两天!”许愿说,“什么商家啊,发个避*孕*套还发顺丰到付,这不明摆着让人胆战心惊……”
原曜觉得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实在好笑,快憋出内伤了。
但还真是抿不住唇角,一下子笑了出来。
午休后没多久的家属院很安静,各家各户里的人还没全部起床。
原曜往周围看了一圈,眼神再挨个掠过每一辆停在这里的车,眼神阴森森的。
他转过脸,按着许愿的肩膀,把人更往雨棚里挤。
两个人躲在午后的雨棚内,遮雨的塑料布被太阳晒出温度,温度又隔着再往两个人头顶铺了一层。
原曜歪着头,往许愿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没有再进一步,贴住了,再速速分开。
许愿发呆一秒,没想到原曜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都敢亲他。
“我们不去空港花园了吧。”
原曜说完,捋开他鬓角的碎发,从头顶理出来一根,“你别动。”
“什么东西?”许愿一闷哼,被扯下来一根头发。
“你长了根白头发。”
那根头发落在许愿掌心里。
许愿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这段时间的愁绪会这么一根平白冒出来,“……正常的,我爸说他也有少年白。”
少年白,年轻人才有的白发。身边的人几乎没谁长过,许卫东都四十好几了,还觍着脸说少年白。饶是许愿这么乐观的性情,终究还是愁了一根出来。
“弟弟就是弟弟,弟弟不懂,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许愿画蛇添足。
“你不需要成熟。”
原曜像掐掉初生的新苗,把那根头发掐断。
许愿望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抓着头发扔了。
“我就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好像心情不太好。”他猫着腰,雨棚挡住天光,露了隐隐约约的亮来。
“别操心了你!好好考试,考完试过个好年。再过个春天,我们就可以去海边了。”
许愿的眼神清亮,在这一瞬间并没有压抑许多事,倒像一口*活井,井底自有一方水天。
那一年,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房子也越来越老旧。
家属院里处处是童年时疯闹的踪迹,那些一起玩儿的伴却大部分已经搬走了。那天,他们躲在雨棚里接吻,在一个荒谬的大晴天。
小时候有一年过春节,同伴去家里切了根广式香肠,许愿爱吃得很,脸皮厚,跟着人家满院子撵,终于等一人分了一小块,一排七八岁的小孩儿躲在雨棚下偷吃香肠。
原曜那时候不合群,躲在警卫门岗里看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许愿咬一口,舌尖甜滋滋,唇角油浸浸,幸福得不得了了,觉得过春节玩儿鞭炮收压岁钱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大境界。
没过几天,家属区里有一位老人没能挺过小寒。
原本住在外地的家属全部回来了,一群没露过面的人,跪在楼下哭天喊地,看得许愿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