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找我有事?”
外面兵荒马乱,沈随气定神闲地坐在电脑桌前刷试卷,跟路澄说话的时候甚至头都没抬。
“条子来网吧查岗了,你不跑?”路澄满头黑线。
“哦?”
沈随笔尖一停,抬起头认真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跑?”他注意到路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份证上,挑了挑唇,“你未成年?”
草,路澄心里暗骂。
“这里不是躲查岗的好选择,趁早出去找个好地方吧。”沈随低头翻试卷,显然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意思。
“哎,讲个条件行不行,你帮我遮掩下条子,老子给你……”
路澄凑他桌子边上,瞄一眼沈随枕在手臂下的试卷,继续补充,“你不是喜欢做题吗,老子给你买88套限量版高考经典珍藏。”
沈随手里转了下笔,半眯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
“第一.你我互为路人甲,我没有义务帮你;第二.我们知识分子有节操,不干架不骂人,当然也不能帮你做伪证。”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运动外套,修长的手指伸出来,跟袖子一样白,在人面前晃的扎眼。
“……”路澄胳膊挨在桌子边上一撑撑了个空,被沈随噎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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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剩这一间了,进去看看有没有情况。”
突袭大队查到201门口,准备收割最后一茬网瘾歪苗。
吱呀——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
在电脑桌前并排端坐的两个人,一点都不惊慌。
沈随甚至还抽空换了一下写空的笔芯。
三位民警背着手走过来。
经过路澄身边的时候,他抬起头,露出如沐春风的假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歌颂——我,就是祖国的花朵。
“……”
突袭大队在查岗面前第一次失去判断,直觉自己很可能遇到了两位强劲的对手。
沈随在桌子下面动了一下被压制的膝盖,电脑桌轻微一晃,被路澄用胳膊及时稳了回去。
兄dei,不想要手机了?你他妈再给老子动一个试试!
暗中互掐的两位少年心照不宣地错开视线,低头去写桌上的试卷。
突袭大队走到桌子旁边,看到两张身份证叠在一起,大大方方地放在桌角。
路澄那张倒扣在下面,靠沈随的身份证打幌子躲过一劫。
突袭大队走过来扫一眼沈随的试卷,上面的题目已经答了大半,不光笔墨新鲜,连公式都写的整整齐齐。
是真的在做题。
路澄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背着人偷偷在裤缝线上擦了擦手汗。
他在民警进来之前抢了沈随的手机以示要挟,从而成功夺来一张试卷。这会儿表面上有模有样地拿着笔,其实早把有答案的那一页偷偷垫在卷子底下等抄。
突袭三人组里,其中一位女民警眼尖,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没看到草稿纸,怀疑他俩有猫腻。
“你俩做题目不打草稿纸?”
沈随眉梢微挑,没有反驳。
路澄心里咯噔一响,完了,失策,这欠揍玩意儿果然是来装逼的。他脑子疯狂转动起来,想着一会儿该怎么给自己脱罪。
沈随欣赏够了路澄抓耳挠腮的样子,轻笑一声,“我不需要。”
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沈随从地上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套新试卷,现场直播解题过程。
他的心算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在读完选择题的同一时间,就把答案写出来了。
草稿纸?那是真的不需要。
路澄跟在后面看傻了眼。
两个人用精湛的演技赢得了突袭大队的信任。
其中一位大队长,甚至在走之前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准备带回去当教育素材。
困境解除,民警三人组前脚一走,包间的和谐被一秒打破。
电脑桌哐当一响,路澄倒拿着沈随的手机离开凳子,笑得特别猖狂。
“知识分子,跟不良少年同流合污有没有被爽到,开心吗?哈哈哈!”
沈随目睹他这个无法无天的笑法,动了一下眉,一双漆瞳深不可测。
“你凭本事让我爽,那不仅开心了,还要说谢谢。”
?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有点不太对。
路澄皱了皱精致的鼻子,心里没琢磨明白。
算了,管他的,还是早点开溜比较好。
他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忽然听到密集的脚步声,把二楼过道的地板踩得咚咚响。
路澄耳朵一嗡,装作挠背的样子,迅速把自己正回了座位上。
突袭大队去而复返,后面拖着二、三、四……六条小尾巴。
“尾巴”们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网瘾少年乖巧就范的悔恨模样,听从民警的指令进门站好。
“两位小同志,辛苦打扰一下,我们这次回来是有事情想拜托你们。”
大队长正了正胳膊上的红袖套,转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俩。
路澄一紧张,歪了笔头,把填空题的答案抄到了选择题上。
“是这样的,鉴于你们在网吧,树立了一个热爱学习的好榜样,我们一致决定把这个优秀行为进行现场宣扬,让其他网瘾少年得到深刻的反省认识。”
大队长往后一指垂头丧气的“失足少年”,让六条小尾巴过来排成一排,蹲在墙角看他俩做题。
“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什么是‘祖国的花朵’,再看看你们,简直就是‘祖国的秤砣’!”
本该是秤砣一员,侥幸逃过一劫的“国花澄”,手里攥着黑笔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沈随看了看身边的假笑男孩,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抄错答案的地方点了点,故意当着突袭大队的面开口提醒,“刷题的时候要集中精力,你这个答题质量,不如直接去抄答案。”
路澄心里虚的一比,生怕沈随当场跟他撕破脸,连忙开口给自己打掩护,“这题我不会,你教我。”
他抓着试卷挪过去,安静的房间里突兀地传来“啪叽”一声响。
侥幸把自己反锁在厕所,却不幸被警察叔叔用前台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提溜出来的裤衩,看到他澄哥求知若渴的好学模样,差点当场晕过去。
民警大队长站在旁边,为二位“贤才”的勤奋品质啪啪鼓掌,“学学人家这种刻苦求真的精神,堪称当代高中生的优秀榜样!”
——当代高中生的优秀榜样!!!
——优秀榜样!!
——榜样!
——!??
裤衩泪流满面。
草草草,救救孩子,俺的底裤……不底线,已被现实轰成碎片。
“警察叔叔,我是良民,那什么……不小心进来找下兄弟,真不是来上网的!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转眼又被带进来四个中枪的。
蛇皮跟他叫过来的倒霉帮手,这会儿抱着头蹲在地上排成一串鹌鹑,臊着脸皮眼巴巴地跟民警解释。
“还嘴硬呢,你不是过来上网的,一看到我们揣着身份证往外跑什么?”
蛇皮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今儿个真他奶奶的点背,跟人约个架,还没碰上面呢就被条子逮了。
想他蛇皮在邻方四所高校打遍无敌手,从来没撞过这种大运,奶奶个熊,路澄这小子是不是有毒。
路澄人坐在对面,跟他心有灵犀地打了个喷嚏。
等到头抬起来,全场安静如鸡。
两位约架的当事人对视一秒,蛇皮脱口而出,“操。”
大队长往他脖子上拍了一巴掌,“操什么操,秤砣中的战斗砣,被查岗了还不老实,是我们的决策不够英明,还是知识的力量不能感化你?”
蛇皮抱着脑袋猛虎落泪,“我错了,我不是,我没有。”
“等等,把你那胳膊抬起来给我看看?”女民警站在旁边,热闹看到一半,一眼叨住了蛇皮藏在短袖里的大花臂。
大队长眯着眼睛上手搓了搓蛇皮的黑膀子,心里有了数。立刻让人下楼找了块湿抹布回来,把蛇皮今天早上辛苦拍上去的纹身贴给抹了。
蛇皮心痛地直吸气,过了今夜,他还有什么大哥的自尊,面子全他奶奶的丢到太平洋去了。
“我靠,这也太他妈精彩了。”路澄压着动静趴在试卷上,笑得整张桌子都在抖。
沈随看到他这个幸灾乐祸的样子,笔在手上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照着他的凳腿踢了一脚。
“……”路澄前一分钟还在嘴角疯狂乱他妈上扬,下一秒直接凳腿一歪,把搁在桌角的身份证失手掀到了地上。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路澄希望回到他刚进201包间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先把沈随打个半死!
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套路的选手存在,你他妈属芝麻汤圆的吗,怎么切开来全是黑的??
“其实我跟他根本就不熟,一开始帮忙打掩护完全是因为形势所逼,毕竟手机捏在别人手里,不照做的话就会从窗口丢下去。”
沈随规规矩矩地站在民警面前,摆出一副在班主任面前受训的好学生模样,言辞恳切地把路澄卖得干干净净。
“警察叔叔,你听我解释!”路澄伸出尔康手,简直快要热泪盈眶了。
“还狡辩!一边站着去!”大队长冲路澄瞪着眼,顺手把沈随的手机从他兜里抄出来,指着这一群秤砣,“你们今晚一个都跑不了。”
窗外夏风悠悠,一个本该激情澎湃的夜晚,注定成不了热血少年一战成名的回忆。
突袭大队的民警叔叔实在是个狠人,中途灵感一起,从沈随那儿拿了一张空白试卷,去楼下复印了十一份上来。
在不良少年组的震惊目光中,他指着新鲜出炉的试卷发了话,“念在你们认错态度良好,我们决定酌情放宽处理。你们几个现在排队过来拿试卷,谁先做完谁回家。”
“……”
卷子到手十分钟后,以路澄、蛇皮为首的两派人马,为了顾全大局,决定今夜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共同抵御数学试卷的伤害。
生活要是魔幻起来,真他奶奶的比小说还精彩。
沈随施施然合上“五三”,离开闹剧现场的时候,路澄正在扔骰子做选择题。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路澄恨不得将其化作见血封喉的暗器,飞过去“嗖嗖”扎死他。
“不良少年,跟知识分子改过自新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爽到?”沈随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行李箱的拉杆,挑衅意味十足。
简直嘴脸丑恶,令人发指!路澄“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被蹲在旁边的裤衩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
“澄哥澄哥,大局为重,条子还在呢,消消气……”
沈随唇边绽出一抹含蓄的笑,给了他一个“您请自便”的手势,悠哉悠哉地拖着行李箱走出“日”天网吧。
一直没动静的手机,在黑夜中“嗡嗡”亮起了屏幕。
?作者有话说:
随哥:媳妇儿,you can really dance.
这章继续抽一百个小天使送红包儿~
第3章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沈随走出“日”天网吧,满脸纯良立刻被浮出眼底的野性所覆盖。
他动作娴熟地翻包拿烟,弹到唇上含住,然后才懒洋洋地按下接听键。
“车子到了吗?”他的语气淡的听不出情绪。
“快了,十分钟前接到通知,人已经到了半路。”
手机那头的管家沉吟片刻,试探性地插入一句,“随少,先生让我叮嘱您,好好在那边生活,有什么事就跟路先生讲。”
态度含蓄、用词温和,显然是特地经过一翻加工。
沈随嗤笑一声,不用猜就能想象出沈若风的说辞,也就管家替他掩饰,把自生自灭四个字换成好好生活。
不过再怎么不忿,也没有办法,沈若风停了他的零花钱跟银行卡,摆明了要让儿子好好尝尝被发配的苦头。
沈随沉下脸色,挑衅勾起唇角,“我要是不愿意,他打算怎么办,直接让沈家的户口本上少一页?”
管家对这父子俩的冲突心知肚明,沉默片刻,选择性地跳过他的嘲讽,“先生还说了,在您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之前,只能暂时住在S市。”
“我妈的忌辰就快到了,他难道不打算让我回去?”
“先生说,这要看您的表现。”
沈随握着手机锁紧眉头,眼底闪过一片戾色。他按捺住心头不快,靠在墙上吐出一口烟圈,手臂内侧有些绷紧。
沉默两秒,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平静地问,“掌控好脾气的标准是什么?”
管家官方而不失礼貌地回答,“先生会定期向接待您的老朋友进行了解。”
沈随无声冷笑,沈若风宁愿相信外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多么讽刺!
他如是想,却又压抑怒气把烧到嗓子的那把火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因为沈随很清楚,他必须要回去。
街对面的霓虹灯牌把他漆黑的瞳孔点染出两分烟火气,沈随轻轻滚了一下喉结,下意识地按了按左手的掌心。
那里有一道淡得看不出形状的陈年旧疤,不细察的话,连自己都会忽略。
管家听到对面没了声音,以为沈随已经答应,随后补充说,“还有一项,那位家里应该有个儿子。上回跟先生聚餐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机屏保照片是一个五岁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