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耀心思一动,侧过身来正对着他:“以前我们在一起时,你从来不会让我陪你做任何事。”
顿了下,纠正:“没有主动过。”
他也有让自己陪他,不过都要自己提出。
一次两次,翟耀乐意。次数多了,难免多心,觉得是不是他不愿意,自己死皮赖脸,惹不惹他烦心?
生出这种疑问后,翟耀也曾试探着撤离,对方想也没想,痛快同意。
当时他心寒,还有一点心死,自嘲:果真是自己犯贱。
初雨舔了下唇,纠结良久还是实话实说:“从前也有想让你陪过,不过怕你忙,耽误你学习……”
敢情是因为这个?
翟耀简直想笑。
“还有呢?”他问。
所幸话赶话说到这儿,干脆开诚布公。
“除了怕耽误我学习不敢让我陪你,还有不敢让我做过什么?”
“不敢打电话,不敢发信息。”初雨快速看他一眼,“每回你说回家,我舍不得,但都没拦过。”
翟耀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问:“不敢实话说不爱吃羊肉又是为什么?”
“那个……我其实……”
翟耀打断:“别跟我说你其实爱吃,鬼都不信。”
初雨长叹口气。
从前很多事儿他不敢说,也不愿说。如今被逼着说出来,反倒觉得没什么难了。
他坦白:“羊肉确实不爱吃,膻味重的,吃完就想吐。不过膻味淡的,口味重的,倒是也能吃一点。”
至于为什么不肯说。
他道:“以前在家吃饭挑食,我爸总要揍我。我像是他仇人,他看我哪儿都不顺眼。开始挑食就只是揍,长大一些了,会故意做我不爱吃的摆我面前,让我以毒攻毒,说吃多了就不觉得烦了。”
翟耀目瞪口呆,从没想到初雨家长的教育方式竟跟自己父亲有异曲同工。
“后来呢?”翟耀问,“你就假装爱吃,就为了让他不逼你?”
“没有。”初雨撇嘴道,“有次我被他逼着连吃几顿茄子,食物中毒,还过敏,送医院时候差点死过去。我妈知道后骂他虐待我,跟他大吵一架,带着我走了。之后没多久,他俩就离婚了。”
翟耀听的胆战心惊,听到后面,忍不住握住了初雨的手。
初雨居然没有躲开,手指勾着他的,轻而小幅度的摩挲。
“我妈离婚后,自己一个人带我。”初雨不由得问,自己主动吐露,“她从前工作就忙,离婚后还要带着我,两边跑来跑去,特别辛苦。我心疼她,想让她少操点心,我妈却自责,说就是因为她,我才被我爸虐待。”
他说:“其实也不算虐待,只是我爸那人有点极端。”
翟耀心道:那就是虐待。
嘴上问:“你是因为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万事不敢提要求?”
初雨终于点头:“我妈工作忙,先前因为我生病,跟她说了,她上着半截班跑来照顾我。之后工作被耽误,挨领导罚,连轴转了一个星期才把工作空缺补回来。就是因为这次工作,她眼底都青了,也生了病,却万万不敢再随便请假。”
初雨因此陷入自责,觉得自己是个小害人精。
“后来有事没事都习惯了说没事。”
有事自己扛着,没事更不需要谁来陪,谁来帮。
不过初雨对自己如此,对他人却很热心。
班上谁若是遇到点困难,他总要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邻里若是遭遇点苦恼,再冷的天儿,他都肯替人去跑,从来也没半句怨言。
遇上感激的,对他道声谢,
真心地、假意的夸他两句,他全当真。
不感激的,嫌他麻烦,骂他两句他也没事。
反正也是自己多管闲事。
他就靠着对别人热心,一腔热情真诚待人,来换取那一点点别人对他的肯定。
直到遇见了翟耀。
翟耀真优秀啊!
长得帅,个头高,学习回回拿第一。
体育好,默契足,打球俩人配合的最好。
全校的老师都在夸翟耀有出息。
全校的学姐学妹都在对着翟耀流哈喇子。
就只有一点,翟耀性格有点冷,跟同学之间不太合群。
全班、全年级的同学里,可能也就热情似火的初雨跟他打过几次交道。
遇到学校音乐节、篮球赛,也就只有初雨能代表全班和老师请的动他。
初雨一直觉得是万幸,是偶然。
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个必然。
早在初雨第一次闯入翟耀的视野,他的小世界,翟耀的眼里就只剩光芒四射的他了。
☆、十六个不欢而散
周五,最后一节是体育。
初雨酣畅淋漓的在充满沙子味儿的体育场打了一场篮球。
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四仰八叉,躺在操场的人工草坪上,感觉风一吹,里面的沙子就在脸上糊了一层“面膜”。
翟耀替体育老师搬走了器械,回来看到地上躺的没模样的人,走上前强行拉拽。
可惜任凭他拽,地上的人死活不起来。
“累,不想动。”初雨勾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像是在撒娇。
翟耀对他全无办法,叹了口气道:“先起来,带你去买奶茶续命。”
初雨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听到奶茶,还犹豫什么?
两人并肩往校外的奶茶店走,才进了门,抬头一瞧,双双愣住。
柜台收银后面,居然站着薛臣。
“欢迎光临!”
薛臣坚持着把这四个字说完才对着二人一笑。
“巧啊,来买奶茶?想喝什么?需要推荐不?”
薛臣身上套着件粉色印着店内LOGO的围裙,与他高个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初雨还想着春风和煦那事——澜大的学生,说话声音像学长。
会是他么?
他抬着眼和薛臣对视,目光直白且犀利,仿佛要把人活活洞穿。
薛臣被他看得一阵发毛,熟练的八齿微笑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偷偷侧目去看翟耀,心内不禁打鼓:“怎么回事啊这个热辣目光……”
那日他们一起吃饭时候,薛臣有注意到几人之间的关系。
点餐时候,闻栎看也没看,直接把菜单推给翟耀,让他点,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与谄媚——这说明闻栎只是个跟班,是翟耀的小弟。
而翟耀对初雨,却是小心翼翼的征询,又在他询问自己后,十分不爽的擅自决定。说明这俩人关系很不一般……或者,更直白一点,是翟耀对初雨不一般。
至于这个初雨,到现在他仍旧没能看透。
若说他喜欢翟耀,但从两人的互动中,却看得并不明显。这俩人之间,更多的是翟耀追着初雨跑。
初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着特别的关注。
先前请吃饭时候是,此时这个直白的眼神也是。
“咳!”薛臣出声,打断初雨的注视,“学弟,要不要尝尝我们店的新产品?”
他不等初雨回话,屈指敲了敲收银台前的一个宣传海报:“芋泥拿铁,冷饮热饮都有。”
顿了顿,又小声:“你俩是我学弟,点了我再送个杏干小零食。”
初雨习惯性扭头看翟耀。
后者也回看着他。
彼此对视了几秒,初雨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做决定。
“那行,就要这个吧,冷热各来一杯?”
翟耀没有异议,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被初雨一巴掌摁住了扫码仪器:“你钱不都给我了么?我请。”
薛臣默然的看着两人互动,忍不住摸下巴。
怎么几天不见,这俩人关系似乎变好了许多?
店里的另外一个女店员有事喊薛臣,薛臣应了一声,跑去库房帮忙了。
俩人便拿着小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
屁股才刚沾上凳子,初雨突然伏地身子,微微前倾:“你觉得他是不是春风和煦?”
翟耀挑眉:“你就是因为这个,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看?”
“啊?”初雨被他说得一愣,反应了数秒才意识到他说什么,“我有盯着他看吗?”
翟耀映着阳光,也压低些身子,与他拉近彼此的距离。
两人彼此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相对着望着。
初雨能从对方浅色的眼珠中,看到瞪着眼傻愣愣的自己。
他忽然有点脸红,掩饰性的咳了声,不自在的移开目光。
“你干嘛?光天化日之下的……”
其实人家根本没做什么,是他自己心猿意马,透露着心虚。
翟耀仍旧盯着他的脸,放在桌面上的手轻点对方的指尖。
“初雨同学。”他喉咙发干,唤了一声,“我们现在,可以从同学、室友,晋升为朋友了吗?”
初雨被他问的一阵害臊:“你有病……”
“嗯。”翟耀浅浅的应了,“骂的真好听,再多骂几句。”
初雨终于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笑声未止,薛臣端着餐盘,来给他们送喝的。
“杏干没有了。”薛臣抱歉道,“拿了点花生瓜子巧克力,你们凑合一下。”他保证,“下次有货了,一定给你们带点尝尝。”
两人道过谢,翟耀仰头问道:“学长,有空吗?”
这家店开的时间不长不短。比上比不过老牌连锁,比下比不过新店装修,即便距离比起其他离学校近些,但生意却是肉眼可见的差。
薛臣有点尴尬,回头看了眼空着的门口和收银台,道:“还行,你有什么事?”
“坐下聊聊。”翟耀指尖在两人之间的位置上点点,命令下完,才想起来问道,“方便吗?”
薛臣没回答,两腿一迈,坐下了。
翟耀等初雨挑完想喝的,另一杯推到薛臣跟前:“学长平时打游戏吗?”
薛臣看着面前的饮品,慢慢撩起眼皮:“……我抽空玩玩手游。LOL手游、吃鸡这种……”
初雨捧着杯子嘬了一口,听他们说话,闻听至此,忍不住道:“端游一点没玩过?《绝境》呢?”
薛臣莫名其妙,摇摇头道:“没有,没时间——我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哪有功夫玩游戏?就是手游也不经常上,玩也就打两把匹配,排位都不打。”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语,面面相觑。
薛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不知道他们搞的哪一出。
“不是……什么意思啊?”薛臣人傻了,“你们是专程找我?就为了问这?”
初雨还摸不准他是不是在撒谎,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反而是先挑起话题的翟耀,拿起一枚花生,一捏,沿着开口一分为二。
“我们想找人组个游戏战队。”他脸不红心不跳,瞎话张嘴就来,磕巴都不打一下。
薛臣和初雨同时瞪圆了眼睛,不确定的看着他。
“游戏战队?”薛臣更懵了,问道,“干嘛的?”
“打游戏,挣钱。”翟耀简明扼要,搓了花生的外皮,将白胖胖的内瓤丢进嘴里,“我缺钱,想找人帮我组队打比赛。奖金十多万,赢了大家平分。”
☆、十七个不欢而散
从奶茶店出来,初雨的脑子还有点蒙。
“组队比赛怎么回事啊?”起初,初雨还以为他是随口胡编的,就为了诈一诈薛臣到底是不是春风和煦。
直到翟耀当着他和薛臣的面,打开一个手机页面。
那上面正是有关于《绝境》的一场战队厮杀赛。
在此之前,初雨对这场赛事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这游戏还有比赛。
“其实比赛早就有。”翟耀告诉他,“这款游戏的前身,是国外一款不怎么受欢迎的冷门游戏,后被现在的公司买过来,二次加工,做成了这么一款带有国风元素的游戏。买过来之前,在国外就有比赛,可惜受众太少,比赛战队都凑不齐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初雨随着他说,打开百度去搜索,居然真的被他找到个贴吧。
和翟耀说的一样,这个贴吧的总人数都不足五百人,帖子更是少之又少,八卦吃瓜都没人吃。
他只简单翻了翻,就把手机放下,道:“这事儿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按理说自己比翟耀接触游戏的时间长多了,这比赛冷的自己都没听说,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哥。”翟耀道,“那天我不是去找人打电话问了点游戏技术上的事情?”
初雨想起来了,就是春风和煦直播那一天,他们因为主控视角的问题产生疑问,之后翟耀说找个懂行的大佬问一问。
原来那位居然是翟耀的哥哥?
亲哥吗?
他还有哥哥?
光洁的额头被人屈指弹了一下,不重,更不疼。
初雨下意识捂住,抬眼看过去。
“编排我什么呢?”翟耀问。
“只是好奇你还有哥哥。”初雨诚实回答。
“不是亲哥。”翟耀道,“姑姑家的孩子。”
那次问过了他哥,翟耀才知道,想要像春风和煦一样,把别人的账号据为己有,做出是自己的号的假象并不难。
只要技术过硬,会一个软件。
那软件是他们游戏公司的内部测试软件,游戏在更新发布之前,都需要在测试软件中进行简单的测试。在这个软件中,测试人员可以随意选择角色的主控视角——有些角色出现单独的BUG时,相关工作人员也会根据对方ID,在这个软件中测试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