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找到了七·二六案的卷宗,却发现卷宗的查看级别被设定的很高,以支队长的级别都查看不了。虽然这个案子也是个恶性案件,但是在方仲辞的印象里,这案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存疑,结案的时候也干脆利落。这种案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加密?方仲辞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方仲辞!你小子是不是在登我账号!”
听见郑支的声音,方仲辞吓了一跳,赶紧关掉了界面。
郑支怒气冲冲的进了办公室,对着方仲辞就是一顿数落:“检查够诚恳,下次你还敢,你怎么能把这句话诠释的这么生动呢?我明天就换密码,不,我马上就换!”
事实上,郑支一直这么说,但是对于方仲辞登账号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天天吵着说要换密码,但却从来都没动过自己的密码。
以往郑支这么说的时候,方仲辞总能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随后写一份一百字的“真挚”检查就算了事。但今天,方仲辞有点笑不出来,他站起来,冲着郑支的方向而去。
“郑支,我有事和你讲。”
郑支瞥见方仲辞的那一脸严肃,给他打了个眼神,示意他去办公室说。
只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还没全关上,众人就听见郑支的一声震天怒吼:“什么?你要请假?”
第23章 旧案之秘
郑支的脸拉的比驴长:“方仲辞!现在九·一二大案还没有侦破,作为专案组组长,你现在要回家,这像话吗?”
方仲辞静默站在原地的听着郑支的唠叨,等待着他平复心情。
唠叨了良久,郑支都没看见方仲辞的神色有什么变化。泄气的坐在了座位上:“所以,因为什么?”
看着方仲辞动了动喉结,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郑支长叹了口气:“仲辞啊,人不能总活的很拧巴,有的时候你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的。”
方仲辞点点头,还是没打算说什么。
郑支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也劝不动方仲辞了,若是今天方仲辞嬉皮笑脸的同他请假,他或许还能驳回。但看方仲辞这番模样,他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但这头小倔驴却怎么都不肯说。
郑支又叹一口气:“你自己把握好分寸,走吧,这边我帮你看着。”
“谢郑支。”
郑支没再看他,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临走之前,他回了趟办公室,忽略所有人讶异的神色,单独叫了叶栖出来。
方仲辞掏出烟盒,敲了一下盒底,他本来想递一支烟给叶栖,却忽然抬头撞上了叶栖那张好学生的脸。于是将手一收,自顾自地点起烟来。
叶栖不自觉的想抬起手,又在方仲辞还没注意到之前迅速放下:“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闻言,方仲辞嗤笑了一声:“不好就不好,左不过是个寄托而已,若是有一天我有了什么别的寄托,或许就不会抽了。”
言毕,方仲辞又狠狠的嘬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微颤:“我请了假,你多费点心。组里的那些人,虽然个顶个的优秀,不过不得不承认,在这种大案面前,他们都不如你。”
说完,方仲辞回瞟了一眼还在愣神的叶栖,把烟头掐熄在走廊的垃圾桶上,离开了。
叶栖就站在那里,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方仲辞刚刚那句对他的肯定。他目送方仲辞上了车,一直到他的车从串流的街道上转弯消失。
晴空万里间,不知何时夹杂了几片阴沉,竟丝丝缕缕的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整片乌云。方仲辞越开就越觉得天色阴沉的厉害,而那些昏暗开始一点点压在他心头。
从情感上,他是相信他父亲的。从下级的角度上,他也愿意相信兢兢业业多年的方局,不会在和正义有关的任何立场上犯错误。
方仲辞现在不能大张旗鼓的申请调取卷宗,但他知晓父亲有收集整理自己经办过案子的习惯。如果正规的渠道不好拿,他就只能从这里入手。
方仲辞的母亲去世多年,这个家里加上做了多年家政的田姨就只有三个人。他们父子还都是警察,这让家里显得很没有人气。
七年前,方仲辞从警校毕业。为了避嫌,他直接去了静宁市工作。再加上工作性质的原因,七年间他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回来的原因,竟如此辛酸。
一开门,熟悉的气息袭来,让方仲辞不由得鼻尖一酸。这个时间点,家里是没有人的。方仲辞换上拖鞋,沿着楼梯而上,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
这里一如往常,整洁而一丝不苟。所有的案件资料都被父亲方天成收隔在了暗门之中。推开滑动的书柜,方仲辞第一次直面这扇门。
母亲去世之前,父亲一直是不同意方仲辞从警的。直到母亲因病离世,父亲才终于松了口,表示会尊重方仲辞的选择。
所以,即使他曾经好奇过那扇门后装了些什么,也都无疾而终。那里是用来装父亲整理案件资料这样的信息,也是后来经他推理得出的。
此刻,面对门上的密码,他有些无所适从。
按键的磨损几乎一致,作为老刑警,这点反侦查他还是不会忽略的。方仲辞开始在脑海中搜索所有可能成为密码的信息。
密码绝对不会是生日这种只要稍加百度就能猜测出的数字,它需要是一串独立、有特殊意义、不容易遗忘且具有强私密性的数字。
这时,方仲辞脑子里忽然钻进母亲生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爱就是你想无时不刻的见到他,想把他的一点一滴都融进自己的生活,就像你父亲,连手机密码都会设置成为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日子。”
“难道是……”方仲辞按下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那些旷日持久的思念蓦地涌上心头。致使他按到最后一个键的时候,手指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听到了成功开锁的提示音,他眼里的温热终于还是不争气的落在了手背上。方仲辞只让它在手上片刻的停留,就迅速擦掉,往里走去。
案件材料被摆放极其规律,是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开的。每个案子整理的笔记都有厚厚一沓,又用牛皮纸订装好,那些牛皮纸上都是磨损的痕迹,是经年累月翻看研读的证明。
方仲辞很快找到了那本七·二六案的案件记录,他拿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异常。因为它实在是太薄了,像是被撕掉了很多。但没有办法,方仲辞只能迅速翻看还剩下的案件记录。
临业市泗水区某大型综合菜市场中忽然警笛四鸣动,原因是有人报警称菜市场的排水井中有人体手指。
接到报警后,分局立即着手打捞排水井,臭气熏染在周围的大片区域之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残存的尸碎重量显示,排水井下可能存在七八个不止的尸体残渣。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泗水区立即上报市局,而当时作为支队长的方天成接手了这个案子。由于当时的技术十分有限,面对已经成为烂泥的尸碎,法医们都束手无策,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分离。那时,甚至因为人手不足,还启用了一些刚毕业的见习法医。
警方的排查中规中矩,监控、案发地群众走访、匹配出的受害者亲属走访。一系列调查下来,竟一无所获。
但随着更多的DNA被确定,他们开始分析受害者行动路线的重合范围。但或许是因为范围划的太大,他们始终没能找到凶手。
可就在这样的严密监控之下,居然又有一个36岁的女子失踪了,而她失踪当天的行动路线是在警方原本的监控范围内的。
面对失职的煎熬与压力,方天成不放弃的追查,终于找到了一位目击者。模拟画像专家对目击者描述的凶手进行还原,但是因为作案时间偏晚,几次画像的结果均有所不同,但最大的特征是嫌疑人的鼻梁侧有颗明显的大痣。
看了眼画像的复制品照片,方仲辞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想不起来。可能也是画像和凶手相比太失真,否则,以方仲辞的专业素养,他一定能确认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有了以画像为基准的通缉令,竟仍然了无音讯。
再往下翻,方仲辞发现后面几乎没有了,残册的最后写着本案的结案。——城西火灾,凶手死于大火,DNA检测相符。
后面还有附有一段话:「后在城西发现地下空间,经勘验为第一案发现场,现场有碎尸及虐尸工具。」
有几个很深的字迹,拓在了尾端的结案页上,可能是被撕掉的扉页留下来的。方仲辞转换笔记的角度,晃动着对着灯光,依稀辨认出几个词,欺骗和对不起。
方仲辞紧皱眉头,想来,这句对不起或许是说给母亲的。十三年前,父亲因为告破七·二六案,成功升为了副局长,可他却永远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妻子。
事实上,方母一直体弱多病,算是医院的常客。她一年到头在医院里加起来的日子,比在家要多出一倍。虽然如此,方仲辞却也从没想到过,母亲会突然离世。
那时,年少的方仲辞被从晚自习室里带出,又被告知这样残忍的真相,他几乎是崩溃着夺门而出。他孤身一人打车到医院,此时的白布已然完整的遮在母亲的尸体上,可就算亲眼所见,他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他就安静的隔着那层苍白的布轻声呼唤着母亲,就像是怕吵醒了睡着的人一样。良久,方仲辞都不敢打开那块布。
他隔着布紧紧的攥着母亲的早已冰冷的手,僵硬的反馈让他明白他已经来晚了。可就好像是只要不打开薛定谔的箱子,他就永远不知道猫还在不在一样,他始终不敢拉开那块白布。
方仲辞也记得,那时的父亲就站在一旁。双眼早已红肿,却一言不发,像是被掏空了灵魂的壳子,被人空空的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天,方仲辞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只那一秒钟,他感觉眼前突然就被什么充盈,视野瞬间模糊不清。
那后来的几个月里,父亲只要是闲着,总会泡一盏母亲爱喝的茶,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发愣。
时至今日,母亲死仍然是父亲的禁忌,连带着七·二六案,也成为了不能提的案子。
忽然,楼下传来钥匙开锁的细碎声音,将方仲辞从悲伤的回忆中打断。他刻在骨子里的警惕神经告诉自己,父亲已经回来。
他迅速拍下了有嫌疑人画像的那张纸,复原现场,回归原处,退出暗门,动作一气呵成。
脚步声越来越近,方仲辞手上的动作却却条分缕析。
“咔哒——”方天成拉开了门。
第24章 讨好方仲辞
当方天成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方仲辞刚从自己的衣橱里挑选了一套休闲的居家服。
看到是儿子,方天成的面色放松了些:“手里不是有大案子吗?你怎么在这?”
方仲辞取下居家服的衣架,避而不谈的笑道:“老方同志,儿子回来了不表示一下欢迎吗?这副领导做派是做什么?”
方天成关上衣柜门:“别转移话题,为什么回家?”
避无可避,方仲辞搭上了老方的肩膀:“我这不是遇上了瓶颈,想请教一下经验丰富的老局长嘛。”
方天成扫视了一眼方仲辞脸上不算轻松的神色:“那下去说。”
两人往楼下走去,方仲辞像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嘴:“老方,你最近又丢手帕了?”
说完,他又扫了眼父亲制服上衣口袋里还露了半截的深灰色手帕。
“手帕这么多,丢不丢这点小事还用你操心吗?有那些心思,赶紧放在案子上吧。”说完,方天成将手帕整个塞进了上衣口袋里,不让一个角露出。
一下楼,方天成直奔着厨房而去,按下了烧水的按钮,才转身回到了两人座的沙发处。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那杯子似乎许久未动,留了一圈干渍。
方天成啧了一口,又要去刷杯子。方仲辞想起身自己去,却被父亲一把按下:“这么久不回来,还记得茶放在哪了吗?”
方仲辞没做言语,静默的坐在了沙发上,骤然的安静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回溯自己在整个案件里获得的信息点。
不得不说,七·二六案和他现在侦办的案子似乎有太多的相似点。碎成尸泥的尸体,同样的虐尸现场。但似乎又有很多细节是对不上的,比如分类碎尸,再比如空间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如果当时抓住的是真凶,那现在的案子会是模仿杀人吗?但如果是模仿杀人的话,镜室这种程度的细节应该不会被披露出去,也就不会被模仿。那如果当年结案的时候就误认了,DNA匹配结果为什么又完全一致?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说说,你因为什么困惑?”
父亲的话,将方仲辞从杂乱的思绪中带出,他停顿了一下,回答道:“凶手的手段十分残忍,他将人肉绞成肉馅,倾倒在江河之中。”
方天成没有回复,敲击手背的动作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有规律的敲击。
方仲辞接着说道:“案发现场有一个镜室,镜室的墙面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我记得十几年前,父亲也接手过一件这样的案子。有没有可能……”
方天成扬手打断了方仲辞的话:“阿辞,按照你想的去做,不要在意那么多,尤其是我。”
方仲辞不太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刚想问,田姨却推门进了来。看见方仲辞,她有些惊讶:“仲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