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方仲辞接到了来自顾铭羽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如他们所料,钟忆并不在家。
可就在顾铭羽刚对方仲辞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钟忆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背后响起:“顾警官?你们怎么在这?”
顾铭羽和叶玲呆滞的转过头,正对上钟忆疑惑的脸。顾铭羽将手机迅速放下,但没有挂断。顾铭羽避而不答,反问道:“这么晚,副组这是去哪了?”
钟忆自然一笑,将手里的小吃袋子拎了起来:“今天心情不太好,得空去了趟小吃街逛逛,只是十年了,小吃街还在,可惜物非人也非了。”
“钟副组倒是很有闲情逸致。今晚方组发了条通知,要求明天全员到岗,只有您没回消息,所以我们特地来看一眼。”顾铭羽敷衍的解释道。
钟忆的脸上挂上了歉疚的神情:“哦,那我可能是没看见,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跑一趟。我就是在外漂泊了太久,太想念这些味道了。你们要尝尝吗?你们方副他也挺喜欢的。”
顾铭羽不客气的接过小吃,转头看了眼叶玲:“正好,这吃货刚还说自己饿了,那就多谢钟副组了。”
在钟忆客套的想邀请两人进屋时,顾铭羽提出了要回去的想法,随即带着叶玲离开了钟忆家附近。
走出楼,顾铭羽将手机拿起,对方仲辞说:“都听见了吧。”
方仲辞应了一声,顾铭羽继续说:“他赶过来的时候很匆忙,小吃袋副内部挂满了油渍,该是一路颠簸所致。”
在表示了解后,方仲辞让顾铭羽把叶玲送回,接上江恪来他锁在的位置出个外勤。
顾铭羽没问原因,只是照做。又走出十几米,叶玲才悄声问了句从刚才就一直憋在嘴边的疑惑:“刚刚你说的全员到岗,什么时候通知的?”
顾铭羽像看智障一样瞟了一眼叶玲,转过头:“大家都知道今晚会面是出于什么,只是成年人的推脱把戏,认真你就输了。”
说着,他抬手将那份小吃往叶玲手里一递:“吃吧,临业特色美食。”
眼见着叶玲迟疑的刚手伸出又缩了回来,顾铭羽道:“放心,没毒,他没你想的那么蠢。”
闻言,叶玲一把将袋子扯了过来。
·
当顾铭羽带着江恪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后了。
从楼上就看见车灯靠近的方仲辞从正在搜索的房间里走出来,单手搭在扶梯上等着。江恪他们一进来,他就没正形的冲着楼下打了一个口哨。
看着两人闻声抬头,方仲辞煞有其事的说道:“江副主任,这有个技术难题等你。”
这让江恪本就严肃的面容骤然更加紧绷:“在哪?”
看着江恪急促的向前,方仲辞摸了摸眉梢,有些心虚的往下走。直到带人走进了书房,方仲辞才轻咳了一声,支吾的说了一句:“就……那什么,指纹鉴定。”
“……”空气一时间鸦雀无声,静谧的尴尬将窗外的风映衬得更加明显。
江恪铁青着脸沉默了片刻,泄了口气,下蹲打开了工具箱。
眼见江恪快速而熟练的拓完了指纹膜,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就要离开。方仲辞眼疾手快的挡在了江恪眼前,齿白外露的笑道:“江副主任,来都来了,充当个免费劳动力成不?”
·
在江恪和顾铭羽的帮助下,他们的搜寻明显加快。二层楼的小别墅很快被搜寻了个遍,但整栋楼里除了刚刚他们发现过的线索,竟再无其他。
方仲辞闭上眼仔细的回响今天的异常事件,直觉告诉他这里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的。他气愤的仰头,猛地一睁眼,正望见头顶上方的水晶吊灯。
那吊灯的塑料感极重,和有质感的装潢显得有些不搭。如果不存在资金问题,那么选择这种材质的吊灯,就只有可能是承重问题了。方仲辞眉头舒展:“若是下面没藏东西,那就只可能是上面了。”
当他疾步重新上二层的时候,却发现叶栖不知从哪弄来一架高脚梯,正在选位置搭架,似是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似乎是听闻响动,顾铭羽和江恪也打算上楼帮忙。
当叶栖将梯子放稳,方仲辞上前双手撑住架梯,向叶栖抛过一个眼神:“可以啊,要是真找到线索,功劳全记你身上。”
叶栖轻笑,顺着梯子接近天花板。靠到这么近的位置,一个不打眼的不自然接缝撞入了他的视线。他用巧劲敲击那块天花板的一角,发现那块板子果然能松动。
他试探性的将手腕伸进去,不多时,他摸到了一个触感微凉的小东西。他从梯架上跳下来,摊开手,一块金属质感的优盘呈现在几人面前。
叶栖回望了眼方仲辞有些忧心的神情,迅速道:“內容物不明,最好先排查一下病毒。”
闻言,方仲辞似是找到了什么台阶,顺着说道:“那今天就到这吧,大家辛苦,等结果出来了,我们再行讨论。顾铭羽,怎么把江恪带来的,就再怎么把人送回去。”
感受到了微妙的氛围,顾铭羽随即应下,带江恪离开了现场。
看着两人从大门走出去,叶栖望了望掌心的优盘:“我不知道这里面藏了什么,但费了这么大心力藏住的东西,恐怕……”
方仲辞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继续说:“所以,在不清楚状况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叶栖忽将视线转下,把手中的优盘往方仲辞手心一放:“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我可以装作不知道。”
只是叶栖刚准备松力,就被方仲辞回扣住,将优盘重新推回他手心:“一起吧。”
做出那个决定的一瞬,方仲辞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才猛然发觉有些感情就像毒物,侵染时一声不作,发现时却中毒已深。就像现在他这种对叶栖无来由的信任,深潜在意识里。让他明明那样戒备、退却,可却又好像能不自觉的敞开、靠近。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叶栖已经将桌上的电脑设置好了重重保障,稳稳的插上了优盘。
优盘里并没有携带什么附加病毒,但却有密码。看着仅有四位的密码,叶栖迟疑了一下,想起了刚刚他们破解出了那四个单词。他将首字母打在密码区,优盘竟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被打开。
但优盘里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命名是「cruel」。(残酷)
得到了方仲辞的确认后,叶栖打开了视频。
整个视频的光线有些昏暗,像是夜拍。
视频里的男人颤抖着扬起左手,粗灰的手掌和脸上的红润显得十分不协调。他倚在墙角,颤抖着手顺着自己静脉向注射了一针。
针剂沿着血管迅速流窜,血脉里翻腾的兴奋顺着皮肤突突的往外跳,暴起的青筋沿着躯干狂躁的向四肢蔓延。不多时,男人似乎陷入了似有似无的幻觉,脸上也浮上了异样的笑容。
就在这时,视频的画框里切进了几个女孩子,她们呆滞又面无表情的开始动手解开男人的衣裤。尘土飞扬之中,背景音里戏谑笑声和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分外灼耳。
下一瞬,叶栖的双眸陡然睁大,还没来得及转头看向方仲辞,眼前的电脑就被“砰”的一把拍下。
十年带给钟忆相貌上的变化太大,加上灰暗的光线,让叶栖险些没辨认出刚刚视频里正是钟忆。
看着此刻站在沙发旁的方仲辞,叶栖竟一时间难以开口,复杂的情愫从心底蔓延开。
他终究,还是在意的吗?
半晌,叶栖将目光从方仲辞略微颤抖的指尖移开,转身低声道:“去休息一会,剩下的,交给我。”
方仲辞将手藏在袖口里,背对着叶栖点点头,缓缓上楼。
叶栖坐定,调整平复自己的情绪,把声音调低到只有他所处的范围才听到的程度,重新打开了视频。
在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里,叶栖仔细的找寻着线索。
第72章 局中人
叶栖将视频倒回开头,用最高水准的专业素养将情绪压到最小化,平静搜寻视频中的细节。
很快,他发现了疑点。
视频的角落一直有星点的花白,联想了很久,叶栖才恍然知晓那该是未融的积雪。可视频里已经看不见人说话喘气呼出的水汽,这就说明视频的拍摄时间应当是晚春。北方的融雪季会带走大量热量,这样的天气里,钟忆却反常的只穿了一件并不合身短袖衬衫。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衣服是被后换上去的。
换衣服定是要掩饰什么不能被展示的秘密,当注意到这点后,叶栖开始注意到当女孩们摸索到钟忆的后背时,意识已经处在恍惚状态下的钟忆却总会不寻常的打激灵。那种颤抖的程度似乎并不是舒爽,更像是在忍耐疼痛。果然,在一帧一帧的暂停下,叶栖发现碰过钟忆后背的女孩们,手上无一例外的粘上了细小的血迹。
疑点还不止如此,当叶栖再次将视频暂停在抓着针头的那只手上时,画面带给他一种说不上的怪异感。与李副局通电话后,他得到了一张钟忆十年前的半身照。
照片中的钟忆一身干练的警服,端正严肃的敬着礼。而在他的右手边缘正中,刚好有一颗小痣。但很明显,注射针管的那只手上,根本没有痣。
看遍所有细节,叶栖发现这段视频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在这场有预谋的诬陷开始时,钟忆就已经身负重伤,而接下来,他被人换了身衣服又注射毒品,伪装成吸毒招妓。
叶栖之前始终想不明白,当年钟忆明明在致和里卧底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之间被送到另一个组织做双面间谍,而且能让致和的毒贩如此放心。如今,加上这段构陷,这一切仿佛就能说得通了。
钟忆不怕死,不怕被折磨,唯独怕被不清不白的扣上那些肮脏罪名。那些毒贩在钟忆嘴里挖不什么,竟想让钟忆为他们所用。于是他们伪造视频,以此牵制钟忆。所以当钟忆被致和的人送到箴铭之后,不是被迫做了双面间谍,而是三面间谍。
极短的时间内,钟忆的世界彻底崩碎。一个骄傲的年轻人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信仰,失去了他在意的一切。他每天担惊受怕,寝食不安,被逼仄的不成人样。
他活着就是一场屈辱,可他却连一个体面的死都难以得到。
十年斡旋,钟忆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可他却怎么没想到,这样一份足以颠覆一切的致命证据,竟被人藏在他家的天花板夹层里。
多么讽刺。
当推敲出大致的真相后,巨大阴霾开始笼罩叶栖的内心,险些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被那些残忍丑恶的真相圈图,久久不能释怀。
他沉默的坐在沙发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方仲辞说。
等方仲辞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下楼时,却发现叶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颓丧倚靠在沙发上。
当他走到叶栖身边,看着对方勉强挤出的笑容,心头也是一沉。
良久,叶栖才开口,将那些发现和推论一一告知方仲辞。
方仲辞的手越攥越紧,在那些可能的真相里,他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待所有。他是局中人,而且是所有局的中心。
他从电脑侧面直接拔掉了优盘,圈在手心:“我去找钟忆。”
叶栖猛地站起来:“我陪你。”
钟忆如此仇视叶栖,带着叶栖恐怕很难让他开口说出真相。他转身将叶栖按坐在沙发上:“我自己去,你早点回去休息。”
看着方仲辞快速离开的脚步,叶栖前冲了两步,心焦的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方仲辞!我等你回家。”
方仲辞脚步一顿,什么也没说,继续自己离开的脚步。
·
已是凌晨,寒冷沉积的越发厚重,混合着黑暗共同袭来。
钟忆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屏幕骤亮手机,一动不动的发呆。仿佛是有不好的预感,直到屏幕上第三次跳动起方仲辞的来电时,钟忆才迟缓的将电话接起。
“你在哪?有事和你谈。”方仲辞的语气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
“在家,你派那两个人来找我的地方。”
说完,方仲辞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消失。钟忆将手机拿下来。他目视着屏幕熄灭,继续沉湎于黑暗之中,等待着方仲辞的到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力地敲门声给钟忆灌注了几分生气,他缓缓起身开门。
开门的瞬间,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打在方仲辞的后脊上,顺着他的轮廓透进乌黑的房间。
钟忆从黑暗吸收到光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瞬,他看不清方仲辞的脸,但那种熟悉的气息,足够让他心头一震。
“怎么不开灯?”
明明是一句普通而正常的话,但可在钟忆听来却像是在关心他。
沉寂中,钟忆再也无法压制心头的炙热,抓着方仲辞的肩膀直接将人扯进屋里,猛地往墙壁上一推。
方仲辞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时,钟忆竟借着黑暗直冲着他的脸和脖子乱啃。方仲辞猛地避开,手上狠发力将钟忆推出去:“钟忆!你发什么疯?”
可钟忆真像是疯了一般,又一次不管不顾的扑过来。方仲辞压着怒火再次将人推拒开,他的手肘恰巧碰到了玄关处的开关,客厅的灯蓦地亮了。
钟忆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在了地上,自嘲似的笑道:“从前都是你跟着我跑,如今竟是我投怀送抱都不行了。”
方仲辞用力擦拭自己的脖子,又理好自己因为推搡略有凌乱的衣服:“我们之间的事已经过去了,我早就和你明确的讲过了。今天我来,是为了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