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辞反手将门关上,坐在沙发里。或许是因为接下来他要讲的话题太过压抑,他烦躁的敲出一根烟点燃。
当那根烟快燃尽的时候,钟忆情绪里的异样似乎也平复的差不多了。方仲辞将烟蒂碾在烟灰缸中,长呼了一口气。他不愿意绕圈子,直接将优盘往桌子上一放:“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了,我猜,是他们一直用来牵制自己的视频。”
听到视频两个字,钟忆的后脑登时一麻,身体也不自然的僵直。可他却仍强装镇定:“什么视频?什么牵制?”
可他没想到接下来方仲辞竟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手指重重点在优盘上:“吸毒,招妓。”
钟忆根本听不下去,怒不可遏想要抢过优盘,却被方仲辞一把扣下。
方仲辞面色沉重:“钟忆,如果事出有因,你就告诉我真相,否则我没办法作出判断。”
看着钟忆迟疑的表情和缩回的手,方仲辞开始故意激怒他:“无论当年的情况多复杂,冯饶光和他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下手!”
“不是的!”果然,钟忆激动的情绪不加掩饰的溢出,“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又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
此时的钟忆已然无知觉的跌入了方仲辞的情绪陷阱。趁钟忆的情绪混乱,方仲辞迅速抛出话题:“可一切都表明,是你枪杀了冯饶光。”
钟忆却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冯饶光是我杀的?”
方仲辞眉间一紧:“因为你杀人的那把枪,现在在我手里。”
闻言,钟忆骤然抬眼,眼底尽是惊愕。
“枪杀砍姐之后,你以为这份证据就销声匿迹了,是吗?”
在方仲辞精准的质疑里,钟忆心乱如麻。
当年他刚转战到箴铭贩毒组织重新卧底没多久,冯饶光的暴露就横亘在他眼前。
当时砍姐想让他逼供冯饶光,但钟忆却百般推脱。
推诿之间,有毒贩当着他的面开始了酷刑逼供。当冯饶光的手指被断到第3根,他开口说了自己的姓名和级别。
可这点信息对毒贩来说远远不够,他们开始在他躯干上非重要器官的位置捅刀,几刀下去,鲜血顷刻间便铺了一地。
一轮又一轮,冯饶光还是开口了,交代了他此次潜入的目的。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钟忆身上,压力让他的背后阴出一层冷汗。他从腰间拿起配枪,而与此同时,周围所有的毒贩的枪口都在瞬间调转向他。
他将枪口对准冯饶光的心脏,一声巨响而起,冯饶光胸口喷涌的血迹四溢,甚至溅到了他脸上。他随即将枪支松开,直接扔到了砍姐面前。
而这么多年来,钟忆最忌惮砍姐的,就是当时他扔过去的,那把沾了自己指纹的枪。
月前,钟忆终于拿到了砍姐的保险柜钥匙,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经过一番分析,钟忆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年砍姐并没有拿他当回事,也就没有妥善保管那把枪。而到后来,砍姐想要掣肘他时,就只能用谎言编造枪支还在的假象。
可……那把枪又怎么会出现在方仲辞那里?
“那把枪就躺在冯饶光衣冠冢里,我查小亮案子的时候无意发现的。”方仲辞说,“你从来没去看过他吧,因为他们料定你不敢去,所以放在那才最安全。”
“他们?”钟忆眼底漾起些许不安。
“对,他们。你也是他们中的一个,是吗?K64-1-1。”
第73章 我等你回家
钟忆的瞳孔急促收缩,是他太小看方仲辞了。十年的时光,已经足够让方仲辞成长为一个面面俱到的优秀刑警了。
现在,方仲辞所知道的似乎远超了他的想象。他只能尬笑着装糊涂,表示听不懂。
发觉钟忆不肯松口,方仲辞还是决定循序渐进:“那我们就先说冯饶光的事,上次我问你的时候,你说谎了吗?”
见方仲辞没有继续追问代码的事,钟忆在心里略松了口气。
他迅速调整情绪,随着方仲辞的话题进行转移:“半真半假吧。冯饶光的确出卖了我,但他也确实是我亲手杀的。当时他受了酷刑,失血过多。要知道,无论他是否说实话,他都不会有命活下去,甚至他说了实话反而会被他们变本加厉的折磨致死。我开枪杀他,于他是解脱,于我是必然。否则,我只会和他一起被留在那。我亲手解决了他,但替他保全了烈士的名节,算两不相欠。”
钟忆沉重了吸了一口空气:“但小亮的死,确实不是我。我要是想他们一家为出卖我付出代价,无需自己动手。况且,若是你目睹过他们是怎样对待冯饶光的,你就不会怨恨他说了真话。因为如果是我,恐怕也很难守的住秘密。”
平静的话语后藏匿的心酸,让方仲辞的声音压抑的低哑,他继续试探的问:“其实你很早暴露你的警察身份了,是吗?”
钟忆死气沉沉的点点头,似是不想回忆。
方仲辞拿起桌上的优盘:“如果没猜错,你在致和的时候应该就不小心暴露了。这份视频是南明的圈套,目的就是让你受控于他。但今年五月,你带人抄底了南明的老巢,而他本人应该也是被你悄然枪决在那场行动中的。这说明,在那之前你已经拿到了这份视频并销毁。”
“可你知道我在哪找到它的吗?”方仲辞咬紧后槽牙,“你前半夜还待过的那个公寓,二层的天花板夹层里。”
随着钟忆的手指无比克制的扣动,方仲辞继续:“被拍视频后,你万念俱灰,却不能自杀。这时,有个人忽然告诉你,只要你按照他的做,他就能帮你取得那份视频。我猜,那个人是周子聚。但他真的是在帮你吗?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现在更是毫不留情的将你出卖。”
一层死灰般的颜色蒙在钟忆脸上,让他的表情僵滞的像不自然的雕塑。
“如果不信,你就再仔细想想,是谁悄无声息的在你打开保险柜之前,拿走了那个可以指认你杀了冯饶光的枪,然后费尽心思的让我发现。是谁直接灭口刘裕,制造了你与他的通话记录,企图祸水东引。”
“是谁让你确信不会出现的黄哥突然出现,还不停的向你身上泼脏水。是谁在你今天暴露IP地址,企图烧毁整间房屋后,赶在我到之前灭了火,又将这份视频藏在了你家中引我发现?”
“又是谁送了束百合将线索直接指向你,不惜杀掉小亮来让我引起对枪击案的重视。钟忆!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还要替他们隐瞒什么!!”
霎时,众多钟忆已知和未知的信息同时涌进他的脑海里,在他脑海边缘如洪水疯狂拍噬。他几乎按捺不住眼底的震惊和愤怒,难以掩饰的望着方仲辞。
“告诉我,你知道的。”方仲辞一字一句,清晰的打在钟忆的耳膜上。
这时,方仲辞忽将手中的优盘投进了烟灰缸,端起茶壶将水倾倒入里。
液体没过整个优盘,气数已尽的吐出几枚气泡,静静的迎接毁灭。
方仲辞神色坚定的对视钟忆:“那些污祟的手段不该成为你做错事的理由,视频我没有备份,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我希望你还是从前的钟师兄,能为自己的错误负责。”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钟忆错愕崩溃。
眼泪顺着他眼眶盈溢而出,那温热似乎是他遗失了很久东西。
可就在他差点和盘托出的时候,他脑中还仅存的一点理智不顾一切的压住那最后的秘密,将它再次封缄积压。
他气息不稳的流着泪,声音也开始颤抖:“仲辞,你还记得重逢时我和你说的那句话吗?我说,‘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未负气骄傲的离你而去,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失去你,我后悔了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让我重新选择。’”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从未负气骄傲的离你而去,那样我便不会陷入无间地狱,我后悔了一万次,却没有一次能让我重新抉择。”
自顾自的说完,钟忆不再看他:“你回去吧,让我想想,明天我会给你想要的答复。”
做到了如此地步,钟忆却仍不肯将背后的一切交待出来,看来他身后的那些人,必然危险至极。事到如今,方仲辞也算是“黔驴技穷”,也只好等待。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再回复,钟忆就不管不顾的将人推了出去。
呆滞的站在钟忆家楼下近十分钟,方仲辞才回过神来。他从局里调了几个值夜班的兄弟,等到他们赶到,才离开归家。
刚刚那一推仿佛耗尽了钟忆的全部的力气,他整个人瘫在地板,像一只失智的木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无法回头了呢?
是在那个极度绝望的时刻,接下周子聚抛出的橄榄枝时,还是动手杀掉知晓他身份的毒贩,被迫加入那个吃人组织的时?
似乎都不重要了。
钟忆觉得上天总在和他开玩笑,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过往还是败露了,而且残忍的被他最不想让其知道的人知晓了。
他苦笑一声,伸手触到也躺在地板上的手机。而当他拨通周子聚的电话,电话俨然已经成为空号了。
伴随着电话里「您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的机械音,钟忆放声大笑:“终于,还是走到这里了吗?”
·
当方仲辞赶回自己的小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了。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
窗外的灯光打在沙发上,他看见了正仰坐在沙发上的叶栖。他缓步踏入,不想惊动叶栖,却发现对方忽然扶着额头睁开了双眼。
见人醒了,方仲辞就顺手将灯打了开:“怎么还没睡?”
灯光乍亮,桌子上还剩的半瓶酒和歪倒的酒杯切入了方仲辞的视线。
叶栖晃晃悠悠的起身,对着方仲辞口齿不清道:“我不是说了,我……等你回家。”
他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叶栖:“你喝酒了?”
叶栖略直身子,半阖的眼眸不经意瞟过方仲辞脖子上的“伤”,却瞬间钉在了他的眼眶里。在酒精的麻痹下,强力的视觉冲击让叶栖怒火中烧,到达了理智难以桎梏行为的地步。
他纤长的手指猛然揽住方仲辞的后颈,不计后果的对着方仲辞的嘴唇汹涌而去。
方仲辞被这场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脚上不自觉后靠了半步,登时倚靠在了餐边柜上。柜台上的玻璃杯不争气的跌了一跤,在柜上滚了两圈,停在了危险的边缘。
叶栖忽升的体温和压抑的呼吸开始贴扑在他的脸庞,狂热的交吻让他近乎不争气的情动。
这个吻和他记忆里的温软都不同,渐重的侵略和啃咬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来自叶栖异常的情绪。
缠软间,那些从叶栖口腔中携来的高度酒精将亲吻的灼热再升一筹。外套的蓦然落地让他如释重负,方仲辞就这样放肆的让自己回应着叶栖,手却不觉在柜角越叩越紧。
不知何时,那抹温热从他唇间不舍离去,沿着他的嘴角亲吻到他的喉结。脆弱的命门就这样被肆意被人咬扼,从前的方仲辞,连想都不敢想。
可此刻,他的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信任着,信叶栖不会伤害他。
他小心的呼吸着,脖子上的伤处却骤然一疼。但下一瞬,明显的疼痛倏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的舔舐。
叶栖就像一只带着野性的狼崽子,急切的除掉那些旁人的气息,再悄然为他疗伤,让他重新沁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叶栖在克制,尤其是他愈发收紧的怀抱竟让他开始有些窒息。他试图用手将自己支扶着站直,却意外碰到了本就躺倒在边缘的玻璃杯。
一声清脆的响声,将两个不清醒的人从迷离中唤起。方仲辞紧张的拉开叶栖,那一瞬,他第一次清晰的在叶栖一直清澈透纯的眼睛里看到一种属于成年男性的欲望和占有欲。
在那样相视无言的尴尬里,方仲辞还没想好怎么圆场,叶栖竟醉醺醺的径直砸到了他怀里。方仲辞呆愣的直起身,瞟了眼怀里的人,又碰了一下自己又疼又烫的嘴唇,叹了口气。
他扶抱着叶栖一同跌坐在沙发里,就这样让叶栖在他怀里靠着。
沉默了好久,直到他身体里那种汹涌澎湃降下去,叶栖的呼吸也平稳下来,方仲辞才抬手拂上他的发丝。
叶栖的发丝比想象中要硬,没有看起来那么乖顺。
看着怀里人的睡颜,轻触着他的脸颊,方仲辞竟鼻尖一酸:“叶栖,怎么办啊。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第74章 最后一次放纵
方仲辞推了推自己的鼻尖,将那些难堪的情绪往回咽:“或许顾铭羽说的对,我对你,早就超出了朋友的界限。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渣男,明明不能给你未来,却不由自主的被你吸引,想靠近你。尤其是,我还知道你钟情于我。”
方仲辞自嘲着继续自言自语:“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块木头吧?我就算迟钝,你那些星点的情谊堆积在一起,也足够汇成一片让我无法忽视的星海了。只是我似乎也记不清是自己先为你心动,还是先发现了你喜欢我。”
他的手轻触上自己脖颈间的伤口:“刚刚让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说完那句对不起,方仲辞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竟蓦然垂下两行泪,开始不停的低念着对不起。
直到他感受到怀里的叶栖微动,他才迅速将眼泪一擦,小心的低头查看。看见人未醒,他才不知是遗憾还是轻松的呼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