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别着下巴小心看我一眼,"两年前有次发烧很厉害,嗓子咳哑了,我没去看,随便吃的药,就好像......一直没好透,一旦身体弱,就......咳没完......"
"我靠!肖小龙!"我竖起毛就发怒。
"我会当心!"他赶紧举手发誓,"可能喉咙有点发炎,我以后按时吃饭生病去医院,不再乱吃药。多喝水多休息。"
慌乱的小白驴月光下虔诚,被子滑下半个瘦肩膀,我扑腾就灭了他,笑容和陶醉和痴迷和喜悦,午夜时分头挨着聊天,他无意中轻鼾声起,我别过头看,他睡着,二十岁的脸上,醉满银白月色,我摸了摸那张挚爱的脸,认真亲了一口。
时至今日,所有感情都在他身上,我在心里面这样想着,有些东西再难改变,这个天性高傲的男生,找再多理由我还是一句喜欢。
***
日子彻底过舒坦了,心情一愉悦,看什么都美丽灿烂,我成天夸赞小乔玲珑心窍颠倒众生,那小子精致的脸蛋布满黑云,"别逼我夸回你。"
"谁稀罕你夸不夸我啊。"我抖着腿,得意无边。
"过河拆桥,"他呸我,"你这周回不回去陪他?"
我摇头,"不回了,大家都考试。"
"嗯,真快啊,这日子过的,"小乔摘了一棵青草衔在嘴里嚼,然后吐掉,手搭凉棚看看天空,淡淡笑起来,"乐扬,考完试我就走了,护照签证都办好,来送我吧?"
可能所有人都没想过小乔真的会走,他就跟我们这堆人里最宝贝的小弟一样,即便日夜过去,我们看他一直就是那个漂亮的孩子,耍赖可爱,真到那天,总是哀愁笼罩逐渐散开。
当时的乔敬曦在机场地勤部门已经工作一段时期,熟门熟路带着小乔办完登记手续,道别的时候,他深深看着小乔,等我们把话都说完,才哑着嗓子,"你厉害。"
小乔天真无邪,"我哪儿厉害了?我觉得我就是太不厉害才走上这条道。"
乔敬曦就突然笑了,他笑着垂低下巴,看着小乔脚边的行李箱,"小子,等着,你会知道你多厉害。"
"怎,怎么不厉害。"非票子天外飞仙的招数越发炉火纯青,"容桃都喜欢你,你成那样了。"
"没辙,"小乔耸肩,"人格魅力。"说着还瞟着他哥,再度无邪笑容。
我藏不住乐,推他到一边,"你够了啊,收敛点,不然老乔当众就得疯了。"
"是么?没觉得他有失常的征兆。"合辙这小子还非常不满足,我亲昵地给他一个小嘴巴,"也许你以为自己即将成为大人物,可在已经是大人物的乐扬哥哥看来,你还就是小朋友。"
"----呸!!!抱一下吧,乐扬~"我不舍得地伸出单手,环着他摇了摇,他笑起来挥手道别,留下如此难忘的温度。 (那个......拿自己的文写同人会不会罪恶啊......可我认真想着把小乔和乐扬撮合......)
从机场出来,我和肖慎回家,"小龙,"走在路上,我边看墙上的海报边说,"有事跟你商量。"
"嗯?"他勾眼梢,背着阳光看我,特别迷人。
"我俩都快毕业了,我想跟爸妈说,把我们家房子收回来不租了,我俩住。"
他一愣,似乎没听明白,好一会儿才紧张的抿了抿嘴,"你爸妈......他们......"
我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我爸这几年干的挺热火,看单位意思,暂时不会让他调动,那俩老的也已经生活得很习惯,我估计吧,不定往后准不准备回来了,那屋子咱俩住够宽敞,你也别待这地儿了。"我顿了顿,尴尬的浮红脸说,"不隔音,每次都得特小心。"
他的脸唰的比我红上几百倍,极品小雏,"这个......这个......我也知道......那么......你干吗老想这个......你爸妈......我俩的......事,他们不知道吧?"他紧张的揪着衣服,掏出钥匙。
我走进屋子反脚踢上门,"现在还不知道是你。"
他惊讶的"啊"了一声,涨红的脸变粉白,"这话什么意思?"
我纳闷看他,"就这意思啊,我早坦白了有喜欢的人,要为这个人回来工作。他们还挺高兴,只是还不知道具体谁。"
我笑着打开电视,他冲过来"啪搭"关掉,站在我跟前,眼神直愣愣的,"他们是不知道是我,还是不知道是男的?"
我一皱眉头,这话击入心底最深隐藏不面对的恐惧,一直拖着用暧昧的态度敷衍父母也就是斟酌怎么绕开这一层,我没想过逃避,但必须慢慢来,直接说明我和肖慎在搞同,且搞的万分认真不能离别,那俩老的准在撅过去之前先冲过来灭了他,
我推开他,继续弄电视,"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处理。"
驴性大发,他拧上了,绕过身"啪搭"关掉电视,我窜起来怒吼,"怎么说法?"
"没说法,什么都不准说,跟你父母面前就说没这事。"
"去吃药,"我指碗橱,"你烧晕乎了。"
"乐扬......"他忍耐的看着我,我一下子火了,肖慎你再放这种屁,我现在就打电话回去跟俩老的说清楚,"你敢!"
"为你我什么不敢啊!"我说,"全天下只该对你好。"
他的脸上一下子浮现出要哭出来般的表情,又欢喜又忧伤,默默地摇了摇头,怅然跌坐在床上,我盛怒,把电视开到最响,黄梅戏哇里哇啦吵个没完,邻居一男的生气砸门骂脏话,我关上电视,那爷们还在不干不净地嘲讽着"大学生了不起啊,有种别住啊。"
"操!"我对着门狠命踢一脚,外面立即没声了。我极力控制,冲那头喊,"说清楚啊,怎么意思?"
他慢悠悠开口,似乎每个字都用了全身力气,"乐扬......,其实,我没想过我们能一起到老伯伯,这个社会很主流,要一起变成那样俩位老伯伯太难了,我不敢觉得可以拥有那样生活......我其实是希望你能找到平静安稳的幸福的,所以......其实我一直相信你最终会离开我。"他越说越接近梦呓,自言自语般,"我相信你现在是真实的喜欢着我,所以......真得很谢谢,我这个人大概是太胆怯,总不敢相信自己能拥有幸福到最后的,我以前全心全意想跟你一起,后来不行,所以......我也不敢相信现在能一直到底......。乐扬......你总是会找一个女人结婚的,生个孩子,可爱的......符合你父母的期望......"泪水满出来,他擦掉,"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闭闭眼睛,从没这么疲惫过,来回十几小时的火车颠簸也不曾这么累过,就像会倒塌再也站不起来,"你是真心这么觉得?"
他悲伤的点头。
"四年前,我不辞而别,你还恨着?害怕着?想要报复回来?"
他惊讶的张张嘴,不可置信的摇头,"我从没想过要报复。"
"那我最近有没有做让你赌气,让你伤心,让你想要说气话的事?"我冷静地问。
"没有。"
"所以......"我张嘴,忽然喉咙口一阵腥味浓重的甜意,冰凉的液体从胸腹汹涌推上来,舌尖苦腥到发甜,我闭上眼睛,费力吞咽,勉强将那股冰凉挤回去,"刚才那些话是我们在一起这一年多来,你一直埋着的真实想法?"
他抬起眼睛看我,老屋子一束光线,那么虚幻,我掏出钥匙放在桌上,可惜没有米糕让我直接扔他一脸,"拜了您。"
不再看他,我走了。
坐在回途的火车上,我放弃靠窗的座位,愣是一节节车厢找到厕所背面的空地,我麻木的坐在那片小小的铁板,哭都哭不出来。那股冰凉的液体又狂嚣地腹腔冲上来,我用力吞咽,最后精疲力竭的张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我想我的血大概都干掉了。
回到学校,行尸走肉的度过一周,期间不记得是哪天了,肖慎打来过电话,路程迢迢,声音因为模糊而显得虚弱,"乐扬,我......"
"滚,"我冷酷的说,"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话。"
挂上电话没一会儿,铃又响。我摘起来切断。
毕业设计展开,导师们成天来教室抓人去海聊,我一脸严肃神往张嘴就吹,上天入地把导师都给吹懵了,"这位同学你的毕业设计主题是?"
"......嗯,"我看看稿纸,"可持续发展模式经济延伸。"
"那你说一通马列主义邓小平理论贫富发展不均匀干吗?"
"老师你这可太打击我了,"我一脸受辱,"我还没进入本章呢,铺垫而已。"
"你铺垫够多的,"老太太头疼的推推眼镜,"得了,我也没空听你神侃,后面还好多学生呢,你把稿纸直接让我看吧。"
我把那叠纸放讲台上,走了。隔天,老太太揪着我怒,你怎么意思?毕业论文纸上全都空白。
"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空白就是可持续发展的本质。"我据理力争,老太太直接给我一零分。
我拿着那叠写着光荣零分的稿纸回宿舍,颓废地躺在床上发呆,路霄咬着笔正苦恼,"仇乐扬,帮我看看还能怎么吹,我就差八百字了。"
"你就一二三四五六七,笔直写到八百了事。"我有气无力。
他眼前一阵黑,撅了半天说,你那朋友也是这么被你逼病的吧?
"什么朋友?"我愣愣地。
"医院刚打过电话来,说你有个性肖的朋友高烧不退......"
他话没说完,我就疯了,"你不早说!!"
"人医院说几天前就打来找过你,你自己挂断了不搭理,能怨谁?"他无辜的辩解,看我拿了书包就要走的样子,才恍觉状况严重,"你等会儿,医院马上会再打来,说不定没事呢,你听完了再计算。"
"管他有事没事,"我走定了,"路霄,我真他妈被你害死。"
"喂!!"他怒的追到走廊上喊,"不讲道理,往后谁也不能帮你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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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的白色病房里,他睡在那身灰蓝条纹的病号服里,安静的一张脸,睫毛上扑腾着小蝴蝶,我把书包扔在床头,探探的额头,正常体温,才虚脱地松口气,拉过椅子坐下,低声诅咒,"肖小龙,你真他妈活该。"
说了这句话,我却自己想哭,活该,活该,也不知谁该了谁,我把头埋在他的病床上,八个多小时的路程,又吊着心,头疼到像要裂开,迟早我也会垮掉,住院来陪他,真的是活该,眯着眼我快睡过去,四年来一幕一幕跟过电影似的放映,我悲哀地发现自己从神气活现一尾飞龙变成了如今可怜求人喜欢的灰溜溜狗,梦里面都不甘心,飙出一滴男儿泪挂在眼睑,直到有人用力推我肩膀,我才猛然醒转,"小龙!!"
我叫,奇怪的是手肘底下似乎有劲儿在呼应,真正推我的力气却来自头顶,俏生生的护士姐姐善意微笑,"他怎么了?"我脚一阵发麻,只能坐着问。
"高烧。"
"可我刚才探他额头,体温正常啊。"
"烧早退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我疑惑。
护士姐姐看看我,叹气说,"他拖延不肯来医院,声带烧坏了,以前就有炎症,这么一来......"
我听不懂,听不懂,脸色铁青的说你别跟我说他哑了!
"就是哑了......" 护士姐姐挺不落忍的。
--滚,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话。他病了,虚弱的声音,我在电话里那样骂他。
眼前一阵发黑,天地旋转,我赶紧闭上眼,分明觉得手肘下面有劲儿挤我,我顺着看过去,肖慎躺在那儿,勘勘抬起一点脖子,虚弱苍白一张脸,长睫毛密着眼睛,地久天长的看我,我的影子浅了深了映到他乌黑的眼睛里,他慢慢笑了。
"他刚才就醒了,被你压着,坐不起来,手不够推你,我正巧走过,见他一直看着你,努力张嘴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才赶紧来推醒你。"护士姐姐给肖慎放下一份营养素,走了。
我转过头看他,天地之间一阵沉默,我终于那么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浅浅的,一声,一声就是一生。像叫唤我的名字,乐扬,......乐扬......乐扬......
"你这头驴。"我哑着嗓子,喉咙口血腥味蔓延,"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不守信用,王八驴!"
他使劲张嘴,啊啊地尽力想说话,脸憋通红,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我知道他是在叫我,乐扬......乐扬......
"笨蛋啊!"我崩溃地哭出来,他给我擦擦脸,然后伸长双手,我呜咽着紧紧抱他,湿漉漉的眼泪埋进他的颈项。
乐扬......乐扬............
喜欢。
原谅。
相信。
从现在到以后。
一起变成老伯伯和老伯伯。
乐扬......乐扬......
****
"郑医生和我谈的很仔细,"我坐在病床边,给他削苹果,他已经吃到想吐了,抗拒的摇头,我当作没看见,"这种手术在临床说来是小型,危险系数不高,你的情况不算严重,毕竟不是天生缺陷,虽然两年多来一直有炎症没好好医治,"我凶狠瞪他,他心虚的拿过苹果小口小口啃,"不过郑医生说了情况比较乐观,当然,只要是手术就一定存在风险,所以必须在你考虑清楚的情况下,签字答应。"
他嘴里塞满果肉,鼓着腮帮子,滴溜溜转眼睛看我,我瞅病房里没别人,赶紧扑上去蜜了一口,他刘海飘过额头红扑脸,指指我,在空中打个问号,这种自创的简单手语是我俩现在的主要沟通方式。
"当然做啊,"我用手臂枕着后脑勺,靠在墙上翘腿,"医生都说了是小手术,你难道真甘心一直当哑巴啊?当然了,风险这种东西......嗯,总之这么说吧,你真哑了我就当咱俩的嘴,你听就好,反正你从来也不肯说什么好听的话逗我高兴......"他专注的看着我,乌黑的眼睛两粒酿酒的醉葡萄,我鼻子有点酸,"如果手术不成功,你真不能再说话,我不是咒你啊,随便比方比方,如果那样,就只剩我要你,嗯,如果手术成功,你可能会不要我了,咱们之前分开就是你说不要跟我一起变老,我要狠毒点,肯定不让你动手术,让你残缺了只有我肯要你,别人谁都嫌弃,你知道杜拉斯那句最经典的句子吧,爱人穿过大堂,站在面前,吟一句,我更爱你摧毁的容颜。"我嘿嘿恶毒笑,又说,"我被这主意激动了两天没睡好,天地光芒花香芬芳,迷人啊~~~这日子。可一看到你就......算了,随你高兴吧,你要不要我都不及你完整健康来的重要。"
我肉麻到了用无耻都不足以形容,他咬着苹果眼神都被恶心成两柄利剑,忙不迭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名,生怕我再深情告白一番。
我满意的点头,给他来了一段流行歌曲排行榜,他听到越发眼神痴呆。
"不好听?"
他用力点头。
我被表扬满心欢喜,眼睛明亮,"那就是好听?我再唱一段给你。"
他生不如死,满脸发黑。
笑着,他却突然在掌心写了"费用"两字,抬眼询问的瞅我。
"那个......"我抓抓头发,"你先别......"
"乐扬!"一阵忧虑焦急的叫喊飚过走廊,直接飞入病房,他妈的,我记忆宝盒里的催债声活生生响在门口,我爸我妈风尘仆仆站那儿,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