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辞将那种危险又严肃的眼神打到了田兴身上:“孙大成为什么失踪?”
眼前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和感慨:“几个月之前,村里的上游开始飘来一些不明物体,黏油带血。虽然我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但是村子里都信,他们说这种东西会带来厄运。村里有个算命的,说要出三个壮丁去上游祭拜,才能免除这场意外。”
听到这,方仲辞直言不讳的骂了一句:“狗|屁不通!”记录员手一顿,差点记了下来。
田书记继续说:“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人回来了。”
“另外两个人呢?”“他在哪?”
方仲辞和叶栖几乎并列式的提问不止让田书记一愣,也让记录员着实有些头大。
“让他问。”“听他的。”
又几乎是同时谦让的撞车,让方仲辞觉得太浪费时间,他索性夺回了主动权:“回答我,另外两个人呢?”
“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田书记摇摇头,顺嘴回答了刚刚叶栖问的问题,“回来的叫王亮,疯了。他妻子是个好面子的人,自己丈夫疯了又舍不得扔下,没多久就搬出村子了。”
闻言,方仲辞瞥了一眼叶玲,叶玲明白他这种眼神是示意他查到这个叫王亮的人,微微点头回应。
“进山人的家属,一个是杜兰秀,另一个是谁?”
田书记的声音似乎显得更凄苦了:“没了,也失踪了,山里地形复杂,她一个女人不结伴就进山找丈夫,结果可想而知。”
而不结伴的原因,田兴不说大家也该知晓。进山的那三人几乎算是有去无回,没人敢再去了。
“啪——”这时,右边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方仲辞立刻掏出枪架了起来,低吼道:“谁!出来!”
受到惊吓的田书记一下土炕边跳了下来,绕到方仲辞前面,避着枪口,双手合十:是我儿子,我之前交代过的,脑子不太好,我没看好他,让碍了各位警官办事,真是对不起。”
足足又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端了一分钟的枪,方仲辞才将枪收了回去。田书记接着轻声轻语的说:“勇儿,出来吧,这有哥哥姐姐们陪你玩呢……”
半晌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田兴走了过去,刚要撩开门上的布帘子。忽然之间,帘子后面一个魁梧的壮汉就冲了出来,吓得田书记后佝偻着退了半步,眼镜也掉了半截,看样子吓得不轻。
他把眼镜推了上去,上前摸了摸勇儿的头发,又对众人说:“这孩子,就是喜欢吓唬人玩。”
叶玲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田书记口中的孩子,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勇儿对着叶玲憨憨一笑,摸摸自己的脖子,围着她转圈跳起来。
“他这是喜欢你呢,他一高兴就这样,拦都拦不住。”田书记对叶玲解释说。
这样的画面对叶玲这样一个重度颜控患者是冲击巨大的,她嘴角抽搐着说:是,是拦不住……”
至此,方仲辞觉得暂时没什么好问的了,敲了敲记录员的桌子:“走人,带上孙典,他是重点嫌疑人。”
忽略了叶栖脸上的惊愕,方仲辞带刑警们出了院子,临走还没忘给田兴撇下一句锦旗会尽快送来。
方仲辞看了一眼脚上半步也没迈的叶栖,捉弄的喊了一句:“小美人,走了。”
然后他又在叶栖更惊讶的神情中扬长而去,他刚刚还故意大声的嚷嚷,好让别人听见那个称呼,用来抹叶栖的面子。毕竟以一个男人的视角看来,被另一个男人称作“小美人”,总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方仲辞笑的像是大仇得报,这半天以来憋在他心口的那团气,终于在调戏完叶栖之后顺了出来。
回过味的叶栖快步追出来,拉住了方仲辞,方仲辞扬扬手示意押着孙典的人先走,又打发叶玲继续去工作。
见人都走了,叶栖才颇有几分着急的说道:“孙典不是凶手,逻辑上讲不通的。孙典要是杀了人大可以扔在大山里喂野狗,就像不明不白先后消失的那对夫妻一样,何必费这等力气从上游碎尸又抛尸。”
“如果本就是扔在山里,吃剩了半颗头又无意冲到下游了呢?”
叶栖蹙了一下眉头:“那他就不会顾及杜兰秀的疯话去报警了。”
看着方仲辞的嘴角微扬,叶栖才知道他上当了。方仲辞根本没把孙典当成嫌疑人,当着别人的面说孙典是嫌疑人也是故意为之。大体上和他自己在村口给杜兰秀喂假药是一个性质,前者让普通群众不敢说谎,后者让凶手放松警惕。
想到这,叶栖脸上的焦虑一扫而去。
可方仲辞看着叶栖忽然轻松下来的神情,刚刚的成就感却一扫而空,他在叶栖脸上半点被叫美人的不爽也没找到。
就在他还想问叶栖的时候,对讲机里传来了谢立真的声音:“方组,二组二队发现疑似凶器长斧,另外发现新尸体,在距离村子中心东北方向4里处,完毕。”
在刚刚询问田兴的时候,方仲辞就猜到了谢立真应该会在周围有所发现,只是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瞥了一眼叶栖:“一起驱车去看一眼。”
出于绅士,方仲辞差点拉开了驾驶位。在一瞬间清醒两个人的处境后,他绕到了驾驶座,拉开了副驾驶,惬意的坐下。
见状,叶栖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驾驶位上,系上了安全带。
山路难行而崎岖,定位器的信号时断时续,令人很是为难。走了一段路之后,车速还是提不上来,方仲辞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路痴?”
叶栖的脸上浮过一点难堪:“是有一点,我以为开着定位没问题的。”
方仲辞忍不住扶额叹息:“行吧,现在我说,你开,懂?”
“懂。”叶栖睁圆了眼睛点了点头。
旁边人回复的这一个字让方仲辞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多年前,他的前男友钟忆,也是个路痴。
“钟师兄,不是开车去吃饭吗?这是哪?”少年方仲辞一脸疑惑的问。
“去新城饭店的路上。”
少年方仲辞感觉自己有点窒息:“那你一出门就开反了,师兄,你这样怎么做刑警?”
都是限停路段,无奈的少年方仲辞只能叹了口气:“现在,我说,你开,懂?”
而当时,他也是回复了一个字,懂。
“不知道进山的那组现在什么状况。”叶栖边开车边对着方仲辞说话。
见半天也没有回应,他又喊了一遍:“方仲辞?”
方仲辞回过神来,以为叶栖是问他怎么走,便回道:“继续直行。”
回过神来的方仲辞回想起三组好像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自顾自的念叨:“顾铭羽这个小兔崽子不会真逮到江恪就一顿撩骚吧,案子都不好好查了?不行,我得赶紧把老江同志撤出来。”
想着正好有了新的死者,也该叫江恪回来了,方仲辞拨起了江恪的电话。只是打过去通了好一阵,却没人接,又连续打了几个,江恪还是没反应。他倒是不担心江恪出了什么事,毕竟有顾铭羽在他身边,那人是不会让江恪受伤的。不过他总要找人来做尸检,无奈之下,方仲辞只能叫了分局的支援过来。
“右转。”本想着让分局多带几辆车把相关人士分隔带回,多了顺一嘴,就又叫了几个法医和刑警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人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此时的顾铭羽确实是在撩闲江恪,如果江恪在他身边,他没有一直黏在江恪旁边叽叽喳喳,那才真的是不正常。
第三组其实一点也不轻松,深山老林里多是些野路,难行又狭窄。
他边走边对着江恪抱怨:“江江,我们沿着河岸往上游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什么发现,回去叶玲那个丫头片子肯定逮着我笑话。”
见江恪不理他,他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给他看,眼见着江恪仍旧不为所动,顾铭羽大跨了一步将他和江恪的步调节一致。他斜视的扫过一眼,无意间看见了水岸边新鲜的不规则水渍。
他不想打草惊蛇,带着江恪往前快步的走了走,低声问:“交个底,看出什么了?”边说还边不动声色的向周围扫视。
见顾铭羽正经的问起了案情,江恪也正色回答了起来:“走了这么久没有找到其他残余尸块的解释只有两个,一是这只是抛尸的一个地点,其他尸块分布的可能更远,或者说根本不在这个区域;第二就是……”
江恪指了指水边那些灰褐色的沫,“那些就是剩下的东西。”
他压低的声音把顾铭羽吓了一机灵:“这种玩笑不能开。”
没再继续强调自己想法的江恪径直的往前走:“方仲辞很少做无用功,尤其现在出现了一个新人,上游肯定有东西。”
左边不远的草丛里似乎终于有什么按捺不住的动了一下,顾铭羽迅速掏枪指过去,大喊了一句:“出来!”这一声让所有正在搜索的人员立刻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江恪,你没带枪,躲在我身后。”顾铭羽顺势将江恪挡在身后。
第6章 第一现场
风拂过半人多高的草丛,有一只老鼠蹭的一下钻出草丛,一溜烟的不见了。
“还当是什么,原来就是个老鼠,这荒郊野岭,顾哥别太紧张了。”一个刑警对着顾铭羽说道。
可顾铭羽偏不信这个邪,草丛没再有动静,但顾铭羽的步子却没停下来。
草丛里的人不敢动,手却不自觉发起抖起来。他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心下觉得不好,再不跑就真的没机会了。
就在这时,草丛里忽然跑出来一个人,背上背了一个累赘的破布包,拔腿就跑。仓皇间,他只听见身后急促追赶的脚步声,和顾铭羽的话:“别跑了,和案件没有关系问两句话就行,再跑就开枪了。”
可是听到"案件"两个字的时候,他心里更慌了,脚上的频率又加快了。直到他听见一声鸣枪,瞬间吓得腿脚一软,跌了一跤。正想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被顾铭羽按在了地上,上了手铐。
眼前这人,吓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却还不肯扔下他的包。这让顾铭羽感到很好奇,他收了手里的枪,别在裤腰上,然后就要拆下他的包。
后面呼啦啦的跟上来几个脚程不怎样的刑警,正好围观了顾铭羽的开包行动。这背包一打开和大家想的不太一样,没有钞票金条,也不是断手断脚,而是一些干到满是皱褶的饼,还有水袋。
顾铭羽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呦,解释一下吧。”
“我就是在这边灌点水喝,听见有好多人来,我害怕,赶紧就躲起来了。”这话是没撒谎,顾铭羽确实是看见了那摊灌水的水渍才能肯定附近有人的。
瞟了一眼还在抖的人,顾铭羽接着问:“跑这么远灌水?”
那人颤抖的回答道:“我……我住这附近。”
他要是说自己是进山打猎的,顾铭羽还会思考一下是不是真的,可他要说自己住在荒郊野岭,这真是有点扯淡了。
不想和他废话的顾铭羽直接把人捞起来丢给了旁边的刑警:“你们俩带他原路返回,带回局里,让方仲辞来,刑讯逼供他最在行了。”
那人身体扭动了几下,嘴里开始呜咽着发出害怕的声音,但仍旧不肯说实话。
人走了,江恪斜视他一眼:“背后造谣,你不怕他劈了你?”
顾铭羽讪笑着说道:“我就是吓吓他,方便讯问嘛,再者了,我不是有你替我说情吗?”
看着江恪将所有的表情一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顾铭羽习惯的重新追上去。
此时,被造谣的对象方仲辞总算带着他的竞争对手到达了发现新尸体的地方。
迎面走来的谢立真看见两人靠近现场,扬手就给了方仲辞一副手套加鞋套。郑支把叶栖送过来的时候,作为痕检的谢立真正在附近检查残留痕迹,所以只当叶栖是分局留下给方仲辞拍马屁的小跟班,没打算让他进现场。
抬眼看见叶栖眉间掠过一丝忧愁,方仲辞转手把自己那份手套和鞋套给了他。然后又朝着谢立真要,他也当然料到,谢立真这种直肠子看见这种状况肯定会问叶栖是谁,就索性直截了当的说:“小空降,郑支送进来的。”
然后就等着这傻子说什么他不想听的话,谢立真果然不负众望。在看了叶栖一眼之后恭敬的说道:“欢迎指导。”
欢迎你个鬼!你组长还没卸任呢!
顶着一脸黑线,方仲辞被带进了现场,听着谢立真汇报他们的发现过程。
他们出了村,带着警犬和金属探测器一路搜寻,首先发现的是丛生杂草间的金属斧头,随即又在不远处发现了斧柄。在方仲辞来之前,证物的位置都未曾移动过。两人被谢立真带着重走了一遍现场,谢立真蹲在斧柄旁,指着接口处说道:“这接口处有非自然的磨损,正常使用是不可能产生的,所以,它一定被动过手脚。”
方仲辞随着他指的位置看了一眼,确实如此,他们如是继续“观光”到了尸体处。
尸体已经发出阵阵恶臭,尸绿伴随着腐肉引来无数苍蝇在周围乱飞。有白骨从腐肉里渗出,衣服上早已干涸的血迹粘黏了一些白色的粉末,旁边整齐的放着一个锄头。
整个尸体摆放的很端正,一只手臂搭在腹部上,另一只手臂举过头顶上方,好像在说:嗨~
看到尸体的瞬间,方仲辞明显感觉到叶栖的情绪有些不对。他还以为叶栖是见不得这个场面,心下觉得他可能还需要沉淀一下。方仲辞将视线转回,俯身仔细看了一下尸体,周围的白色粉末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