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吞吞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到卫浴间,看见那面凝着些许水雾的落地镜,徐以年愣了一愣,零零碎碎的记忆不受控制浮现上来。
被抱去浴室后,他好像短暂地醒了一会儿,那个时候郁槐似乎还在……
徐以年越是回想越不可思议。他都那样了,郁槐居然……!
记忆从这里彻底断片,鬼知道郁槐后来还干了什么。徐以年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三秒,默默用冷水洗了把脸,忍不住低声骂道:“花样真他妈多。”
简单洗漱后,徐以年下了楼。他从早上起就没怎么吃东西,只在中途喝了一些水,这会儿饿得晕晕乎乎,径直冲向餐桌。
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只有霓音、谢祁寒和南栀在桌边喝酒聊天,一看见他脖颈手腕上遮不住的痕迹,一道道暧昧的视线投了过来,其中就属霓音看热闹不嫌事大,见徐以年埋头吃东西,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可爱,”霓音笑道,“你怎么一身老大的味道啊?”
徐以年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而后猛地反应过来霓音在诈他。女妖咯咯笑了起来,心里已经有了数,一下子扑过来道:“给我讲讲呗,他怎么样?”
徐以年憋了半天妄想糊弄过关:“……什么怎么样?”
身边都是不知脸皮廉耻为何物的妖族,霓音看他支支吾吾,愈发来劲:“哎呀!别不好意思嘛,我也跟你讲我的啊!我上一个伴儿——”
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挡在霓音面前,及时让女妖刹住了车:“你在跟他聊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只狼妖。”霓音见家长来了,硬生生在下三路上拐了个弯。徐以年得以脱困,看郁槐顿时倍感亲切。
一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郁槐心情很好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睡醒了?”
徐以年嗯了声,郁槐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手臂自然勾上他的腰。徐以年没想到他当着大家的面直接抱了上来,身体不易察觉僵了一瞬,随即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戳菜的筷子却透出几分心不在焉。
这是直接进入热恋模式了?连个准备时间都不给的?
……
郁槐的动作摆明是将人划进了自己的地盘内,哪怕再想调戏徐以年,霓音也不敢造次。坐在对面的南栀忽然笑道:“你们准备多久办婚礼呀?”
徐以年猝不及防,差点没握稳筷子,心道你这个准备时间就更短了。偏偏郁槐在这时捏了把他的腰:“问你呢,你想什么时候。”
徐以年没想到郁槐居然跟着一起开玩笑,面对几只围攻他的妖怪,徐以年试图轻描淡写略过话题:“吃饭吃饭,吃完了再说。”
郁槐这回却没帮忙,语气凉飕飕的:“什么意思?终身大事还比不上吃饭重要,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谢祁寒跟着帮腔,还把徐以年在橡山竞技场的假名叫了出来:“嘻哥,这你就不厚道了啊。”
霓音也义正言辞道:“我们埋骨场都不兴这一套。”
徐以年心说我去,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了。
他一把放下筷子,转过身面向郁槐,神色郑重得仿佛身处求婚现场:“郁老板,等我们从埋骨场出去,我立刻来自由港提亲。”
桌上安静片刻,所有人都被逗笑了。郁槐笑着搂紧了他,霓音乐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大,你从哪儿捡的宝贝?”
等徐以年填饱了肚子,郁槐问:“出去转一圈?明天就走了。”
徐以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点了点头,跟着他起了身。埋骨场的街道两旁基本没什么路灯,都靠妖怪们自己提灯照明,郁槐手上悬浮着发光的金色球体,像是个小太阳,见徐以年一直盯着看,郁槐把悬浮的球体放到他手上,故意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他:“来,给你玩儿。”
察觉到他的捉弄,徐以年嘟囔:“看稀奇都不行吗?我没见过这个能力。”
说是这么说,他捧着金色的球体,见它漂浮在自己手上两眼都在放光。郁槐看得好笑,拉着他一路往前走。
入夜之后,埋骨场愈发混乱,时不时就能听见厮杀的声音。这里的妖怪似乎天生对危险格外敏锐,无论战势如何激烈,始终不曾靠近郁槐身边。徐以年被他拉着,在一片腥风血雨里不受影响地向前走,诡异地生出了一种逛公园的宁静感。
“郁槐,”徐以年叫他,“你多久认识谢祁寒他们的?”
以前再想知道他的过去,也都不能问。现在重归于好,看着埋骨场这般混乱血腥的景象,徐以年实在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大概进来一年左右,我和谢祁寒同时参加了东区的区长选拔,我们合作杀死了其他所有妖怪,我最后没有杀他。”郁槐回忆道,“比起区长的位置,我更想要能力。他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始终觉得自己欠我一条命,从那之后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谢祁寒认识的人很多,包括霓音他们,也都是跟他熟悉后才认识的。”
郁槐的语调很平静,但徐以年知道在这之下隐藏着多少九死一生,他一路走来,踏过的尸骸必然堆积成山。想起花衡景制造的大幻境中郁槐站在盛大的紫色月光下、用那样极端的方法杀死了围剿他的妖怪,徐以年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无法抑制地感到难过。
原来和谢祁寒认识,也都是进入埋骨场一年后的事情了。
在这之前,郁槐一直是一个人……
徐以年不知不觉抓紧他的手:“那你住哪里啊?吃得饱吗?有没有人欺负你,你是不是经常受伤?”
这一连串问题出口,徐以年的嗓音微微发哑。郁槐看见他眼里掩藏不住的心疼,知道他这些问题大概一直困扰着他,轻声安慰:“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徐以年还想说什么,郁槐笑了笑:“也算因祸得福了,如果没有进入埋骨场,我不可能短时间内实力大增,也不会有报仇的能力。”
他是真的这么想,本意也是想安慰对方,没想到徐以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里情绪闪烁,竟是一把伸手抱住了他。
“郁槐……”徐以年的声音闷闷的,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手臂收拢,越来越用力。
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郁槐伸出手,从脖颈到脊背,慢慢抚摸怀里的人。他们的身高体型都有差异,哪怕清楚徐以年并不是脆弱的易碎品,相拥的时候,他也常常会觉得这是需要他精心呵护的存在。
在这个拥抱中,好像过去的伤口也一并被柔软的东西包裹。感觉到徐以年在自己肩上轻蹭,郁槐不禁调笑道:“年年,你不会哭了吧。”
肩膀上的重量一轻,徐以年同他四目相对。
面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流光溢彩,倒是没有眼泪的痕迹。郁槐以为他要反驳,想不到徐以年仰着头,呼吸一点点凑近,最后吻了上来。
徐以年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勾着他献吻。郁槐没有动,徐以年试探性地轻咬了一下,想要更进一步。略显笨拙的触碰似乎取悦到了同他接吻的妖族,徐以年腰上一紧,郁槐抱着他,引导性地回应他的动作。
温柔而甜蜜的折磨令徐以年神思恍惚,亲上去的勇气被抽丝剥茧,骨头都变得酥麻。郁槐最后磨了一下他的唇瓣,徐以年略微吃痛,还来不及反应,郁槐低下头,亲昵而放松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狮子或大型犬类忽然放下了利爪,毫无防备露出柔软的要害。
徐以年的心软成了一片,情不自禁摸了摸他宽阔的背,难以言喻的情感沉甸甸地堆积在心头。
郁槐真好。
要喜欢他一辈子。
徐以年满脑子都是没头没尾的表白,正想一股脑地告诉他。依赖着他的妖族忽然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不正经地问:“刚才怎么没漏电?”
“……啊?”
郁槐语气暧昧:“今天早上,你指尖漏电了好几次,特别是后来在我怀里发抖的时候——”
徐以年一下反应过来,猛地踩了他一脚:“你他妈????”
郁槐没事人一样继续:“还电得我有点疼呢。”
徐以年知道自己情绪激动时会异能外溢,早上已经尽可能克制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温情气氛荡然无存,徐以年手痒难耐,只想揍人。
“你今天好可怜,哭哭啼啼的,还一直在求我。”郁槐说得绘声绘色,全然不顾徐以年通红的耳根,“后来让你看镜子,自己看见了吗?”
郁槐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那时的景象:“很可爱,我很喜欢。”
“……”徐以年彻底受不了了,一拳招呼上去,“你能要点脸吗?!”
郁槐不闪不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语气轻佻:“要脸干什么,我又不是人。”
如此理直气壮的逻辑令徐以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郁槐趁机凑上来亲了他一口。徐以年简直不理解他这时候为什么还能继续拱火,正要噼里啪啦放电,就看见郁槐笑意盈盈地望过来。
他笑起来,那样难以接近的锋利感就减弱了许多,透出些许过去的影子。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掠过徐以年的脑海。
郁槐最近笑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多了。
或许因为污染很少,埋骨场的夜空非常明亮,可月亮和星辰再怎么好,也不如眼前这个人来得耀眼。
徐以年努力了半天,实在没法继续跟他动手。
妈的,郁槐犯规。
第62章 纠正
在外转了一圈,再回到情报点正是玩乐的时候。
别墅里到处是寻欢作乐的妖怪,赌桌上坐满了大呼小叫的客人,烟草和烈酒的气味浓郁刺鼻。徐以年和郁槐从几对亲昵的野鸳鸯身边路过,靠在墙上的女妖忽然尖叫了一声,徐以年有点尴尬,郁槐面不改色,只在女妖眯着眼望过来时,伸手揽住了徐以年的肩膀。
“都别想抵赖啊!”霓音兴奋的声音吸引了徐以年的注意。她坐在长桌的首座上,容姿妩媚热烈,若是忽略猛拍桌子的动作称得上美艳动人,“给钱,赶紧的!”
整整一桌的妖怪都垂头丧气,相继掏出的青髓石几乎堆成了小山。霓音双臂一揽,将闪闪发光的青髓石抱进怀里,满脸幸福:“好多钱。那小孩儿太争气了……”
参与赌局的妖怪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操,真没想到老大这么快就被拿下了,当初一听要赌他俩多久在一块儿,我直接赌的不可能。”
“我比你好点儿,赌的三年。”
“我还以为他杀字贯穿一生,这辈子断情绝欲,想不到最后栽在了一个人类小鬼身上。”
“霓音可以啊,就你押的一周,小谢都没你押得准。”
霓音冲说话的妖怪抛了个媚眼,看见徐以年,挥手大声叫他:“小可爱!”
这个奇特的称呼令满屋子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徐以年嘴角一抽,朝霓音走去。
如果不是郁槐在场,霓音几乎想亲他一口,她抓了一大把青髓石,直接塞进徐以年手里:“给,这是我的份子钱!祝你和老大百年好合。”
看见郁槐,参与赌局的妖怪们纷纷调侃:“头儿,咱们能不能悠着点儿,怎么沦陷得这么快?”
徐以年知道这东西价值千金,下意识看了郁槐一眼。
“收吧。”郁槐说,“他们拿这种事打赌,收点钱应该的。”
“对对对!”霓音赢了钱兴高采烈,嘴上越发没把,“听你老公的。”
“行,谢谢啊。”徐以年表面上自然地接过青髓石,内心却大受震撼,满脑子都是霓音脱口而出那句你老公,稍不注意一个踉跄,幸亏郁槐及时扶了他一把才得以站稳。
“在想什么?”郁槐好笑道,“走个路都能摔倒?”
徐以年同他对视片刻,用力摇摇脑袋:“没什么。”
一楼大厅已经开始群魔乱舞,郁槐和徐以年上了楼。徐以年习惯性想往自己的房间去,郁槐捏着他的腰,让他没法继续朝前:“一个人往哪儿走呢。”
徐以年脚步一顿,自然地拉过郁槐的手:“走,一起。”
他正要牵着郁槐去自己的房间,郁槐反手握住他,从后将他整个环住。徐以年的后背贴着妖族坚硬结实的胸膛,被迫拐了个弯,就这么半推半抱地被带去了郁槐的房间。
郁槐反手锁上门,压着他亲了上来。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将他困在狭小的空间内,徐以年被亲得晕晕乎乎,郁槐的吻顺着他的脸庞下滑,啄了啄他白皙的侧颈,低声问:“还痛不痛?”
“……啊?”徐以年没反应过来,神色茫然,“什么痛不痛?”
郁槐凑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什么,徐以年手一抖,价值千金的青髓石全部滚落在地。偏偏郁槐得寸进尺,冰凉的指腹贴在他脸上缓慢摩挲,诱哄一样:“给我看一下。”
徐以年忍不住微微侧过头。
只是看?你会只看看?
这个略显逃避的小动作惹得抚摸他的妖族轻笑了声,下一刻,徐以年整个人都被托了起来,双脚无法沾地,只能完完全全依赖着郁槐。
眼看郁槐抱着他要往浴室走,徐以年一僵:“还来?算了吧。”
郁槐没理会他,一脚踢开了浴室门,徐以年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被他抱小孩儿一样抱着,顿时面红耳热,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郁槐把他往上托了托,两人对上视线,郁槐不咸不淡道:“你还是留点力气吧。”
徐以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郁槐开了水,直接把他放进浴缸里。衣衫很快被打湿,徐以年扒着浴缸试图说服他:“不是,这才过去多久,我们来日方长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