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了一下利弊,严主任罚了沈随一万字的检讨,把人放回来了。
路澄绕过沈随回了座位,一挪凳腿靠上后墙坐下。
裤衩回过神来,转过来问,“澄哥,你是不是早知道学霸藏着掖着了?”
“知不知道怎么的,他变个身我还得包个大红包奖励下?”
路澄被问烦了,“啪嗒”一声把书扔进桌洞。
裤衩看得出他澄哥心情不太好,很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铃声一响,郭立方夹著书本进了教室,往最后一排扫了一眼,看到沈随回来了,心里吊着的一颗石头放下了。
“马上啊,就快到期中考试了,不知不觉已经半个学期过去了,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上次月考有了很大的进步,要争取保持到最后,千万不能松懈。”
郭立方简单总结了一下,早上动员大会的讲话内容,很有心地没提其他事。
大家坐在下面也都明白,班级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不知道是谁想起来,郭立方在考试之前给他们画了张大饼,立刻高着嗓子问了一句。
“老班,说好上回考好了搞团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影儿啊?”
“想搞团建啊,行。”
郭立方事多忙完了,经过大家一提醒,想起是有这么个保证。
三中每学期各班都有一份团建日名额,按照传统,大多数班主任都安排学生在教室搞自习。
郭立方组织他们周五去爬山的时候,谢东海坐在大巴上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我进高中以来,还是第一次等到真的团建日。”
“也就咱老班好说话,换我以前班主任,还团建呢,大耳刮子呼你清醒。”
李齐拿着点名册站在过道,抽空跟他搭上一句话,够着脖子左顾右盼,“马上就出发去景区了啊,要上厕所的赶紧了,上路了离服务区停靠远着呢。”
路澄帽子盖在头上打瞌睡,被他一嗓子喊醒了,胳膊抬起来顶到了旁边一截手肘,拉开帽子一看,发现沈随坐在旁边,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上车之前,郭立方为了方便点人数,让他们按座位就座。
路澄本来想找裤衩换位置,没想到沈随贴着他就坐了下来,理由还很充分,按普通同学的关系处,没必要连这个嫌都避。
路澄没话说,索性盖上帽子闭眼睡觉。
郭立方最后一个上车,穿一身藏青色的运动外套,手里还杵把登山杖,跟司机师傅打招呼,“人都点齐了啊,师傅,那咱们走吧。”
“好嘞。”司机师傅拧起钥匙发动油门,顺便把挂在前面的车载电视跟在后面开了。
车厢里热热闹闹的,到处是开零食袋子的声音。
沈随从单肩包里拎出来一瓶饮料,递到路澄手边问,“喝果汁吗?”
“不会又是胡萝卜汁吧?”
路澄低着头无聊刷朋友圈,思绪没回笼,顺口应了一句。
刚说完,自己愣了一下,目光有点黯。
“不是。”沈随晃了一下手里的苹果汁,表情很自然。
路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得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意,准备拒绝的时候,听到了沈随的补充。
“去晚了,没有新鲜的胡萝卜汁了。”
路澄“哦”了一声,“那你先放着吧,渴了再说。”
沈随没说什么,把苹果汁卡到了他前面的收纳网里。
车载电视里还在放映精彩的科幻大片,场景特技做得相当华丽,周围的同班观众们时不时就发出“哦”的惊叹。
路澄觉得车子摇晃得厉害,捏了下山根,把旁边的窗帘放下来,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把嘈杂的人声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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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个小时的车程颠簸,总算到了景区。
郭立方兴高采烈地领着他们下车,手里挥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面小红旗,语气特别振奋,“同学们,我们到郊外的大山了,这可是块人杰地灵、心想事成的风水宝地,往年的毕业生快高考的时候都会来这儿沾沾喜气。”
“沾沾喜气,我没听错吧,这么个一眼望去连个杂货店都没有的旧山头,就算想拜文曲星也得有庙吧?”
裤衩拎着一瓶矿泉水下了车,四处乱瞄了一阵,脸上有点失望。老郭同志的眼光就是这么务实,说来爬山绝对没有别的娱乐途径可走。
路澄摘了耳机,头上反戴一顶棒球帽,站在沈随旁边佯装淡定。
两人一路没咋说话,主要是他在避着,以防自己胡思乱想。
相比之下,沈随就很坦然了,给出去的关心全在暧昧可控的范围内,路澄想介意都找不到理由拒绝。
“这儿我好像来过。”高勇勇看到山脚下立了块石碑,模模糊糊地写着“状元”俩字,两手一拍,特别肯定地告诉周围人,“想起来了,中考那年我妈跟我姥带我过来祈过福。上面有个‘状元亭’可灵了,里面供了块石头,摸摸能沾福气。”
“那咱们赶紧上去看看。”
高勇勇这么一说,不少人跃跃欲试。
郭立方带着他们往上走,走了两三百级台阶,果然看到了一个小亭子,里面立了块五花肉色的圆润大石头,疑似被摸秃噜了,比河边的鹅卵石还光滑。
“别抢别抢,一个一个慢慢来。”
一看到有状元石,八班群众集体沸腾,谢东海跟李齐你追我赶,就想先把手放石头上,高勇勇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被踩掉了鞋子,熏得裤衩一阵干呕。
路澄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群魔乱舞的打闹情景,笑骂了一句“傻逼。”
沈随站在亭子外面看景区地图,听到一声熟悉的“随哥”从后面传过来,紧接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肖润开始还有些不确定,看到是熟人之后,摘下了戴在脸上的茶色墨镜,“这么巧,你们学校今天也来爬山。”
沈随抬手跟他击了下掌,“班级活动,没你们正式。”
“人少好啊,不介意加我一个吧。”肖润露出一口白牙。
路澄听到这边有动静,回头看了一下,肖润当即冲他热情地挥了下手,“嗨,又见面了朋友。”
“……”
肖润擅自脱队,加入了他们的爬山队伍,很快吸引了一票注意力。
他最近新剪了一个清爽发型,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茶色墨镜,越发显得五官俊美立体。
尤其是偏头跟人说笑的时候,左耳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微微闪动,又帅又飒,引得路过的小女生频频回头。
李齐扛着遮阳伞一脸叹服,“我去,果然帅逼都爱跟帅逼当朋友,学霸这兄弟可以直接送到演艺公司门口出道了吧。”
谢东海瞅他一眼,“人比人气死人,我劝你还是别看了。”
老冤家一言不合又开启了互怼模式。
裤衩站在旁边,听肖润说这附近有祈福姻缘的亭子,差点喝水呛到,“啥玩意儿,这儿不是考生打卡地吗,还能求姻缘啊?”
肖润修长的手指拎着墨镜腿转悠,一副少见多怪的眼神,“谁说不能求姻缘,社会进步发展这么快,老百姓的人文需求也在不断增加,景区扩展一下业务怎么了?”
“……”
裤衩悄悄跟路澄咬耳朵,“澄哥,这就一座山,不光保佑金榜题名,还能求姻缘,山神爷忙得过来吗?”
路澄被他一挤,撞到了沈随的肩膀上,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眼刀,“不然你站山口问问?”
裤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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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山是个考验持久力的户外活动,普通高中生常年泡在教室里上课,少有这份登高的耐力,没过半小时,后面就累趴了一群人。
路澄瞅一眼谢东海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样儿,指着老郭同志奋力爬山的背影说,“想想你们这群充满朝气的祖国花朵,为啥连个步入四十中旬的中年男子都比不上。”
谢东海哭丧着脸,“澄哥,我们专注学习已经够辛苦了,哪儿能跟你比。”
“你可闭嘴吧。”李齐看一眼沈随跟肖润轻松闲聊的背影,爬这么久连气儿都不带喘的,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
郭立方一个人爬山爬得兴致勃勃,回头一看后面没人了,赶忙跑下来让大家原地停下休息。
八班同学大汗淋漓地停在半山腰呼吸新鲜空气,看到附近有卖小零食的流水摊,扎堆跑过去买饮料。
沈随看到路澄被裤衩拽过去,表情有点意兴阑珊。
肖润看了看四周没人,压着嗓子低声问他,“随哥,上次从体育中心调出来的监控录像派上用处了吗?”
沈随单手插在兜里,“办法不算是好办法,这次能让学校放弃追究也是侥幸。”
“随哥,我这还有个东西。”肖润听完犹豫了一下,拉开单肩包的侧链摸索出一个黑色U盘。
沈随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录音。”肖润说,“费了点小劲,从刘灿那里扒过来的。”
那天,他去体育中心调监控的时候,发现当时刘灿也在事故现场,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去七中把人堵了一顿,把话问出来了。
篮球联赛那天,刘灿被沈靳警告之后害怕惹上麻烦,趁他跟沈随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偷偷跟在后面录了音。
完完整整地把沈靳那天说的话给录了下来。
沈随拿着U盘,听完眉头微皱,肖润老老实实地跟他打招呼,“对不起,哥,录音拿到之后,我怕刘灿耍滑头,当场听过一遍。”
录音里面牵扯到了沈随的家事,他听完就后悔了,把刘灿捶了一顿,警告他锁好嘴巴之后,揣着U盘里的录音总觉得心神不宁,没想好怎么交给沈随。
“事情来的突然,怪不到你头上。”
沈随下意识地伸手摸烟,想起现在的场合,把手插进了兜里。
肖润听完松了一口气,抬头扫到路澄站在流水摊前的身影,偏头问他,“随哥,那你把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吗?”
沈随沉默了一瞬,“最重要的是帮路澄撤销处分。”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热闹画面,没有再说话。
肖润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却暗暗吃惊了一把,本来被沈靳算计那事,他随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回头为了路澄大费周章,甚至不惜把自己卷进去,完全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理智的沈随。
沈随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淡淡开口,“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随哥,你是不是对路澄……”肖润话在嘴边拐了几个来回,换了一种委婉说法,“随哥,你对路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沈随没有迟疑地“嗯”了一声,没有惊讶肖润敏锐的洞察力,因为他本来也没打算瞒。
他当着肖润的面,点开自己的微信聊天界面,背景是跟路澄在游乐园的合照,两个人头上幼稚地戴着熊耳发箍,路澄被偷拍的时候一脸茫然,对着镜头很有几分烦躁的傻气。
肖润忽然明白了,“随哥,你……”
沈随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肖润“靠”了一声,信息量消化得很快,联系起之前的种种细节,觉得自己就是个睁眼瞎。
“很吃惊?”沈随问。
“不是,随哥,那你为什么不把事情跟他解释清楚了?”肖润看着他拿在手里的U盘说,“路澄听完录音,了解了你回家的苦衷,误会不就解开了吗?”
“肖润,这是两码事。”沈随漆瞳一黯,摊开左手掌心,用指腹摩挲正中央的那道浅疤,“连我自己都做不到释怀,怎么会希望站在光里的人,去触碰这些灰暗的东西。”
?
第93章
怕你拒绝,先下手为强。
八班群众们集体在半山腰歇了一圈,被郭立方鼓动着往上登顶。
“同学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半途而废,人生的意义在于不断超越自我,相信我,上山有惊喜!”
“就这前不着村的小破地儿,有鸟屎我是信的。”裤衩拎着矿泉水瓶往上走,热得直吐槽。
这个时候下山的人多,路澄被挤到后面跟沈随走在一起,不是顶个肩膀就是擦个手腕,撇开视线互相装没事人。
山顶别的没有,就两棵大榕树在向他们招手。
路澄听到周围一片“哇”声,头一抬,看到榕树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祈福木牌,把树枝压得沉甸甸的,特别壮观。
“来来来,每人领一个,写完一起挂上去沾沾喜气。”
郭立方早在山下买好了物件,拎着一打木牌四处发放。
裤衩手里敲着笔,把脑袋凑到路澄旁边问,“澄哥,你准备写什么?”
“随便。”笔在队伍里飞来飞去,路澄站在一群跃跃欲试的人群中,很敷衍地动了两下手腕。
沈随跟他中间隔着一个人,已经提前在祈福木牌上写完了内容。
谢东海手里拎着袋子过来,帮忙把牌子收到一起挂,最后收到他们俩的木牌,脸上惊讶了一下,“澄哥,你跟学霸还真是心有灵犀。”
“?”路澄皱着眉盯过去,看到谢东海拎在手里的牌子,不说话了。
班上写什么的都有,直接光秃秃地签上自己大名的就他们两位。
旁边凑过来一群看热闹的,李齐站在后面啧啧点评,“瞧瞧这独领风骚的简洁风,比起来我们就是一群妖艳贱货。”
“……”
两棵大榕树左边挂姻缘,右边挂学业。
谢东海没注意看标志,直接把两个大佬签了大名的木牌往左边挂。裤衩连声提醒,“兄弟,挂错了,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