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碧玉佛珠碎了一地,王制片捂着下半身蜷缩在地,疼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倒抽气,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流下来。
秦昭用力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低声满脸鼻涕鲜血混杂,哀嚎挣扎的王制片,从没有过的暴怒让秦昭头脑中一片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声音。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求…”王制片哆哆嗦嗦从牙关里蹦出几个字:“求你别打……饶了……”
啪!啪!
秦昭不等王制片说完,对着他的脸就是几个狠狠耳光。
“我饶你?那你饶他了吗?!——?”
秦昭额头青筋暴起,一把揪住王制片的衣领还想再给他几拳,手臂却突然被轻轻地拽住了。
“别——”
斯年摇摇晃晃,扶着秦昭的肩膀勉强支起身子,额角的黑发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嘶哑着嗓子,近乎用气声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还没有被他……不能闹大……”
很轻很轻的一句,却宛若一道清亮的泉水直直沁入秦昭熊熊燃烧的心田。
秦昭一愣,直直看着楚斯年,半晌才抖着嘴唇:“……没有?”
楚斯年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不能闹大……”
秦昭僵在原地,想哭,又想笑。笑得是,原来,命运还没有那么残忍,原来,他来得还不算太晚。哭的是,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楚斯年的意思。
是的,不能闹大。
即使受到了这样惨痛的折磨,也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因为无论在娱乐圈还是整个社会,传的最快的消息就是丑闻。
王制片的犯罪未遂,最多判个几年,凭他的无耻,照样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
可是楚斯年呢?他是那样一个清高、好强、自尊自爱的人,因为这档节目,也算是半个名人。这种险些被侮辱的事情,一旦被写成娱乐新闻添油加醋的传出去,他该怎么见人?
谣言无关善恶,只会颠倒黑白。秦昭无法想象,这件事如果被捅出去,楚斯年该如何面对。
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即将砸下去的拳头,终于停了下来。
秦昭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脱下身上的风衣外套,轻轻地披在楚斯年的身上。
王制片如临大赦,屁滚尿流地爬到桌下死角躲了起来。自知理亏的他自然也不敢叫人,更不敢报警。
“我们……走……”楚斯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不再看那桌下蠕动的蛆虫一样的恶心男人,只扶着秦昭,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咔哒一声。带着血迹的房门终于彻底打开,不知是不是在昏暗的房间里呆了太久,门外的光居然有些刺眼。楚斯年心中百感交集,大悲大喜之间,身形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地软软向后栽去,不过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地板,而是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怀抱。
秦昭将楚斯年打横抱回自己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借着床头的灯,他这才真正看清楚斯年身上的伤。原来他不仅肿了半边脸颊,脖颈上亦是一片斑驳青紫,因为楚斯年本就白皙的肤色,那伤痕更显地惨烈。更勿说他被勒出血痕的手腕,和鲜血横流的双膝。
秦昭感觉心都要碎了。连忙手忙脚乱地用毛巾包了一袋冰块,小心翼翼地贴在楚斯年脸颊。转身又慌着去找碘酒和棉签。明明平常健步如飞的一个人,如今却跌跌撞撞接连碰到桌椅,手指拿着棉签上药的时候,竟然哆嗦地险些不稳。
现在,他越冷静,就越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
如果他当时一念之差没有回头,楚斯年面对的,将会是什么?
那个王八蛋制片,难道就这样放过?没那么容易!
“唔……”楚斯年轻轻叫了一声,秦昭回过神来,手指一抖,以为自己下手重了,忙轻轻吹了吹他膝盖上的伤痕,柔声道:“对,对不起,我轻一点,你再忍忍?这肉里卡着玻璃碴子,必须挑出来?”
楚斯年咬紧了牙关,头扭到一边,不再出声。
刚才激烈的抵抗,他近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现在终于得救,紧绷的精神骤然一松,之前一直凭借疼痛和意志来抵抗的那股诡异的药效,借机冲破理智的堤坝,如洪涛崩石,席卷而来。
好热。
浑身的血似乎都被煮沸了。楚斯年情不自禁地扯了扯领口,大口呼吸着。从来都是被他故意忽视、抵抗、甚至鄙夷的原始冲动,借着强烈的药效化为巨浪,一下又一下拍击着他越来越脆弱的理智的岩石。
无论楚斯年心底多么不想承认,但是刚刚被秦昭抱在怀里的时候,他的的确确有好几个瞬间,无比贪恋秦昭胸口的温暖。甚至,想要更多……
越来越荒唐的想法,裹挟着炙热的火焰席卷全身。楚斯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颊越来越红,控制不住地在床上辗转。
不行!他不可以!他不能……!
“你怎么了?”秦昭注意到楚斯年脸色的正常,还以为他发了烧,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谁知手指刚触到楚斯年的脸颊,楚斯年就像触电一样,猛地偏过头。
“别——别碰我!”楚斯年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秦昭一愣,以为楚斯年被吓糊涂了,扯了扯嘴角,柔声道:“你别怕,我是秦昭,我不会伤害你——?”
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伸出手。楚斯年被逼在死角,再也躲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秦昭的手掌轻轻地,慢慢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在额头贴了贴。
他的手实在太温暖,太温柔,楚斯年近乎是咬着舌尖才抵抗住凑过去贴一贴的冲动。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怕自己抵抗不住、他已经够狼狈了,他决不能再让秦昭看到他被欲念控制的丑态,他必须想办法!
楚斯年咬紧牙关,扑通一声翻身摔下了床。他也顾不得膝盖的伤口,一把挣开秦昭的手,一瘸一拐几步扑到卫生间,对着水龙头就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灌。
他一连喝了十几口才停下,反手又抓起一旁的牙刷,将刷柄一头伸进喉咙深处倒了几下,终于“哇”地一声,吐在了一旁的马桶里。
秦昭的喉结滚了滚,立刻明白过来楚斯年是在催吐洗胃。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洗胃?秦昭心底一沉——难道王制片那个王八蛋,还给他吓了龌龊的药?怪不得刚才他抱着楚斯年的时候,感觉他全身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却滚烫的厉害!
秦昭想到此处,又是愤怒又是心疼,只恨刚才应该再揍那王制片几拳才好。但这回已顾不上其他,秦昭连忙蹲下来,一边轻拍楚斯年的后背方便催吐,一边又拿着水杯帮他漱口。
一连吐了三次,楚斯年才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他软软地坐靠在浴室墙壁上,勉强抬着眼皮,看着镜中的自己。
额角的发已尽数被冷汗打湿,显出墨一样的黑,可是他的眼角和脸颊,还是显出酒醉一样暧昧的嫣红。冷汗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烫,他只想找个什么东西,好好地贴一贴……
太晚了。药已经被他的血液吸收,再怎么洗胃也没有用了。
好想,好想……
楚斯年眼光微动,看着身旁满脸担忧的秦昭。脑海中响起一个压抑的,充满诱惑的声音:
他也喜欢你,不是吗?只要你去求他,他一定很乐意帮你,你又何必死撑……
求他,求他,求他……
告诉他,你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楚斯年咬紧下唇,发力把秦昭狠狠向外一推,然后猛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秦昭着急地砰砰敲着门框。楚斯年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一般,脚底虚浮地倒在一旁的浴池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开了冷水水阀。
冰冷的水缓缓淹没了他的脚腕,膝盖,肩头,脖颈。所有的伤口在水中同时绽放出大大小小的血花。可是,楚斯年却并不感到疼痛。
铺天盖地的炽热渴望,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才得到彻底的净化。
楚斯年缓缓闭上了眼睛,浸入了无意识的黑暗。
嘭!
秦昭用力撞开了浴室的门,见到楚斯年整个人都滑进了浴缸,顿时吓得心胆欲裂,慌忙两手抄着楚斯年腋下,将他从浴缸中拖出来。哗啦啦的水溅了他满身满脸,秦昭也顾不得其他,只轻轻地拍了拍楚斯年的脸颊。
“醒醒?醒醒?”
他是要干什么,难道要想不开,在浴室里寻死?!
像是被打扰了梦,楚斯年迷茫地微微睁开眼睛,轻轻唤了一声:“……热……”
秦昭一愣,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楚斯年不是寻死,而是热得难受要泡冷水澡降温。秦昭顿时又生气又心疼。
亏他还是医生呢,怎么这会怎么糊涂?发烧就要吃退烧药,这还带着伤呢,泡凉水澡就不怕烧的更厉害?!
伸手就想把楚斯年抱起来。谁知,楚斯年却格外抗拒他的手,挣扎着,迷迷糊糊想扑腾进冷水池子里。只可惜力气不够,几下就被秦昭重新抓回了怀里。
“你怎么了?你这样会病得更重你知不知道?!!”秦昭着急地喊出了声。
一向冷淡的黑眸里氤氲着水雾,楚斯年颤抖着手臂,凭借最后残存的意志抵住秦昭的胸口。
“别,别碰我……药效……太强,我……我受不了。”
秦昭脑中嗡地一声,终于明白了楚斯年的意思。
第24章 被下药了
所以, 楚斯年是要靠这种方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吗?即使他刚才险些溺死在冷水里?
秦昭一眼不错地看着瑟缩成一团的楚斯年,伸手拧开了温水龙头。
温热的水哗啦哗啦从浴缸中溢出来, 秦昭抱着楚斯年, 一起坐进了浴缸里。蒸腾的热气,让楚斯年的肌肉有一瞬间的放松, 但是随即又绷地更厉害。
“不行……热……”楚斯年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耳朵尖红得更厉害, 挣扎了几下, 又因为药效而迷迷糊糊地向后倒去。
秦昭坐在浴缸里, 长臂搂住楚斯年的双肩, 以防止他意识不清地沉入浴缸溺水。虽然两人都穿着衣服, 但是这样的距离,对于此时的斯年而言还是太近了。他紧紧拧着眉心, 无助地抓住身后人坚实的手臂, 手指骨节发白,既像是抗拒,又像是挽留, 全身的肌肉都不自然地紧绷着。
秦昭知道, 楚斯年是在害怕。
在秦昭眼中, 楚斯年无论什么时候, 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总是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古板和礼貌,即使是笑,也总是带着几分疏离。他整个人,好像穿着一件看不见的冷冰冰的铠甲,痛也好, 乐也好,都缩在自己孤独的铁甲之后,从来不肯示人半分。所以,即使被药效折磨地这样难受,楚斯年依旧要倔强地选择最体面的方式,独自承受。
秦昭也只能在他意志最薄弱的一瞬,才能看见他无意展露的恐惧,害怕,犹豫。
秦昭很庆幸只有自己能看到楚斯年的脆弱,又很心疼看到楚斯年的脆弱。
“让我帮帮你,可以吗?”秦昭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行……”楚斯年咬着嘴唇,仍想挣扎什么,但是脸颊却被秦昭温柔地捧住,他不得不直视着秦昭的眼睛。
“我只是想帮你。”
深邃而明亮的深褐色的眼睛,琥珀一样的色泽,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蜜一样的温柔。楚斯年的嘴唇动了动,一瞬间的犹豫,秦昭已经扣住他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滑入他的指缝,手心与手背相贴,然后缓缓没入水中。
浴室里渐渐氤氲起潮湿的水雾,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自尊,所有隐秘的念想,所有苦苦压制的渴望,似乎也随着逐渐蒸腾起的雾气而失去了原本敬畏分明的界限,软软地坠入水中,漾起一圈颤栗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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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抱着楚斯年走出浴室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楚斯年早已经窝在秦昭的臂弯里累得睡着了。直到秦昭轻手轻脚把他放进被窝也没醒。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瘦削的蝴蝶骨在在薄薄的睡衣下显出清晰的轮廓,完全是自我保护的姿态。
秦昭轻轻地叹了口气,跪坐在楚斯年身边,用毛巾一点一点擦干他的头发,然后拿来药棉,重新帮他包扎伤口。
不是是不是稍微被弄疼了一下,楚斯年轻轻地哼了一声,动了动。秦昭连忙停下包扎,对着他膝盖的伤口小心吹了吹。
“呼,呼,吹吹就不疼了?乖。”
简直就是哄小孩的语气,效果却出奇地好。楚斯年温顺地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光线下投下小小一圈灰色的疏朗的圆弧。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尾和唇角还带着一点尚未褪进的迤逦的嫣红。
秦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楚斯年柔软的脖颈和脸颊。
他一向以为楚斯年是从容的,冷静的,矜持的,甚至还有些过分的理性和峭硬。却从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像小孩子一样,怕疼。
幸好,幸好。
秦昭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中被一种从有过的,温热的,酸楚的,又怜惜自责的情绪填满了。
楚斯年被细微的动静惊扰,稍稍睁开眼睛。
或许是由于床头壁灯柔和的暖橙色光线,又或是温暖蓬松的被褥终于给了他几分安全感,澄澈的黑眼睛终于卸去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迷迷糊糊地,乖顺地看了秦昭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