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经纬沈岩都不记得了,总之那个人后来发现他喜欢男的,两个人也不知怎么就有了身体交流。不过他们倒是都清楚各自只是生理需要,并不存在什么情感基础。
有一次那个人曾经对他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可以去学表演当演员啊,肯定会红的。”
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这必定是个十分不靠谱的建议,但沈岩却不知怎么就记住了这句话。因为如果参加特长生招生的话就要经常出去集训,不用一直待在氛围让人窒息的学校里。
沈岩记得后来参加集训的时候,带队老师曾经评价他是一个很白纸的人。
冷心冷性,冷血冷情,对人有很强的戒心,即使与你亲近,也像是一种假装。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许缺少了一些社会交际的基本能力,但作为演员却是一块好料子,因为本来就是一张白纸,比带着个性色彩的纸更好上色。
沈岩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
再后来沈岩就顺利考上了戏剧学院表演系。他还记得录取通知下来的时候林月荷特别高兴,她一辈子没有大能力没有风光过几次,儿子考上了好学校,让她在邻里亲戚间很是长了几分脸。
她再嫁,沈岩心里并不怪她,反而对她存着两分愧疚,因为他是知道她是等着自己上了大学之后才正式答应跟吴叔在一起的。
在窗口站了一会儿,热风吹得额角都有了黏腻的汗,沈岩才往回走,他走到病房门口站定,透过门上的窗户看见了里面林月荷憔悴的脸。
此时他的胃部忽然开始疼痛起来,开始是胀痛,过会儿就变成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感觉,仿佛是一把粗糙的沙砾正在反复摩擦着他的胃壁。
又来了……
听说情绪连接着胃,情绪低谷往往就会伴随着胃部疾病。沈岩对此深有体会,前一次胃病犯还是联考表演那天,没想到这一次来得这么快。
他的背后冒出了冷汗,被走廊空调的冷风一吹凉意透进了心底。
深夜医院病房的走廊里很安静,他一个人靠坐在角落里,静静等待着那些疼痛慢慢消失。
晴天山谷里的视野很开阔,上山的游览车刚停稳,周行川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吴书羽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夏天山顶的大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懒洋洋地道:“我是真服了你了,大热天的非要自己找这种洋罪受,就是开个房打麻将也比这舒服啊周少爷。”
周行川活动了一下肩膀,“我都说你不飞就不用跟我上山了。”
“还不是莫蔷大小姐远程交代的任务,我敢不从命么。”吴书羽溜达几步,躲到了教练休息的树荫下面。
他是周行川的高中同班同学,没被他爸送到美国读书之前跟周行川关系一直不错,自然也就认识了莫蔷。
在美国上了两年学他爸才意识到不对,吴书羽这小子天生就没有读书的心思,在国外玩得更疯他还鞭长莫及,于是又把他弄了回来。
吴书羽刚回来就得知周行川这两天心情不好,非要拉着他出来玩,没想到周行川居然选了上山玩滑翔伞。
他站在一边看着教练给周行川穿装备,心思一转,道:“那女孩儿什么样啊,得有多美啊让你这么魂牵梦绕的。”
周行川扫了他一眼,“什么女孩?”
“噢,原来是男的,”吴书羽自以为开了个很好笑的玩笑,自己笑了两声发现周行川不搭理他,又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道,“你这副样子难道不是为情所困?我这双眼睛可是久经沙场,一眼就能看出来。”
“管好你自己就得了。”周行川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山上风大,说几句话就感觉嗓子干。
“我可听说了,为了她你连蔡营的剧本都推了,听莫蔷说那还是个大编剧?”
“跟那没关系,不过是个B角而已,去了也不一定能上台。”周行川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马上就要准备飞了。
他那天还是一个人去了试戏,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表现得一般,但蔡营还是给了他少爷角色的B角。舞台剧的主角,一个角色一般会由两个人表演,一方面是因为有的舞台剧表演日程紧,主角身体能力跟不上,就需要A角和B角轮换来表演。
不过另一方面,大部分的舞台剧设置A角和B角主要还是因为舞台剧都是现场表演,一旦A角出现意外不能上台,就必须由B角顶上。但同理,如果A角一直没有任何问题,B角也就不会有上台的机会了。
周行川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他心里清楚还是个在校生的他能演上蔡营剧本的B角,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了,但是……
教练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询问,周行川也回了一个OK,两个人一起向前跑了两步,风力瞬间就把他们带了起来,腾空而起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
吴书羽坐在草地上看着周行川的伞越飘越远,逐渐看不见了,打开手机也觉得百无聊赖,随手回了莫蔷一个贱兮兮的表情。等到他无聊到手机都快没电自动关机的时候,周行川终于回来了。
他一解开装备就看见吴书羽幽幽怨怨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周行川笑道:“看着我干嘛?我早说让你不要跟上来了。”
吴书羽掏出手机对着周行川拍视频发给莫蔷,“周大少爷安全到达,莫大小姐满意了吗?”
接着不顾周行川阻挡的动作,拉着他就往车上走,“我刚才都打听清楚了,山脚下有个温泉山庄,这两天正办旅游节呢,特别多美女!”
“大夏天泡温泉,你也不嫌热……”
第20章 煮玉米(3)
两个人下了山,没多远就到了吴书羽口中说的那个温泉山庄。
远远就看见的确是在办什么活动,看上去还挺热闹。
这温泉山庄冬天做温泉,夏天就做漂流生意,一茬子一茬子人坐着皮艇从上游漂下来,跟流水素面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而且估计以年轻人居多,时不时听见女孩子的尖叫声。
吴书羽看见从旁边经过的一群群穿着泳装的女孩子两眼放光,“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吧!你看天都快黑了,听说明天还有活动呢。”
周行川都懒得揭穿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连五点都没到。”
“你就不想在这里多待会儿?”吴书羽嘿嘿乐,“我现在觉得还是我们亚洲女孩子好,一个个都是又软又甜,不像外国女人……”
他话还没说完,周行川已经走去前台让定房间了。不为别的,刚才从山上下来,他浑身都是汗,现在只想去冲个澡,住一晚就住一晚吧。
两个人正在前台办入住,这时两个女孩子经过他们身边,一个略胖的女生忽然高声打招呼,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周行川?!你们也来这里玩啦?”
周行川回头一看,认出原来是一起排过《白日梦》的同学,他记得是叫肖雅来着。
“正好跟朋友在这附近。”周行川礼貌笑道。
吴书羽过来凑热闹,问:“你们也是周行川的朋友?”
肖雅略显羞涩一笑,挽住了同行女孩子的手,点了点头。
跟她站在一起的女孩子一直没说话,她戴着墨镜,穿着粉色的分体式泳装,披了一件防晒衣在身上,越发显得腰细腿长,身材十分高挑匀称。
此时她把墨镜一摘,道:“不是朋友,是冤家。”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的意味,于是吴书羽下意识地就去看周行川,果然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
不为别的,她就是周行川大一的时候交往过的舞蹈系女朋友,在他家放了个粉红衣服绒毛熊还被沈岩挑出来问的那个。
要说肖雅也早就对周行川有些意思,不仅特意跟他进了同一个社团,还费劲心思进了《白日梦》组,都是为了离周行川近一点,居然跟他前女友成了闺蜜,也是有些奇妙。
周行川那段大一时候的恋情开始得随意结束得也很潦草。两个人是军训的时候认识的,女孩子分到他们这个班做举牌手,周行川正好是班长,两个人男帅女靓很是登对,军训结束的聚会上被其他同学一起哄,半推半就地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后来一学期没结束,女孩子就开始嫌周行川不体贴,周行川也受不了她三天两头拿网上各式各样的段子测试他,一来二去三言两语就分手了。
吴书羽不知道这些,只当是她们对周行川有意思,还在说些俏皮话,周行川赶紧找了个理由搪塞她们,拉着吴书羽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着他们离开,肖雅有点不高兴,“跑那么快干嘛,还能吃了你!”
“周行川这人就是这样,别看看起来还挺靠谱,其实逃避起来一把好手。”舞蹈系女孩撇嘴道。
“对了,”肖雅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情,神秘兮兮问道,“你还有没有给沈岩发那些东西?我上次去教务处整理资料,看见他好像又换了电话号码了……”
“我发了两次就没发了,怪恶心的,况且人家肯定也会拉黑的,”舞蹈系女孩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不会一直在发吧?还知道他换了电话号码……”
“没有没有,”肖雅立刻连声笑道,“多无聊啊,我就是说说,开个玩笑。”
“不过那个沈岩的确是长得挺好看的,跟个女孩子似的,怪不得田昕叫他去演《白日梦》的男二呢……”
“就是一个娘娘腔,你是没看见在组里排练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走远,肖雅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是真把自己当女的了我觉得,他看周行川的眼神我都觉得不对劲,他不会真是同性恋吧……”
林月荷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才准备出院,久到季节都变成了多雨的时候,天气也不那么热了。
沈岩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学,学费、生活费、林月荷每月化疗的医药费,仅仅十万块钱是撑不了多久的。
“妈……小姨他们那边,能不能借一点钱?还有爷爷奶奶那里,多少应该会……”
“你小姨那一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跟你姨夫都是今天花完钱不考虑明天的,”林月荷坐在床边,化疗让她看起来非常消瘦,唇色也是苍白的,从第二次化疗就开始掉头发了,稀疏的一缕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窗外朗朗的白光照进来,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过曝,“能借到的我已经问了一圈了,你爸爸那边,我还没问……”
原因沈岩也是清楚的,当初知道他爸在外面找了小三,林月荷的态度是他很多年都没见过的坚决,是再难都要跟他爸老死不相往来的。
“嗯,我知道了,”沈岩把箱子的拉链拉上,“我把手上的钱都留给你,至少还能支撑到做手术的时候。”
医生说她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那种,至少还要再化疗三到四次才能根据情况决定手术的时机。
“你手上哪里来那么多钱?”林月荷是知道沈岩的经济状况,从他上大学开始,她没给过一分钱,都是他自己做兼职暑假工挣学费。
“我之前打工攒下来的,找朋友借了一点儿,”沈岩背对着她,把箱子从地上提起来,“同学家里挺有钱的,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我在那边找了一个兼职,到开学前还能挣一笔钱。”
“好,好,”林月荷从床上站起来,没有插留置针的那只手从床栏上借了一点力,仿佛一个很是上年纪的老人,“你不要耽误学校里的课。”
“嗯。”沈岩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沈岩就坐在车站里等车了。
这次他没坐高铁,火车虽然要坐八个多小时,但价格整整比高铁票便宜了一半。
小县城的车站人很少,候车大厅里很是空旷,不远处有个中年男人坐在那边,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吃,看上去像是煮玉米。
沈岩呆呆地想,为什么不管什么的车站,总是有人在吃煮玉米呢?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了起来,锁屏界面上推送了一条时事新闻。
“定川市郊外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警方正在追查死者身份……”
第21章 蓝莓果酱(1)
周行川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把车停回车库之前看见一楼客厅里亮着灯就觉得有些奇怪,推门进去才发现一些行李还堆在门边不远处,住家阿姨林姐正在厨房里做着什么东西,就明白是他妈妈提前从郊外的别墅回来了。
周行川在一楼没看见他妈妈,走近厨房自己拿了一瓶水打开喝,问林姐道:“我妈呢?不是多要多住几天,怎么回来了。”
“可别说了,”林姐正在煮鱼汤,说着把一把枸杞放了进去,“西塘山那边好像出了命案,来了好些警察,太太晚饭都没吃连夜就赶回来了,说兆头不好。”
周行川知道他妈是很信这些命理风水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最近按说到了八月尾上天气也该凉了,白天却还是连着燥热,昨天周妈妈就带着林姐一起去西塘山上的别墅避暑。那边是定川的远郊,人少空气不错,还比城里凉快。
周行川又问:“知道是什么命案吗?”
“不清楚,听说死的是个年轻小姑娘,被人杀……”
林姐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客厅里周妈妈扬声道:“小林!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提了吗?”
林姐闻言噤声了,周行川笑了笑走出去,道:“妈,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你懂什么,我请了菩萨在家里的,”周妈妈道,“冲撞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