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这个交易截图……”初雨故意拉了个长音,“惯犯了,视频都能鬼斧神工的做拼接,这种单帧图片对你来说简直小儿科——对了学长,你不是不玩端游吗?《绝境》这游戏你也从没玩儿过,那你怎么会有这游戏公司内部的测试软件啊?这内部软件都有加密程序的,偷用全会留下记录,你要真觉得是我冤枉了你,那你肯不肯把你电脑带过来?我们现场查验,如果真是我冤枉了好人,我跪下给你道歉都能行,但问题是……你敢么?”
薛臣脸上的得意一点点的褪去,额角青筋隐晦的跳了几跳,不过片刻,又重新展开一个得体的微笑。
“都是一个学校的,至于闹成这样么?”薛臣做出一副示好的姿态来,想要去搭初雨的肩,“我这号确实是买的,没经过任何平台,线上转账,线下交易,我也真不知道这是那孙子盗的号——要不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他顿了顿,道,“号既然是你的,那我还给你,钱也不用你给我了,就当我自己倒霉。”
“至于今天这事儿……”他道,“我也不追究了,咱们翻过这篇儿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话说完,征求的看着初雨,在等他的意思。
初雨笑了一声,笑的意味不明:“行。”
他这一声“行”,行的有点含含糊糊。
初雨扭头看向一侧,问道:“拍下来了吗?”
翟耀这才收起手机,起身:“拍了,已经发给他们了。”
薛臣一下变了脸色,有些警惕问:“你们发谁了?”
“别心虚。”初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
他最后看了薛臣一眼,招呼着翟耀一起离开。
两人才从网吧走出来,身后薛臣也着急忙慌的跟了出来。
“初雨!”薛臣道,“学弟!等我一下!”
初雨单手插兜,十分酷的半侧过身,轻飘飘的睨他:“还有什么事么,学长?”
薛臣两三下跑到他跟前,笑呵呵道:“账号那事儿,我们再聊聊?”
他不等初雨拒绝,指着网吧斜对面的一家店道:“那边有家咖啡厅,我们坐下聊吧。”
咖啡厅面积极小,除了前面的柜台,一共只有三个供客人消费休息的座位。
这会儿不到休息时间,店内一个客人都没有,仅有的一位店员正躲在柜台后面看小说偷懒。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店员慌忙收起手机起身,看到打头的薛臣,又卸去了紧张,奇怪道:“你今天不是轮休?”
“嗯。”薛臣应道,“带朋友过来玩。”
“哦。”店员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两人身上,扫向翟耀的时候,甚至有一点脸红,“那你们找地方坐吧——拿铁可以吗?”
店员探着头,询问薛臣身后的两人,借着问话,甚至在翟耀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二人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喝或不喝都无所谓。
点了单,三人围在最里侧的小圆桌前落座。
“说说吧。”屁股才沾了凳子,初雨也不同他废话,“这事儿你想怎么解决?”
他态度直白,也不拐弯抹角,俨然一副已经知晓一切,别再糊弄我的态度。
下一秒,薛臣忽然起身,招呼都没打,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二人的跟前。
☆、二十六个不欢而散
薛臣这一下子毫无预兆,给初雨吓了一跳。
“……你干嘛?”他本能的弹跳而起,也不好意思再坐回去,极不自在的靠着墙。
“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我给你们赔不是。”薛臣半垂着眼,也不敢看他们,道,“但我是有苦衷的,你们能原谅我吗?”
薛臣成长在一个单亲家庭,在他很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爸嗜酒好赌还家暴,母亲就是因为受不了他与他离婚。可法院偏偏把他判给了父亲。
父母离婚后不久,薛臣的父亲再婚,娶回来的继母比父亲还要难缠恐怖,时常背着父亲对他找茬打骂。
一次意外,父亲出了车祸,人被撞飞出去十几米,当场就断了气。没了父亲这层关系,继母对他更为苛刻,甚至把父亲的死归结在他身上,骂他是个倒霉鬼,扫把星。
薛臣常年遭受继母毒打和洗脑,肋骨断了都不敢说,左耳也因为频频遭受耳光,有点间歇性失聪。
他的痛苦遭遇被他亲妈知道了。
这个时候的亲妈也已经再婚,有了自己的家庭。
得知儿子一直受苦,薛臣妈妈到底看不下去,于是没和丈夫商量,擅自决定把儿子接回家抚养。
因为这件事,薛臣的继父和母亲大吵了一架。
双方意见有了分歧。
继父这边,希望她可以一心放在现在的家庭上,母亲却说什么不肯割舍自己得亲生儿子。
经过一番争吵,双方谁都不肯让步。
薛臣在母亲家,犹如夹缝生存,既珍视母亲的爱,又对此感到惶恐,同时还要警惕来自继父与弟弟的施压。
“我妈工作挣得不多,上学还有日常开销都得靠继父。”薛臣道,“每次需要交费,管他要钱,我都要遭受好一番羞辱。”
寄人篱下,总要懂点寄人篱下的规矩。
薛臣刚开始来到这个家庭时,处处小心翼翼,却还是免不了要惹人嫌。
尤其是他那个便宜弟弟,仗着有继父这座靠山,简直是把薛臣当做下人、玩具。
“我是个人,有血有肉,也有尊严。”薛臣痛苦道,“我可以为了我妈去忍,去低三下四,但不证明我就没有一点脾气。”
就为了他的那点尊严和骨气,薛臣决心脱离继父,依靠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还因为自己未成年,没法出去打工。某次他坐地铁出行,偶然看到有人观看直播,不仅看,还花钱打赏——而那名主播在他看来并不觉得多出彩。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开直播都能有人打赏,有人送钱。那他怎么不能呢?
薛臣生出了这个心思,并很快投入到这件事中。
然而不入这行,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行有多苦。
刚刚开了直播的薛臣,因为没有人气,观看人数只有一只手不到。加上机器人,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薛臣深知行不通,便跑去观看别人的直播学习。
看别人唱歌火,他也去跟着唱歌。结果观看的人多了,却无一例外,都是来骂他的。
他虽说业务水平不高,但唱的也不差,凭什么同样是唱歌,人家就能有钱拿,自己就只能遭受人身攻击?
薛臣不服!又去找了其他人的直播观看,甚至偷偷摸进一些直播博主的群里,看他们平时是怎么互动,如何维护粉丝的。
却万万没想到,赶上了一次现场的热乎瓜吃。
被挂的博主是个碰壁怪,四处去找名气比自己大的博主,强行找出他们与自己直播中的相似之处,随后跑去自己直播间内涵。
茶里茶气的表示人家大佬学自己。大佬学了就能火,可怜自己小透明,努力了无数个日夜,只不过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因为这位主播到处碰壁和绿茶,倒是狠狠地火了一把。
虽然评论区乌烟瘴气,无一例外都是骂他的,但黑红也是红!
这碰壁怪竟然凭借搞事情,吸了几十万的粉,还有人给他打赏送钱。
开始的几位直播大佬气度非凡,都不理他,渐渐地,此人越发胆大,碰壁碰的也越来越难看。终于某天不慎,惹到个有后台的,直接将他现场手撕。
这之后,事件持续发酵了一阵,有专门的黑粉做了个碰瓷怪的碰瓷大全cut,那视频一度在圈内疯传,甚至到后期已经出了圈。
那么火的视频,薛臣自然也看过。但是透过现象,他却从那段视频中窥看到一丝商机。
于是他偷偷将那些视频下载下来,利用自己还算熟练的剪辑技术,将自己的视频与大佬们的视频进行一个拼接处理。
且在发布时候,他也故意选了几个关键词,有意的效仿大佬。
这一次视频发出去后,果然没有先前那么糟糕了。有一些人顺着关键词点进来,还以为是喜欢的主播开了博,直到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误进了。
不过喜欢的博主没有来,且这位新人博主的也还不错,便干脆顺手给了关注。
时间久了,吸引的粉丝多了,难免会遇到心细如发的粉丝,发现端倪。
“我知道那是错的,但我没办法。”薛臣道,“我缺钱,我太需要钱了。”
那个时候的薛臣正在上高中,除了本身的学费,几乎每个学期还要有高额的辅导费用,且虽然学校说了是自愿,但倘若不参与就会受到全体老师的排挤,课上也会因为知识点稀缺而跟不上。
没有办法的薛臣只能咬牙去继续赚钱,且因为在这圈子里混过一段时间,技术经验日渐成熟,造假造的也更得心应手。
他接连换过好几个马甲,利用同样手段,混迹各个平台。又不满足于直播签约与打赏的那点钱,甚至打起了倒卖账号的歪主意。
而最先带他入这个深坑的,正是一名自称游戏研发的大佬。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那么大笔的礼物打赏。”薛臣似乎是跪累了,挪动着换了个姿势。
被打赏之后,那位大佬就私信了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二十七个不欢而散
“他说自己是一名游戏研发人员,”薛臣道,“开始他没说研发的是什么游戏,后来聊的多了,他才告诉我,他是《绝境》公司研发团队的人。”
听到这里,初雨下意识看了一眼翟耀,见翟耀微微蹙了下眉。不过碍于外人在场,很多话没法去问,他于是重新坐回座位上,借着桌子的掩护,偷偷用指尖碰了碰对方的手。
他一触即离,很快逃走,却不料翟耀反应奇快,一下把他的手握住,轻轻摩挲着指尖。
从前两人在一起时,翟耀也喜欢这么握他的手,有一搭无一搭的摩挲指尖,像是放空自己的闲适,也像是无意识的思考事情。
“那人叫什么?”翟耀突然抬起眼问他,“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
叫什么薛臣也问过,可就算俩人已经很熟了,对方也不肯告诉他。
“他只让我管他叫肥秋,那是他直播打赏的id。”薛臣道,“开始我也不信他真的是游戏公司的人,所以对他的提议也没多当回事。”
那时候的薛臣沉浸在捞小钱的快乐里,每天为了那点打赏钱几乎占据了全部的时间,花费了全部的精力。
直到有一天,班上的一名女同学找到他,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在网上某个平台直播,还准确的叫出了他直播id的名字。
“那个女生……”薛臣讲到这里,脸上居然显露出一丝羞赧之色,“她跟我说她很喜欢我的直播,也喜欢我的人,想……”
他话没说全,俩人已经懂了。
“狗粮就免了,挑重点吧。”初雨面无表情说。
女生向薛臣真诚表了白。不过薛臣深知自己情况,没有第一时间同意。但女生却没有因此气馁放弃,即便被拒,也每天坚持在薛臣眼前晃,送礼物,送水,送零食,直播间里也大胆表白,甚至打赏。
种种作为,终于打动了薛臣。薛臣便以还礼为由,拿出一部分辛苦直播赚的钱,买礼物,请吃饭,看电影……
两人之间渐渐熟悉,关系也越走越近,最终发展成为男女朋友。
有了女朋友,薛臣作为男生的自尊作祟,他开始拒绝女方为他花钱,自己一力扛起一切花销。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姑娘居然这么能花钱,买包买化妆品买各种品牌的衣服鞋子也就算了,出门居然拿星巴克的咖啡当水喝,喝一两口拿着累随手就丢垃圾桶。
震惊如薛臣,曾经还试图劝一劝她,不要太浪费,但这种生活习惯早就已经深入对方的骨髓,根本改不了。
而正是拜了这败家女朋友所赐,薛臣辛苦攒的那点钱全部打了水漂。
他开始无力于应付这个女朋友,但对方除了败家一点,对薛臣简直无微不至。
新一学期马上到了,学费以及各种学习款项山一样的向他压过来。薛臣没了办法,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落在先前那位肥秋身上。
“我们没有什么具体计划,就是由我出面,去找一些看上去好忽悠的人。”薛臣坦白,“有些人脾气软好欺负,手里不止一个号,没了就没了。遇到一些不太好欺负的,肥秋也能通过网络手段,删除一些负面口碑的帖子,甚至还能对那人给予一些威胁——具体什么手段,怎么威胁,我都不知情,我只是单纯的替他办事,倒卖了账号,钱平分。”
薛臣对着二人,忏悔道:“我真知道错了,也正想和肥秋散伙。”
他愧疚的看着初雨:“你的那个号,是肥秋看上的,本来我不想的,但想到是最后一次,还是帮他了……刚刚也是我想在出手之前随便玩玩,真没想到会遇到正主……这号我也不打算给他了,至于对你的冒犯,你想怎么样,我都可以,行吗学弟?”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又苦着脸卖惨道:“钱的话,我手头有点紧,如果你们想要金钱赔偿,我过后分期付给你们,别的……你们随便提,或者干脆你打我一顿,解解气?”
话说得同时,薛臣跪着向前挪动了几步,真就凑到初雨面前,抓他的手腕掴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