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目颓然的大长老,郁槐赏赐般地开了口:“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一样需要偿命,但我不亲手杀你、不动你的家人。”
即使知道他的条件都有高昂的代价,大长老也无法避免地生出了一丝希望。他嘶哑着嗓子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把你知道的真相完完整整告诉我,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他轻语了几句。
大长老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表情从讶异转为愤怒,最后又变成无可奈何的憎恶。
他失魂落魄道:“你这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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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以年睡了一整天。
过度使用异能不仅让他全身肌肉酸痛,同样耗尽了他的体力,连警惕性都跟着下降了不少,睡梦中察觉到有人接近才懒懒散散睁开了眼睛。
他还是很疲惫,思维也不怎么灵活。眼前大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意识到那人正直勾勾地注视自己,徐以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郁槐安静凝视着他。
他的目光若有实质,一寸寸地,从柔软的脖颈到白皙的脸颊,眼中无意识流露出渴望和贪婪。
徐以年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下意识问:“看我干什么。”
郁槐没说话。
他略微倾身,视线也压了下来。徐以年被他搞得相当不适,以为自己鸠占鹊巢的行为终于引发了主人的不满:“别看了,我马上滚。真不是故意赖着不走的,你该早点叫醒我……”
他边说边掀开被子,郁槐将他的举动收入眼底,神色越发晦暗。
听完大长老交待的那些事,他仿佛又回到了充满血腥味的那一天。大量不愉快的回忆纷至沓来,从那天起,他的人生像是滑入了深渊,无数人站在上面丢石头,当他终于支撑不住跌落,深渊里的怪物们狞笑着拍手称庆。
对他来说,最大那块石头是徐以年亲手丢下来的。
当他在尸山血海里苦苦挣扎,原本覆盖在胸口的婚契骤然一轻,郁槐迟了一拍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身上的神经断裂了大半,按理来说应该已经丧失了感知能力,但契约剥离的感觉清晰得可怕。
变故发生后,徐以年通过婚契直截了当说了分手,他不死心,想要再次联系对方,徐以年却干脆解除了婚契,毫不犹豫切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被抛弃的记忆历历在目,偏偏他最想抓住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既然徐以年不想要婚契,那就换一个吧。
妖族的契约五花八门,有一种以血为引的禁忌契约。结缔血契后,受契方每隔一段时间必须获得施契方的鲜血,否则便会神志失常,全身如同发病一般痛苦。
只要结下这个契约,徐以年的命就被他握在了手里,至死都无法离开。
郁槐无声无息攥紧了床沿,手背青筋突起。一只浑身爬满咒文的灵体悄然出现在徐以年看不见的地方,巴掌大的灵体睁开眼睛,双瞳中凝起诡谲的鲜红色纹路。
妖族的手背上同时浮现出一模一样的红纹,原本放在床边的手指微动——
徐以年莫名感觉周围气压变得更低了,他本能地停下了动作。
“算了,”男生忽然往后一靠,“不滚了。”
他踩着柔软的被子,扭过头来看身旁的鬼族。郁槐的状态有些反常。他正想开口说话,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两人同时怔了怔。
“我……”徐以年耳根发烫,窘迫道,“自由港能点外卖吗?”
他闷头睡了一天,伤是好得七七八八,三餐也全落下了。空空如也的肚子又一次发出了咕咕声。徐以年简直无地自容:“……我还是去吃饭吧。”
他刚要从床上下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晚打架没注意,他把手机丢在了橡山竞技场,身上也没什么现金。徐以年内心疯狂挠墙:“那个,能不能借点钱?”
他说完对上郁槐情绪不明的视线,只觉得场面尴尬到极点。
一直没搭腔的妖族看着他的窘态,终于开了口:“笨死了。”
随着这声不轻不重的讽刺,藏在角落里的灵体闭上了纹路可怖的眼睛,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郁槐把手机扔过来,徐以年伸手接住,发现电话已经拨通了。
“要吃什么自己说。”
徐以年犹豫了一下,大概是不怎么好意思,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吃吗?”
男生望过来的眼神干净而柔和,从始至终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
郁槐看着他,心里快要溢出的侵略欲被无奈取代,一下子就没了脾气。
第22章 审判院
连续躺了一天一夜,徐以年终于有了力气,可以正常使用异能了。
就像郁槐说的,他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好,全身没留下任何后遗症。想起某个帮他治疗的妖怪,徐以年心情微妙。
到最后他也没搞明白郁槐昨晚究竟怎么了……
他边想边拉开门,一阵烟雾迎面而来,徐以年条件反射退后一步。
雾气散去后扑闪翅膀的小精灵热情洋溢道:“您睡醒了?早上好!”
“你怎么在这儿?”认出这是替他带过路的地图精灵,徐以年惊讶道。
“我现在只为您服务。”精灵绕着他飞了一圈,眼中冒出无数幸福的小星星,“您的朋友们都在大厅用早餐,跟我来吧!”
来到这里后,徐以年一直没出过门,他只知道自己在一间比较大的房子里,没想到他所处的地方是一座立在悬崖上的古堡。这座古堡以白色石料堆砌而成,最高处的塔顶呈淡金色,整体如同阳光照耀下的雪山。冰凉的海风穿过花团锦簇的露台,低头便能看见悬崖下方起伏的海水。
精灵将他带到了大厅门口,徐以年向内走去。光可鉴人的地板映照出吊灯的影子,六条拱肋将头顶上方的弧形天花板切割成六面,每一面都绘有色彩斑斓的百妖图。徐以年在布置精美的长桌边看见了夏子珩和叶悄,前者正在埋头吃东西,后者侧过脸,和旁边的宸燃低声讨论着什么。夏子珩的气色相比先前好了很多,伤势似乎已然痊愈。
看清楚来人,宸燃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正在执行任务。您是终于想起要跟组长报备了?”
徐以年把学院的规矩忘到了大脑后,听宸燃提起这个,他果断转移话题:“有什么好吃的?”
叶悄顺手给他倒了杯咖啡,徐以年端起来抿了一口,装模作样:“有点苦。”
宸燃没被他忽悠住:“一天一夜找不到人,电话也不接,你说我是不是该给你报个失踪?”
夏子珩也问:“你去哪儿玩了?南栀姐说你也在古堡里,只是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说到这里,他不禁感慨:“不过这地方这么大,碰不上面也很正常。那个谁还真有钱……小徐哥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夸他!”
所幸霸王花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这上面,徐以年神神秘秘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是橡山首富。”
夏子珩下意识问:“你去橡山抢劫了?”
徐以年:“老子需要抢劫?一晚上拿下七场胜利,首富之位堂堂正正。”
夏子珩十分捧场:“我操这么强势吗?!人类少年进入妖族竞技场过五关斩六将,绝世爽文啊!”
徐以年被吹得身心舒畅:“过奖,也就是我的常规水平。”
宸燃反应过来:“你去赌博了?你还自己买自己?徐以年你记不记得你正在出任务——”
叶悄来了兴趣:“很多钱吗?”
宸燃难以置信地看向另一位组员,才意识到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对了小徐哥,幻妖一族的审判日定在下周末。”聊着聊着,夏子珩终于想起了正事,“我们都算当事人,可以去参加审判,我因为特殊情况不能离开自由港。你们怎么打算?”
“我留下。”叶悄率先表态,“自由港看起来还算安全,但我守在这里比较放心。”
夏子珩受宠若惊:“你打算守着我吗?”
见叶悄点头,夏子珩十分感动:“叶爸爸!”
“……别靠过来。”叶悄拒绝。
“审判日?怎么就到审判这步了。”徐以年神色茫然,“我错过了多少?”
叶悄:“除妖局对幻妖一族的长老们下了逮捕令。”
徐以年:“抓住了没?”
“……”叶悄对宸燃道,“你来吧。”
宸燃懒得解释:“谁废话多谁来。”
夏子珩没事人一样喝了口果汁,等大家都看向他,他才疑惑地问:“我解释?我废话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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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院位于十字大街的正东方,这座以灰白为基调的建筑在正门门楣上雕刻有巨大的天秤标志,天秤左侧放置鲜花和刀剑,右侧放置法典。审判院的隔壁便是庄严宏伟的除妖总局。整条十字街到处是除妖界的标志性建筑,十字交叉处立着一座通天的慰灵碑。
徐以年和宸燃走进侧门,押送犯人的囚车也刚好从这扇门走。今日这场审判声势浩大,前门、后门与两道侧门皆有数名除妖师把守,从囚车上下来的老者身形高瘦,即使满脸倦容,走路时依旧身板挺直。
他手上脚上都戴着刻满符文的铐链,一迈步便哐当作响。老者布满皱纹的双眼无意中扫到徐以年,倏然凝住:“你是徐家的少主,对不对?”
徐以年向他看去。
老者盯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做得对,好孩子,你的确该毁掉和他的婚约,他就是个没人性的疯子,你迟早会死在他手上——”
“闭嘴!”押送的除妖师厉声呵斥,“不许交谈,往前走!”
老者置若罔闻:“离开他!越远越好!否则他早晚会毁掉你的一切!”
押送的除妖师忍无可忍,高声斥责老者,推着他快步向前。
宸燃怕徐以年多想,低声道:“他被抓好像和郁槐有关,别听他胡说八道。”
徐以年盯着离开的大长老,轻蔑一笑:“傻逼。”
而后扭头问宸燃:“你刚才说什么?”
宸燃:“……没什么。”
审判厅的座位依照圆弧形设立,从高到低,每一圈能坐的位置越来越少,前三排是观看审判的最好座位,第一排的下方便是犯人与审判长所处的区域。
大厅内逐渐坐满了人类和妖怪,徐以年和宸燃的位置处在较上圈,距离前三排的核心区相隔甚远。幻妖一族家大业大,这次的审判牵扯到了一众妖怪,留给当事者的席位坐得满满当当。审判还未开始,徐以年后排的两名女妖在说悄悄话。
“家主这回可算扬眉吐气了,除了几个在逃的,长老院全得上审判台,将来家族内的大小事宜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难怪家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直笑呢。”女妖看着同旁人微笑交谈的花衡景,忍不住感叹,“年纪轻轻就接管了整个家族,以后谁这么好运能当我们的家主夫人?”
“我倒是觉得,家主旁边那个更吸引人一点。”
“你疯啦?你知不知道他都干过什么?”
“知道,郁槐嘛。”女妖笑盈盈地,“别跟我装了,爱慕他的妖族还算少吗?巫族那位大小姐都公开示爱多少次了,要死要活的。我们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类,他这样的性格脾气才够劲儿……”
徐以年听她们聊八卦,目光不禁移向陪审团的第一排。
那是整个审判厅最好的位置,犯人被押上来后,除了正前方的审判长,能看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排的座位。可后排那些年纪更大的妖怪跟除妖师心照不宣地将位置让了出去,郁槐和花衡景都很年轻,在那片区域里尤为扎眼。
花衡景正笑着同郁槐说什么,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徐以年看得仔细,郁槐忽然抬了抬眼,朝这边望来。
偷看人家还被逮了个正着,徐以年条件反射错开视线。郁槐见他飞速侧目低头,不由得莞尔。
后面两名女妖惊喜道:“他是不是看这边了?!他还笑了!”
“啊啊啊啊后悔!我今天就该化个温柔撩人的斩男妆!”
……
伴随审判长走上法台的脚步,低语阵阵的审判厅陡然安静。
脚链刮地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被押送上台的老者脊背挺直。看见站在审判台上的大长老,幻妖们相互交换了目光。
大长老的双手被固定在被告台两侧,押送他的除妖师相继离开。记录员朗声宣布审判规则:“今日的审判由我院副院长担任审判长,十二名陪审团成员拥有协同审判的权利,当审判长与陪审团意见相左时,最终结果由双方共同票决。本次审判为非公开审判,为确保公正,全程将进行记录。在诸位的见证下,我们以鲜花和刀剑起誓——审判院不会诬陷任何一个无辜者,也绝不放任有罪之人逍遥法外!”
听到这里,花衡景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伴随庄严而浑厚的钟声,审判正式开始。
法台后的审判长注视着大长老,声音威严:“你同其他八名犯人共同谋划地下拍卖会,通过走私渠道购置违禁拍卖品,同时非法囚禁人类和妖族,你是否认罪?”
大长老和审判长四目相对,稍隔半晌,他不紧不慢道:“认罪。”
“从除妖总局的任务报告来看,地下拍卖会总共违反了27条和平共处条例。根据证人证言,这些行为全部受你指使,你是否承认?”
“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