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的四下寻找机关时,耳机里再度传来方仲辞的声音,而这次,他的声音里明显染沁上了担忧。
叶栖迅速平静下来,手上探试的动作不停,回复道:“我们一直追的‘邱弋’在我这条岔路上,但刚刚我发现他不是真的邱弋。原本我差点就追上他了,但是走廊尽头的墙体忽然翻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让人跑了。”
“墙体可翻转?”方仲辞边重复着疑问,边试探着推了推自己身侧的墙。
摸到第三处看似的墙体边缘时,一声哑响而过,方仲辞竟真的推开了一面墙。
“我发现了一面可翻转的墙体。”方仲辞道。
说完,方仲辞从走廊里顺过一个金属的花瓶摆件,挡在他推开的墙缝间,踏了进去。
“等等。”迟钝的信号在方仲辞走进去之后才传进他的耳畔。
电光火石之间,墙体猛地翻转,毫不留情的压断了方仲辞挡在墙缝间的金属花瓶,坚牢无缝的扣下。
方仲辞再回拍墙体时,发现已经无济于事。他轻笑着回道:“好像不太行,我已经进来了。”
“刚刚我这边墙体翻转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并非一个简单的翻转结构。哥,你等我……”
方仲辞打断叶栖的话:“跟着余天的时候,不就已经做好了入瓮的打算吗?叶栖,我站在所有事件的中心,躲不开的。”
耳机那头沉默了片刻:“但我有点后悔了。”
方仲辞低默的笑了一声:“你现在就算想办法把墙转过去,也已经追不到那个人了。所以你现在折回去,看三楼有没有什么异状。如果有,就以他们为主。既然踏出了这一步,我就看看,他到底能拿我如何。”
“可……”
“没有可是。”方仲辞斩钉截铁。
“还有一件事,”方仲辞有些不放心的又交代道,“大概是进了这里之后,我发现和你连通的信号开始变差。所以如果之后你接不到我的回话,千万别着急。叶栖,我答应你我会活着回来,信我。”
叶栖捻捻指尖上曾残留方仲辞温度的位置,嗓音里淬尽了温柔:“哥,你摸摸裤兜。”
闻言,方仲辞双手插兜。指尖触到糖纸的一刹,一种熟悉的感受传来。
他将五彩糖从兜里取出,摊在手心上看着:“什么时候放的?”
“你送我东西,我总要回礼。糖是从家里带的,淋过雨就别吃了。它在,算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方仲辞鼻尖一酸:“好。”
他不再温存,义无反顾的往里走去。
剥开糖纸窸窣的声响萦绕在两人耳边,化作一份无可取代的安心。
叶栖转身,准备原路折回到舞会。可当他折到十几米处时,一道无端出现的铁门将他无情拦下。
这铁门直通顶端,不给他分毫可爬越的机会。
叶栖虽然自知方向感奇差,但这才只折回十几米,他是绝不可能走错的。
他单手搭上侧耳:“哥,我这边怕是也回不去了。”
这一声过了1分钟,对方还是毫无反应。看来情况的确让方仲辞说中,他们失联了。
叶栖试探性的在周围光秃秃的墙上拍打,果真发现了一道可翻转的墙体。
“看来这场局,还算我一个。”
叶栖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与顾铭羽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增援,而他们则需要在增援赶来前见到宋荏,否则今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叶栖将手覆在冰冷的墙壁上:“既然你要冒险,我就陪你一起冒这份险。哥,等我。”
第158章 绝处
踏进墙后空间的瞬间,墙体毫不留情的翻转,将叶栖扣死在新空间里。
这是一条狭长的通道,仅有的稀松灯光让他勉强能看清四周。叶栖一步步试探前行,隐约间,他听到些许并不明显的凄厉尖叫。
他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只能继续向前。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很快走到了尽头。
窄长的通道将开阔的空间引来,却带来更加昏暗的视线。
环视一周,叶栖发现这里唯一的光源在房间一侧的角落。那角落挖开了一片,空洞间嵌着一块满是脏污的玻璃。
透过层层道道的遮掩,叶栖能大致分辨出玻璃背后是一间房。
他将视线移回自己所在的空间,空涂的四壁只有灰白一种颜色。
叶栖尝试着敲击玻璃,但玻璃带给他的反馈让他悉知那是一块防弹玻璃。
他又尝试性的在周围探探,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他不禁有些疑惑宋荏引他到这里的意图,但他知道,绝不只是想困住他这么简单。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希望在四壁找到什么线索。
·
另一面,方仲辞继续往里走,耳机里属于叶栖的呼吸由清晰转而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他穿过一间又一间屋子,每次想在屋子里寻找什么线索,最终发现都是徒劳。
直到,他推开了一扇门。
视线所及,屋子的墙壁中间整齐的挂了两排电视机。像是为房间划下两条分明的黑色分界线,将房间上下一分为二。
踏入房间的同时,刚刚进来的门登时关合而上。
一路走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方仲辞心底游走开来。
他试探性的撬锁,却发现其中的锁眼已经被完全堵死。
低压的房间里安静如斯,“啪”的一声,所有电视像是被同时接通电源。
短暂的开机动画后,是令人眩目的雪花和滋滋不停的电流声。
方仲辞走向房间另一侧,想尝试打开对面的那扇门。
可当他靠近门板的一刹那,门板上附着的电视机屏幕蓦地一闪,亮起一片血色,映的整个房间一片殷红。
方仲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墙的血色随之尽散,画面骤然切进一处转角楼梯。
是楼梯,他临业市家中的楼梯,也是多年将他扣囿于噩梦的那段楼梯。
画面中,一个男孩正站在楼梯顶端玩弹力球。
与其说他是在玩,不如说他更像是在做实验。
他反复用不同的力道和角度扔出弹力球,测试着上述两种因素给弹力球的形变和位移带来的差别。
而每一次,他都能预判精准的将弹力球紧握在手心。
“你在干什么?要一起玩吗?”楼梯下,白衣男孩稚嫩的声音自下而上传来。
这一次,算无遗策的小男孩竟没有抓住尽在掌握的弹力球。
弹力球漫无目的的坠下楼梯,在阶梯上肆意弹跳下坠。
楼梯顶端,男孩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条缝,转身又迟钝的偏头看向下方的孩子。他双眼微压,像是认出了白衣男孩:“是你?”
说完,那孩子的嘴角不自然的勾起,伴随弹力球敲地的声音一步步走下。
望着缓缓走下来的人,白衣男孩眨了眨眼:“你认识我吗?”
“当然。”男孩回答着,手掌摸上茶几的果盘,抽出一把长窄的水果刀。
下一刻,他直接将水果刀从刀鞘中拔出,对着白衣男孩捅去:“为什么要害我?”
突如其来的不善吓坏了白衣男孩,他头也不回的跑开。
疾步奔跑的声音从白衣男孩身后传来,他害怕的发抖,但他却不能跑的更快了。
一道残忍的寒光靠近,刀锋落下,在他的后背划出一条惊人的血口。
那一刀虽不致死,力度却直接将白衣男孩绊倒在地。
白衣男孩撕心裂肺的哭着,他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他只是好疼,所以拼命的喊。
“废物。”
淡漠的声音过后,白刃再次落下,一道黑影将白衣男孩揽开。
“滚开!”
视频中的男声清晰可闻,能让方仲辞在顷刻间分辨出那是他父亲年轻时的声线。
霎时,熟悉的声音连带潜藏的恐惧涌入方仲辞的脑海,将噩梦和记忆间残碎的连接点织就补全,一寸寸具象化。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噩梦里男孩的脸。
而那张脸,竟和刚刚画面里的一模一样。
记忆中的每一帧画面都如同刀锋般在脑海中翻起血腥,又在血液的裹挟下在体内横冲直撞。
方仲辞的呼吸急促而凌乱,突如其来的冲击令他支不住的单膝撑地,开始全身颤抖。
混沌,恍惚。
他甚至腾不出一只手来扶一下自己疼痛欲裂的头。
与此同时,一半的电视开始重复放刚刚的片段,另一半则换成他其他画面。
视频影像交错的放着,不同步的影像让声音变的杂乱无章,如同记忆一般混乱。
“啊——”方仲辞蜷屈在一处,情绪如山崩颓。
叶栖心头一阵惊悸,不知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慌异常,他下意识向屋内唯一的自然光源望去。
这一次,他在玻璃那边看见了不一样的色块。
叶栖立刻停止了对周壁的探查,低身又向玻璃那头望过去。
那模糊的身形让他心头一喜,可下一瞬,他的笑意却从凝固中完全丢失。
方仲辞怎么了?他为什么半跪在地上?
“哥!”叶栖大声喊着,可玻璃后的方仲辞却没有一丝反应,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方仲辞!”叶栖有些慌了,大力的敲击着玻璃。
可他巨大的力气像是被化在了那块玻璃上,连一寸灰尘都震不下来。
他开始疯狂用袖口擦拭那块玻璃,袖口不够用,他就将整件外套脱下来擦。
稍时,他终于擦出了一块大致能看清对面情况的区域。
正对着他的,是一个电视机。
那是一段录像,好像怕人听不清一般还配上了字幕。
录像里,二十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各种刀具横横错错的摆在前面,就像那时他们在曙光孤儿院地下监牢里见到的那般。
孩子们的周边,不断有人告诉他们拿起刀就能离开这里,就能有好吃好喝。
劝说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忽然有一个7、8岁的男孩站起,淡漠的在地上挑起了一把趁手的刀具。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两个,三个……孩子们几乎毫无反抗,就倒在了血泊中。
逃窜的孩子们蜷缩在与持刀男孩相反的方向。
只有一个小男孩突兀的躺在稻草间,迷迷糊糊的念叨着什么。
持刀的男孩似乎对例外的病秧子没什兴趣,他走到人群那边,继续挥刀杀人,甚至不带丝毫情绪。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声不属于视频里的声音:“方仲辞,轮到你了——”
方仲辞的指尖猝然收紧,一直躺在掌心的五彩糖纸发出清晰的声响,顺着他的皮肤直传入脑。
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方仲辞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开始摸索自己的裤兜,边找还边喃喃道:“糖,糖……”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拼命的找到身上的那颗糖。
当摸到略有潮湿的糖块时,方仲辞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解药,连糖纸都没剥好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甜味溢开的瞬间,伴随而来的声音开始他脑海中自动播放起来。
“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叶栖,以后请多指教。”
“我知道,但组长也不是铁人。”
“玫瑰花能算是送我吗?”
“既然亲了我,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都甩不掉我了。”
“方仲辞,我爱了你,整整七年。”
“我希望我在的时候,所有严寒都绕你而行。”
“方仲辞,你给我听好。无论发生什么,给我活着回来。不然,就算是地狱,我也会把你揪回来。”
“叶……栖。”方仲辞低哑的嗓音勉强挤出了两个字,也带起眼底的片刻清明。
看着玻璃另一头的方仲辞,叶栖的整颗心脏仿若被劈成两半,血流如注。
他想从周围的墙壁上敲出砖石来敲击玻璃,但粗糙墙壁回馈给他的,只有坚硬和伤痕。
叶栖毫无理智的剧烈拍打着玻璃,纵然他知道特殊材质玻璃背后的方仲辞看不到也听不到,甚至连一丝震动都感受不到。
他的指尖因为摩擦渗出猩红的血迹,横横竖竖的血痕交织在玻璃上。
“啊——”
叶栖崩溃的大喊,粗哑的呼嚎在狭小的空间里来不及回荡就再次转回,短促而残忍。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走来一路顺畅,原来最后等待他的,才是他真正无法接受的折磨。
他爱了七年的人,此刻就同他隔着一块破烂玻璃。他能看见对方,对方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的爱人在受着万重折磨,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哥,我错了。”他的声音因为颤抖而破碎,“我该拦着你的,都是我的错……”
叶栖的指尖收拢,在地上划刻下数道印记。
酸楚的绝望渗透而开。
七八岁就被父亲扔在泥潭里训练,他没绝望过;十几岁意外卷进刘叔侦办的案子,被毒贩用枪顶着脑袋他没绝望过;二十几岁跟着方仲辞办案,炸弹呼吸间就可能让他死无全尸时,他也没绝望过。
可现在,他真的好绝望。
叶栖半摇晃着起身,疯狂的吼着:“冲着我来,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你听得到!宋荏!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他还你,宋荏!你出来 !”
第159章 重遇
玻璃那头,方仲辞一遍遍的重复着叶栖的名字,仿佛只要声音不断,心念就不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