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熟练地转起了话题。
左煜穿了一件驼色的大衣,勾勒出他挺直的身板。凌曜捏捏他的肩膀,没有虚高,真的被他的肩撑起来了。胳膊也很紧实,很健康。
凌曜多摸了两下,夸了一句身材好。
左煜得意地扭扭肩,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那是,哥差点被选去做模特。”
“男科医院传单的模特?”毛烈搬着桌子吭哧吭哧地说。
凌曜笑笑,转正了身子,退出了这场闲聊。
左煜被说得发了火,用行为教育他何为祸从口出。
他在身边的打闹声中又走了神。腰突然让人戳了戳,凌曜躲了一下,一低头发现左煜给他递了一个大红包。他被闪了眼,说:“夸你一句还有钱拿?”
左煜:“嗯?”
“年都过了,你想当我长辈?给我包什么红包,想占我便宜?”凌曜打他的手,要他赶紧收回去。
左煜也琢磨出不对了,他俩现在这状态……确实很像在占人家便宜。他只能说:“你就把它当包装袋,撕开看看。”
凌曜:“行吧。”
到底还是没接,他就着左煜的手撕开了红包,露出了里面红红的……山楂片。
凌曜:“……”
左煜开心地举起山楂片晃了晃,“你看,新年多吃饭,身体好才能学习好。”
凌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经挂上了笑,“谢谢你的祝福,你自己留着吧,你也需要。”
左煜啧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给我吃了。这么见外。”
凌曜语塞。
确实,自从有了“小饭桌”,他俩的东西就没分过你我了。
而且这“小饭桌”隐隐有向外扩张成2?3的覆盖范围,前后桌的人吃了个零嘴又会给他们补回来。
其实凌曜挺想维护“小饭桌”的私人属性,奈何所属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也没法开口。
他把山楂抽了出来,整齐码进饼干的小铁盒里——齐整的归纳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很重要,剩下的可以用来做收纳的东西全让他们二次利用了。
何铭一来,就用他那双眼温柔地看着班里的同学,过年吃得有些肉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好像春天播苗的辛勤老农,看着自己的劳动充满了幸福。
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开始喊“新年快乐”,左煜嚎了两遍,把沉默的同桌那一份也喊出去了。
何铭笑着压下手,“课代表收作业吧。”
听了这话,班里又闹了起来,何铭只是笑着看这群青春期的孩子们。
凌曜埋头整理作业。左煜让老何笑得不自在,他搓搓胳膊,像一个深沉的老者一样开了口,“老何真的该找个对象了。”
凌曜一睨,“你这又操的哪门子心?”
左煜:“关爱关爱空巢老人嘛……”
前边的“大毛领”扑簌扑簌抖了半天,一看就知道又在偷听。
左煜毫不留情地揪下一根毛:“貂,别光乐啊,鼓个掌啊。”
“大毛领”颤了最后几下,挺直了背,离他们远了些。
凌曜:“……”
晚上换上统一的校服回到学校,深色调并没有压制同学们欢喜的心情。
三个年级的大广播此起彼伏,校园里连片刻的安宁都没有。
无所事事的凌曜在左煜的邀请下跟他玩起了五子棋。等左煜画棋时,凌曜直觉不对,抬头一看,何铭不知何时来了他俩桌前。
左煜正仔仔细细给自己的“黑棋”涂上实心,一点没有分心。
凌曜神色淡然地跟他对视片刻,何铭却点点头,走开了。
凌曜:?
他目送着何铭一路溜达,这位如老父亲一样关爱着同学们的班主任转身迎上他的视线,手上推了推,大概是要他继续。
一个好学生最重要的特质就是听话。虽说凌曜平时左耳进右耳出。
但现在……既然何铭要他继续,那他就只能开开心心跟左煜玩上了一盘又一盘,草稿纸都去了一大叠。
结束时,凌曜感叹道,“你一学期用的草稿纸都没今天用得多。”
左煜责怪一样瞄他一眼,“瞎说,得一学年。”
凌曜:“你还挺谦虚。”
等到广播结束,何铭站上讲台,“同学们,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凌曜:“……”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这年过得开心,进了教室也收收心。马上就高三了,时间有多紧迫大家也知道。这学期我们将按照学校要求结束所有新课教学,并做第一轮总复习……”
老何说话跟读课文似的,凌曜听见左煜不停打呵欠,到最后甚至还撕了张纸出来。
他转头一看,发现这人卷着一角轻轻擦拭着眼角泌出的泪水。
凌曜被这矫揉造作的画面惊着了,一时半会没挪过眼。左煜似有所觉,抬眼盯着他,看人一脸呆傻样,忽做娇羞媚笑状,手腕一甩,那纸轻飘飘地在凌曜鼻尖点了一下。“看够没?”
凌曜头皮发麻,“妖孽。”
左煜一怔,“你是哪个山头的小道长?瞧着倒是细皮嫩肉,既然进了本王的洞,那就留下来跟本王吃香的喝辣的,早日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
凌曜:“……”
他转过头去,对着墙叹了口气。
这见缝插针的爱,实在防不住。
何铭抒完情就开始了正事——得调调座位。变动不大,都是走到人跟前去说的。看着何铭朝这块走来时,凌曜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左煜好笑地看着他,“知道我的好了,舍不得了?”
凌曜扫他一眼,眼里说不清什么情绪。
左煜安慰他,“我进步这么大,老何哪能做过河拆桥的事。要是真调了,那我天天划船来看你呗。”
“嗯。”
声音很紧,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左煜讶异地看他几眼,咕哝着低下头。
何铭离开后,凌曜放松下来,被他掐皱的书角也露了出来。左煜笑道,“想不到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凌曜冷冷地睨他一眼,耐心抚平书本。
左煜摸着下巴,“不要再装出一副“我不在乎”的模样啦,你的心我都懂啦。”
凌曜:“……”你懂个屁。
凌曜不想左煜分走,只是因为左煜是他的朋友,他不确定这人能否和简语一样哪怕隔开了也坚持维系二人之间的友谊。
因为朋友少,他的独占欲还挺强的。左煜这朵走哪开哪的花,用不了两天就能把他给忘了。
而且,他和左煜期待的绝对不一样。
这样想着,凌曜又冷硬了些。他将书本整齐放好,书袋塞得鼓鼓的,每科都和附属的习题、文件夹挤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成果,他开心的呼出一口气。
“你这跟没收拾有什么区别。”左煜破了一盆冷水。
凌曜一个眼刀甩过去,左煜冲他掐起兰花指,上下游走缝起了嘴。
怎么这么多话呢。
新年后遗症实在太严重,肚子里的馋虫时时刻刻搅动着大家的思绪,其中以训练加倍的左煜更为严重。
凌曜感觉身边好像坐了一只老鼠,趁人不注意就开始咔擦咔擦吃东西。他听着那脆脆的咀嚼声咽咽口水,有点勾人呢这动静。
左煜嘴里嚼着糖渣,冲凌曜臭显摆,“不是我吹,就我这技术不用一小时,我能把我对手打得哭着找教练。”
凌曜跟开心果一样掌,根贴合,五指张合给他鼓起掌,就他这豁出命去的架势,不赢都对不起他。
左煜很受用,开心地抛给他一颗夹心软糖。
进了三月,凌曜数着日子算春天何时会来到。穿着棉服上了几节体育课后,他开始怀念起春夏能够轻松舒展的身体了。
回了教室,这身厚重的衣服又会让他在温暖中昏昏欲睡。
左煜把小说一合,突然对他说:“寒来暑往……算起来,咱们同学一年了,再严谨一些,就五年了。”
凌曜内心嘀咕怎么就突然忆起往昔来了,还不忘问他,“你是怎么严谨出多的那四年的?”
左煜:“……”
“咱们做了一年同桌,我对你好吧?”左煜重新掌握话语权。
凌曜:“是。”
左煜一拍桌子,““是”是什么意思?好就好,不好就不好,你就不能黑白分明一点?”
凌曜:“嗯,很好。”
左煜满意点头,“那我委托给你一个重任,你能完成吗?”
凌曜恍然大悟。左煜说话句句留坑,现在高举着“忘恩负义”四个大字哪许他说出“不可以”这仨字?
“这周末我的比赛……”左煜把沉默读作默许,他掐掐手指,“我任命你为我的拉拉队队长。”
凌曜:“?”什么玩意儿?
左煜看着他的脸色,“不要觉得你胜任不了,前队长对你很满意,表示愿意让权。”
“前队长是谁?”凌曜问道。左煜这拉拉队更新换代还挺快?
“江眠。”
“你别觉得我这是草台班子……”左煜辩解道。
凌曜想,这哪是草台班子啊,不就是亲友团吗?
“做我的拉拉队要经过我亲自考核。我对你很满意。代理队长余荇和前队长江眠都在外地上学,所以我琢磨琢磨,吸纳你进组织,帮他们继续辉煌成就。”
凌曜乍舌,说得真好听啊,还要他亲自考核,这标准是不是who good who up?
左煜:“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你也不用非要到场。”
凌曜:“?”不到场的拉拉队,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等我们出来,你就给我来束鲜花,再给我来瓶水就够了。”
凌曜闻言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亲力亲为的左老师,连流程都自己安排。
左煜腼腆一笑,“干不干?”
凌曜:“但是事后才出现的拉拉队,会不会太垃圾了。”
左煜严肃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凌曜:“……”
左煜:“你的队员会帮你把控场内的。”
“我还有队员?”凌曜一吓,转着的笔啪一下落了地。凌曜心疼地捡起来,发现笔尖磕歪了。
这大概是什么不详的征兆。可惜凌曜当时没有意识到。
“当然了。”
凌曜:“我能问问有多少队员吗?不会算上江眠他们就仨吧?”
左煜啧了一声,“多着呢,我生日那次你见过的就有四个,这四个都是骨干。还有其他人等进群了你自己看。”
凌曜傻眼了,“还有群?”
这是多么庞大的组织,他居然还敢出言不逊。
“这不废话吗?没个圈给你们筐住,我能组织起来嘛?”
左煜谨慎地观察了一下门口,确认安全后,摸出手机,直接把人拉了进去。
凌曜:“你别……”
左煜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你是我钦定的人,我罩着你呢,怕什么?他们敢骚扰你你告诉我,我把他们踢出拉拉队。”
凌曜噗嗤乐了,说:“行吧。”
回去可能要关掉好友申请?凌曜在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好像这群人是洪水猛兽似的。
下课去洗手间时,迎面走来一个高个短发女孩,挂着一张笑脸,凌曜心中感叹热情真好,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好。两人正要错过时,那女孩突然叫住了他。
凌曜:“?”认识?
见他一脸冷漠,这女生也没觉得尴尬,大剌剌一笑,“不认得了?”
凌曜:“啊……不是。”
看出他眼中的纠结,女生一乐,把头发往后一掀。
凌曜:“徐乐苗!”
徐乐苗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发放下来,胡乱地抓了抓被弄乱的发丝,“我刚在想,你要是不记得我了我该怎么办。别被人当疯子。”
“怎么会。”
徐乐苗笑笑,挥手告别了他。
凌曜被这一打岔,也转身回了教室。
坐到凳子上才想起来,他明明是要去洗手上沾的墨。
左煜看他一眼,“做我拉拉队队长也不至于高兴得忘了洗手吧。”
说着拉着人站起来,又往卫生间去了一趟。
这会人多了,男厕的烟味飘出来。左煜忘了要凌曜戒烟的那套说辞,跟牵小朋友一样带他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请吧。”
凌曜看他两眼。
左煜乐了,“要我给你洗啊?行。”
说着就挽起了袖子。
“不。”凌曜赶紧拒绝了,在水流下细细抠了好久,还是没能洗干净。
左煜遇到了熟人,就站在洗手池旁跟人闲聊。
凌曜默默冲着手,也没好提要走的事。
左煜转头,见他盯着自己冲手,眉头一挑,“多大人了还玩水?”
“好了。”
“那走了……”左煜跟那个朋友说完就走,凌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左煜从兜里拿出面巾纸,抽了一张递给他。
“谢谢。”
“弄好了跟我说就行,大冷天的不嫌冻啊?”
凌曜活动活动骨节,“其实我洗的时候还以为学校给我们通了热水呢。”
左煜嘴角一勾,“傻。”
凌曜:“……”
晚上回了家,洗漱完后,凌曜锁好门打开手机。他看了一下,估计是左煜叮嘱过什么,那几个骨干只在群里带头表示欢迎,没人来加他。
一群人用表情列了队在群里等待江眠这个前队长的卸任演说,在大家的期盼下,江眠发来一个字:滚。
又吆喝着要新队长来一个就职演说,凌曜想了一下,决定学江眠的直白模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