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刚才的判断,眼前痛哭流涕的周子聚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但叶栖还是说了句节哀顺变。
周子聚抬眼看对着叶栖,眼神中尽是空洞和绝望:“再给我十分钟可以吗?”
叶栖点头,和方仲辞一同退出了房间。
第65章 撒娇?飞醋?
医院走廊拂过一阵冰冷的风,带来浓郁却凉薄的消毒水味。
叶栖站在周子聚面前,请他具体复述一下今日的事情,并对刚刚在抢救室门口的一幕进行解合理释。
周子聚嗤笑一声:“就是你们想的那种豪门秘辛,我就是那个被从未谋面的父亲捡回来的私生子。”
随后,周子聚和两人讲述了他和程致和之间的往事。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是爱信孤儿院收养的孤儿了。
就在高中毕业那年,他接到了一个匿名的好心人的一大笔钱,让他去读书。
“呵,”周子聚冷哼一声,“我当时以为是有人看中了我的才华,可如今想来,那可能只是他做了亏心事后的良心发现吧。我读了好多年的计算机,摇身一变成为了致和集团的空壳法人。”
就这样,周子聚在致和集团里一待多年,直到今年公司出了大问题,程致和才想起周子聚的存在。他将一份亲子鉴定扔在周子聚面前,说明了两人的血缘关系。
说到这,周子聚脸上的嘲讽转变成了一眼难懂的哀伤:“他说公司出了一些状况,除了我他谁也不信,问我能不能替他撑下整个公司。”
周子聚自嘲道:“我当时真的是太傻了,要说最信任,那也该是他养在身边那么多年的女儿。哪里又轮的上我?他不过是留了一步棋,在危险时刻能弃掉的棋。”
方仲辞双手插兜:“他对你这么差,你还哭的这么来劲?”
“真冷血啊,警官,”周子聚有些激动,“那是我爸,我亲生父亲,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你无法体会一个孤儿对亲情的渴望,那就像是你饿极的时候拿到了一个馒头,纵使它沾满了泥水,你也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它。程致和给我的,就算是谎言铺就的假象,我也想永远沉溺其中。”
望着周子聚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的眼角和嘴角,方仲辞居然有片刻的触动,甚至觉得那这感情是真实存在的。
方仲辞顿住了,他又怎么会不知渴望亲情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那些思念母亲的日夜,足够在他心口折磨出腕大的伤疤。
在方仲辞的停顿里,叶栖瞬间读到了什么,他将手扣在方仲辞手臂上。他从兜里拿出一块糖,递给了周子聚。
那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动作,周子聚迟疑接过,那糖纸在他手心里折出异彩。
如果……如果二十多年前,有人愿意送给他一块糖,那后面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叶栖仍旧箍着方仲辞的侧臂,连带着他后退了半步:“周先生,或许会有法医将您父亲的遗体带走,至于您说的,亲子关系……”
周子聚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手按在自己的头皮上,一手拽下了几根头发,送到了叶栖手上。
叶栖接过头发,礼貌的告别。
那糖纸的光芒折进了周子聚眼底,转瞬又消失殆尽。他将糖扔在垃圾桶里:“但太晚了,现在,不需要了。”
周子聚这才看见自己兜里的手机亮了,拿出手机,他接到了钟忆电话。
“怎么回事?你和程致和到底什么关系?”钟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周子聚一笑:“没有关系的关系,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我抢了他公司和产业的关系。”
“所以亲子关系是假的,可他们肯定会拿你的DNA化验。你打算怎么办?”
周子聚轻描淡写:“已经拿走了,我现场拽下来给他们的,这不是你担心的问题,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绑架叶栖的风头还没过,我已经把视线转移开了,不该谢谢我吗?”
说完,周子聚直接挂了电话,正了正头上有点松动的假发。程致和的私生子们那么多,随便找一个出来扒个皮,DNA又怎么会对不上?
周子聚回到房间里,看着身上盖着白布的程致和说:“老头,多谢了。潜伏七年,我的任务总算就要完成了。”
·
方仲辞和叶栖回头去找叶玲,而叶玲刚合上电脑站了起来:“老大,我正要去找你们呢。我又重新盘查了一下这个周子聚,他在一个叫爱信的孤儿院里长大,他高中毕业时账户里忽然多出一笔不明资金。直到七年前回来,就直接到致和金融当法人当到如今。”
信息和周子聚所说的匹配上了,看来周子聚的假话中,也不乏一些真话。
叶玲挠了挠头:“周子聚在收购股份的过程中,这个程致和是半点股份都没让给他。他现在虽然有绝对控制权,但一部分是他从别的大股东手里收购的,剩下的是市面上一些散股。你说一个父亲想把自己的公司传给儿子,把自己的那份股份给他就好了呀,哪还用得着这么费劲。这戒心也太重了,他俩之间肯定有很大的嫌隙。”
听叶玲叽叽喳喳的分析了半天,方仲辞欣慰一笑:“有长进,总算不傻白甜了。”與。西。糰。懟。
在叶玲美滋滋的笑意里,方仲辞给江恪发了消息告知他这边的情况,并让他抓紧时间来医院一趟。
随后,方仲辞将叶栖手里的头发装在密封袋里,递给叶玲,让她转交给江副主任做DNA鉴定。
叶玲刚接过,就又看见叶栖从左手口袋拿出了一张折起的餐巾纸,又从里面取出一根光亮的发丝,放在另一个密封袋里,也递给了自己。
在叶玲疑问的眼神里,叶栖开口道:“周子聚的头发看上去干枯,但我注意到他肩膀上落发的发质却和头顶完全不同,就顺手取了个样。万一……他头顶的是个假发呢?”
两人随即离开了医院。
叶栖有点奇怪,刚刚他拿出那两根头发的时候,方仲辞似乎没做任何反应。他刚想问,方仲辞却猛地转过来:“不是,你干嘛送周子聚糖?”
一瞬间的惊讶灌在叶栖的下巴上,促使他愕然的张开嘴。他空眨了几下眼。愣了足有半分钟,才转而低眉答道:“从他的表情我分辨的出来,他孤儿院的经历是真实的。他也曾真实的渴望过真情,没有人生来就愿意做坏人的。”
舔了舔嘴唇,方仲辞不再对那件事多加言语,只是他似有不甘的伸出了手,张合了两下:“坏人都有糖吃,我怎么就没啊……”
愣了一下,叶栖快速将手中的糖也往方仲辞手心里塞了一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栖竟然看见方仲辞小幅度的瘪了下嘴角。
将糖块塞进嘴里,方仲辞脸色一转回到了正题:“现在程致和已经死亡,周子聚的话也无从考证。但他们是否为亲子关系,其实并不是重点。就算他们不是亲生父子,似乎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野心勃勃的周子聚想要通过这层关系获得程致和的信任,进而拿到公司的控制权。而程致和刚好想找只替罪羊承担来自警方的压力,两人一拍即合。只是程致和该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养的那只听话的‘狗’,有一朝会反咬在他身上。”
叶栖顿了顿没说话,可方仲辞却忽然将他想说的话点了开:“而是今天的事太巧了,前脚有人绑架了你,后脚程致和就死了,你觉得,这像不像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说完,方仲辞又把手机拿出,将局里同事传给他的卡片给叶栖看。那卡片殷红,上面写了一行字:「欢迎,UF46-2。」
看了照片,叶栖紧抿嘴唇。他只当这张卡片就是今天绑架他的劫匪所说的,那个专门“接活”的门路。而这张卡片,和周纳当时描述的一般无二。加上上次刘裕死亡现场的,这已经是在他们面前第三个浮水的代码了。
“如果做最大胆的假设,今日是钟忆绑架的你。你觉得,周子聚的车祸只是为钟忆转移掩盖吗?”
听完的方仲辞的疑问,叶栖又沉默的前行了两步才提出了自己想法:“周子聚应该一直都有杀程致和的打算,只不过今天提前了。他能蛰伏七年,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为了钟忆可能会暴露这件事提前计划。但如果是为了保护代码的秘密,或许还值得冒险。那这样看来,周子聚很可能也是拥有代码的人。而若真是钟忆操纵了绑架一事,能通过那个神秘网址进行地下交易的他,也会有可能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吗……”
“钟忆……钟忆……”方仲辞有些烦躁的拍拍车门,替叶栖将眼前的车门拉开,“先去趟现场吧。”
第66章 闭环阴谋
拉开警戒线,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现场。
带叶栖来现场已经是方仲辞的极限,他不肯让叶栖动手检查,只让他老实的在旁站着。
侧翻的货车早就与轿车分离,笨拙的躺在公路一侧。为了不影响正常通行,车辆很快会被移走,方仲辞所剩的时间并不多。
北方的冬天,大概11月中下旬就会换上雪地胎用以防滑。普通私家车都会如此,就更别提来回跑运输的货车。可这辆高吨位货车,竟到现在用的还是四季胎。要说这其中没有问题,方仲辞都不相信。
叶栖抬起手机冲方仲辞晃了一下,说道:“这货车司机当场身亡,有意思的是,他后半生是货车司机,前半生是个赛车手。”
方仲辞哼了一声,离开货车旁,转向轿车:“找这种能完成高难度技术,要钱不要命的人,怕是花了不少心思。”
轿车的“伤亡”明显要比货车重的多,除了驾驶位的位置,整个车几乎塌陷。车门有切割的伤痕,该是当时营救程致和时造成。
绕着轿车转了半圈,方仲辞看见了还一个完整未被破坏的脚印,看尺寸,很可能是周子聚留下的。
那脚印沉稳,没有丝毫慌乱。方仲辞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周子聚不紧不慢的推开已经变形的车门,拍掉自己右肩膀上的灰尘。扬手随意拨通了电话,淡漠的叫人来处理现场。
他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回头看了一眼狼藉的现场。望着蒸腾的白烟,细嗅着空气中焦糊的气息笑着,像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这时,后座的脚踏处一张突兀的名片吸引了方仲辞的注意,将他从刚刚的思绪中抽离。他将那张空白的名片翻过,上面赫然写了一串代码:「K34-1」
方仲辞震惊的转头,对上了同样满眼惊异的叶栖。
那些人,仿若越走越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方仲辞一直在为程致和死亡的案件奔走。结合多方调查取证,同时也包括江恪的DNA鉴定报告和尸检报告,他和叶栖推理还原了整个事件的部分真相。
周子聚从高中毕业那年就想办法误导程致和,让其认为周子聚是他其中一个私生子。大学毕业,一直被程致和当成棋子养的周子聚顺利进到致和金融。而周子聚却怕是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侵吞程致和的全部贩毒网络。七年期间,周子聚买通了一部分人,甚至掌握了小部分程致和手下命脉所在的制毒工厂。
时间一晃而过,时机已然成熟。周子聚利用假亲子的身份和多年来卑躬屈膝的假象让程致和放下警惕,成功拿下了致和金融。随后,他找到了前赛车手货车司机,设计了一场意外谋杀。
但推理终究是推理,这其中很多关键环节的证据都被周子聚抹消一空。比如他们能查到货车司机的儿子接到了一笔巨款,但却无法溯源巨款。再比如明明通过行车记录仪证明了周子聚经常去他们端点过的那家制毒工场,周子聚却说那辆车只是在他名下,真正的使用者却是已经亡故的程致和。
七年的经营,周子聚的最后一役,确实做得足够“漂亮”。
有的时候,方仲辞会感慨警察的身份带给他太多便利,也同时带来了太多桎梏。没有什么比明知道对方是凶手,却没有证据能抓到他更让方仲辞抓心挠肝。
他只能继续沿着细枝末节寻找着可能还存在的证据,一边等待着周子聚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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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方仲辞坐在沙发上发呆,忽然对着在直饮机旁喝水的叶栖看过去:“我要说我有种直觉,那个一直送百合花的人也和这些代码有关联,你会不会觉得我神经病?”
叶栖拿起旁边的杯子,却忽然放了下,用自己刚才喝水的杯子接了半杯水递给方仲辞:“为什么?”
方仲辞一口喝掉杯中的水:“就是直觉,要非说有什么依据,那就可能是从那束百合出现开始,我身边才出现了那些代码人吧。”
这样微弱的关联让叶栖无法发表评价,他沉默的将视线打到刚刚的那个杯子上,爱惜的收起。
方仲辞随即一筹莫展的叹了口气,这口“仙气儿”似乎给他带来了别样的运气。他一直等待的陆询,终于给他打了电话,同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从江城追查过来的那个“黄哥”终于有了消息。
据陆询汇报,这个黄哥在临业市有个包养的情人,在陆询来到临业市后,就一直在盯梢这个他的情妇小蝶。但黄哥一直都没有回来,甚至未曾和小蝶联系过。
直到昨天晚上,一直在他情妇家对面楼层日夜监视布控的兄弟说,小蝶昨天深夜接到了一通电话。小蝶的生活是几乎是封闭的,从监视她以来,她从未与外界联系过,所以与她联系的人,最有可能就是黄哥。再加上小蝶后半夜根本没睡,更让陆询怀疑他的推测的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