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担心自己会被毒死。
“不行。”闻鹤拒绝:“外卖不营养。”
柏生:“…你人参加到西红柿蛋汤里面就很营养吗!”
闻鹤一边在烟雾缭绕的水汽中煮汤,一边连头都不回,“你躺床上休息。”
柏生抱着鹅玩偶,很不服气,“我是骨裂,又不是骨折。”
闻鹤倏地转回头,狠狠蹙眉,神情又有点凶:“骨裂了?”
柏生:“。”
看来这人是一听到消息立马就赶过来了,还不知道结果呢。
闻鹤:“回头,向右走,床上躺着。”
柏生据理力争:“你不要这样吩咐我!”
闻鹤冷冷道:“拜托了好不好?”
柏生:“…………”
又来这招,他挠着脸脸嘟囔了声什么,回床上坐着了。
《智勇大闯关》还在孜孜不倦地播放,里面的第108位选手一个鲤鱼跃龙门甩飞到池子里,主持人幸灾乐祸哈哈大笑的声音传过来,室内顿时溢满了快活的空气:“啊真是可惜了我们这位李选手!……”
原本早已看到腻烦的画面,柏生突然又觉得好笑了,他也跟着主持人笑起来:“鹅鹅鹅!”
尽管不想承认,但的确因为闻鹤的到来,他心情雀跃不少。
没过多久,房间的门被打开了,闻鹤带着一身烟火气进来,把番茄蛋花汤和小米粥往桌上一放,然后利落地将围裙解下收好。
他宽阔背脊的轮廓鲜明,肌肉线条随着动作舒展,眉头微蹙,肉眼看的出来他相当疲惫。
工作机器人不是真的机器人,他也不是铁打的,但往常年关虽然累也能秩序井然的处理过去,今年因为柏生在剧组里,他是真的心神不宁。幸好没出什么大事。幸好。
柏生眼巴巴看好久了,“饿。”
意思是让闻鹤端过去给他吃。
闻鹤伸手触了触碗壁,摸不出具体温度,于是绷着脸喝了一勺——不咸不淡,不算好吃也不难吃,最普通的家常味道,温度晾得差不多了,确认完后,他端着碗过去,解释道:“晚上吃太多不好,怕夜里积食。”
柏生倒没注意到分量小不小,他看着碗沿那个刚刚闻鹤尝味道的勺子,有点犹豫。
闻鹤真没想那么多,他微微侧头,有些疑惑:“怎么了?”
“……”柏生接过碗,说:“没什么。”
二人相处的大部分时光都是沉默着的,譬如现在,柏生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粥,闻鹤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两个人的视线都朝着电视屏幕,但两个人其实都没有在看。
终于,柏生开口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受伤的事他跟霍璟都交代了,别告诉父母,除了经纪人谁都不知道,闻鹤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但他低估了闻鹤的情商,闻鹤很耿直地回答了他的出行方式,“私人飞机。”
柏生:“我是问你哪来的消息。”
“。”闻鹤转向他,冷峻的神色中突然掺杂了几分犹豫,最后还是道:“我有,人脉。”
柏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闻鹤又再度很平淡地将那社会发言重复了一遍,“人脉。”
柏生差点笑倒在床上。
什么啊,怎么会有人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有人脉……!!
“…”闻鹤盯他半天了,“你不生气吗?”
柏生疑惑:“有什么好生气?”
闻鹤:“我派人看着你。”
柏生:“…别说的好像恐怖刑侦片。但你是关心我吧?”
闻鹤点头,面上还有点微不可见的忐忑,“我以为你不喜欢别人这样。”
“是不喜欢这样啊。”哪有人喜欢被盯着的,柏生不假思索道,“可你和别人又不一样。”
他说这话没怎么过脑子,结果一说出口,自己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立马捂嘴:“!”
闻鹤也怔了怔,然后眼神逐渐变呆.jpg。
柏生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两个人又默契地再度沉默了,空气中心照不宣的异样氛围再次涌动起来,最后闻鹤问:“好吃吗。”
柏生一向有话直说:“有点淡。”
“好。”闻鹤记下了,“下次多加糖。”
柏生哑然:“还有下次?”
闻鹤:“只要你愿意。”
柏生:“…………”
他憋了一会儿,最后把脸埋在碗沿,说出了近来自己的疑惑:“你不会真去外面报班了吧,《四小时如何教你说话不被打死》那种。”
闻鹤否认:“我没有。”
柏生还有点莫名的愤愤,“那你最近说话还挺中听的。”
不会对谁都这样吧?
“是吗。”闻鹤看着他,又淡道:“想说什么就说了,只是这样。”
柏生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闻鹤给他做的粥分量很小,估计是怕他吃多了伤胃,再待了片刻,已经是深夜了,闻鹤起身把餐具收好,道:“我先走了。”
柏生抬脸:“你又要回A省了?”
“没有。”闻鹤说,“我在这里多待几天。”
柏生追问:“‘几天’,是几天?”
闻鹤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温柔地捋了捋柏生乱乱的额发,“看你。”
柏生看上去对这个不确定的答案不甚满意:“什么叫看我……”
“待太久的话,”闻鹤罕见地说了句俏皮话,唇角微微绷直,“会被方圆乱棍打出去的吧。”
柏生回想了一下方才方圆心急如焚的脸,默然了:“他早上就回来了。”
感觉到时候的场面会相当恐怖……
“嗯。”闻鹤对他轻声道:“晚安。”
柏生也下意识回:“晚安。”
关门前,闻鹤又最后对他强调了一遍,“我明天还在的。”
柏生:“……喔。”
还在就还在,干嘛要特意说一遍啊。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柏生抱着大鹅玩偶,整个晚上都睡得特别香,以至于次日早上被卤蛋的惊天怒吼吵醒时,人还是懵懵的:“怎么了?大清早的!”
“大清早?”方圆气势汹汹地站在他床旁,“你看看现在几点!”
柏生一翻手机。
十二点了。
柏生瞬间改口:“…………大中午的,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闻鹤站在一边,手里那小粥不知道凉了再热多少次了,估计是看柏生睡得呼呼,没舍得叫醒。
方圆一大早来到这,发现闻鹤竟然端着粥在外头等候时,那感觉,仿佛天上来了道神雷瞬间把他劈成了毛蛋——他不就少来了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啊!!就被闻鹤趁虚而入,这两个人背着他暗度陈仓、不知行了多少事,这叫他如何不恨啊!
方圆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柏生身正不怕影子斜,“昨天晚上。”
方圆:“…………你们。你们……”
柏生警惕:“他就是来做饭的。”
言下之意就是除了饭,其他什么都没有做。
方圆真是无语凝噎,“这世上有什么是饿了吗不能解决的,非要自己来做?”
闻鹤:“不一样。”
方圆:“?”
懂了,爱心晚餐是吧?
卤蛋不着痕迹地瞪了眼闻鹤,发现这人的眼珠子就没有一刻不在柏生身上,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从鼻子里呼出口气,开始恨铁不成钢地上去摸柏生了,“给我看看,除了腿还有哪里摔到没有?哎唷……怎么会这么严重啊,真是……”
都快给他心疼死了,看这小腿小胳膊摔的。但方圆不能说。
最近不仅柏生憋屈,他也憋屈啊。他一个经纪人,看着自家艺人拍戏,受这么多伤,吃这么多苦。这是柏生的工作,作为演员的工作,他费劲完成是他的职业素养,剧组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演员要对剧组的工作人员负责,对整个作品负责。这些道理方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可天下谁不护短呢,别人拍戏也辛苦,那是别人家孩子,自有人心疼,他们家孩子自己不心疼那谁心疼啊。
况且……
方圆看了眼乖乖任他搓揉的柏生,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最近柏生是真的不对劲。不是那种被剧情感染的心情低落,是别的……别的原因。
柏生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他在里面团团打转,很难受,却没有人可以帮到他。
方圆的第六感告诉他,最近还是对闻鹤睁只眼闭只眼吧。反正就这人手眼通天的能耐,估计知道柏生受伤的消息比他还早,想压个媒体狗仔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虽然他不待见闻鹤,也知道这人肯定不是那种会利用外界施压的类型。
“你多休息几天,”方圆检查完,道:“正好,下场戏就是年假前最后一场了,拍完就可以放假了——你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线下见面会就快到了。”
柏生半真半假地思考了半天,“什么都可以?”
方圆:“当然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要一只小猫,”柏生极尽详细地描述道,“爪子和胸口是白的,耳朵是黑的,蓝眼睛,棕色的鼻子旁边有媒婆痣……”
方圆原本放松的神色随着他的描述越来越僵硬:“那这猫也未免太丑了吧!”
柏生:“是很丑。”
方圆:“不想要可爱点的吗?金渐层多可爱。而且二丫也喜欢猫,前几次摸路边野猫差点被抓呢。”
柏生坚持:“我就喜欢丑丑的。”
方圆拿他没辙,“哪去给你找那么奇怪的猫!真是小孩子一天天的找事情做……”
闻鹤就站在旁边默默地听,柏生不经意间抬眼,对上他专注的视线;他看着闻鹤对他勾起了唇角,在方圆喋喋不休的画外音轻声道:“早安。”
说了明天还在,就不会骗你,要第一时间来见你。
柏生抿起了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早安。
-
柏生静养了一周,闻鹤就在剧组里待了一周。视频改成线上会议,工作勉强应付的过来,直到一周后,方圆真的看不下去了,“又不是小学生要陪读。”
每天同进同出的,跟个挂件一样,柏生不觉得腻歪,他都觉得腻歪了。
正好柏生也觉得,差不多得让闻鹤回去了,“你公司的事情很忙吧?”
闻鹤垂着眼,没说忙,也没说不忙:“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柏生怔了怔,他又道:“你想让我留下来,就不忙。”
方圆:“……说得很好,就是能不能考虑一下旁边还有两个人啊。”
白手套拎着行李箱,露出礼貌的微笑:“哈哈。”
这还不忙,每天熬夜加班,一直规律作息的老板黑眼圈都出来了,还不忙,你就宠獭吧!
柏生也不傻,他当然看出来了,“你回去吧,反正最后一场,马上就拍完了。”
拍完,就是春节。
闻鹤很听话地收拾行李,临走前,还道:“我在A省等你。”
柏生警惕:“过年要在家里过的。”
之前都答应方圆了。
闻鹤充耳不闻:“等你。”
柏生:“。”
方圆在旁边看着,突然感到丹田传来一股力量,恨不得一脚把这两黏黏糊糊的史莱姆怪踹出十余里,“这是公众场合!你们注意一点行不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到这种时候,他也感觉如释重负了。
春节,新年,听起来总都是喜气洋洋的,好像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被洗刷掉,这一个多月下来柏生实在是太累了,拍完这场,就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方圆当时是抱着这种想法的,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对柏生来说竟然是这么、这么的艰难。
这可能是他做演员以来最大的瓶颈了,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最后一场是余边这个角色的最高光回忆戏份,他背负着误解,血仇,为了雅乐的性命,决定独身一人去找寻幕后之人,结局九死一生,他不会不清楚。
最后一场戏,他沿着熟悉的小巷,穿梭过破败的街道,驻足在老旧的小区前,经年以来以流浪之身曾走过的地方,全部都再走了一遍。
这里每一处都很熟悉,但每一处都不是他的家。没有根的人,哪里来的家?
天下起雨,淋湿了他的脸,或许他总就是这么倒霉,倒霉到天不容,倒霉到成为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这么渴望来自他人的温暖,渴望到快要疯魔。
一路前行,他在黑暗中籍籍无名地走过,深夜的街道依旧热闹,但每个热闹都不属于他。
他向光亮走去,最终选择做所爱之人唯一的英雄。
柏生这场连续拍了好几天,天一黑就开始拍,直到凌晨,不眠不休,但每一次都效果不佳。霍璟无法理解,他甚至模糊地觉得,柏生好像在害怕什么,不敢深入,只要打破不了这个屏障,就没办法继续。
这猜测有点没来由的荒谬,但柏生的这场是年假前安排的最后一场戏,已经延期了两天了,不能再拖延了。
最后一次重拍,已经是凌晨三点,小雨淅淅沥沥,工作人员跟着熬了好几个大夜,却都没有任何责怪的神色——因为柏生看上去比他们憔悴多了。
方圆捧着柏生蔫哒哒的脸蛋,是真的急了,他甚至都想说那句完全不符合一个经纪人素养的话,“不拍了行不行?”,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