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就你了,我勾着嘴角笑起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抓起那小胖子的衣领。
"你,你干吗。"他吓得嘿,手一松,油墩子骨碌掉地上,小胖子哭的心都有,"我,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我拍拍他的脸,"钱呢?借哥哥使使。"
小胖子惊恐的眼都瞪圆了,可算让他明白过来遇上高年级拗分了,"我,我会告诉老师的。"
"高三4,仇乐扬。"我不耐烦,"赶紧,钱呢?非逼哥哥动手啊。"
"我,我没......"他挣扎,我真烦了,操起拳头捏着他后背,膝盖顶上他的腿,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已经弓了起来,我一拳头揍在他肚子上,只用了五分力,这孩子已经"呜--"地哭出来。我趁势一肘子击在他脖子,小胖子狗吃屎地趴在地上,我蹲下,揪着他的校服衣襟,"钱呢?再让哥哥问一次,你这张脸就等开花了。"
"书包,书包外边袋袋里。"他用手捂着脸,吓得眼泪直流。
我不再废话,掏出一个铁臂阿童木的小钱包,一看还真不少,十来块钱的样子,足了足了,我龙心大悦,站起来踢他的屁股,"滚吧。"
"呜呜呜--"小胖子直哭,"你坏蛋,我要告诉妈妈的,妈妈会找校长。"
"成,我请你妈妈喝汽水。"
"呜呜呜--"小胖子挣扎着起身,一跌一跌的,"你打我,你打得我,我爬不起来了。"
我真想笑,刚要说话,路口有人用冰冷的声音说,"我扶你。"
在这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有人能让我在一瞬间如坠冰窟,第一次挨鸡毛掸抽的时候,我都不曾如此手脚发麻,肖慎站在那边,厌恶的看着我,我立刻做错事般的疆立不动。奇怪,本性里那些良善的因子总是被他逼得冒出头。
"我来扶你,"肖慎看都不看我,我愣着,脚还踩在小胖子的屁股上,肖慎皱起眉头,一脚踢开我,我猝不及防跌了一步。
"呜呜呜--"小胖子被他搀起来,指着地上滚满泥土的油墩子直哭。
肖慎冲我伸出手要钱包,我啐了一口,他妈的我又不是你佣人,"仇乐扬!"他连名带姓的叫我,毫不掩盖声音里的怒气。
"呜呜--哇--你们认识的!"小胖子惊声尖叫,肖慎紧忙回头,同学你听我说,"我,我已经没钱了,你们不可以两个人打我--呜呜--妈妈--"油墩子也不要了,小胖子一崴一崴地逃了。我跳到花台上坐好,看着那扑扑的肥影子,爆笑出声。
肖慎回过头,"啪"地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朦了三秒钟,"操--"抬脚对准他肚子,把他踢得摔坐在地。
我俩瞪视对方,彼此狼狈万分,我感受到一种残酷的压抑。
"乐扬,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良久,他擦了擦嘴角。
"把你踢废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我冷笑。
"我不是说这个,你踢死我,我也一样扇你耳光。"
"我真是太给你脸了,"我咬牙看他,他明显在痛,眼角都皱起来了,"惯的你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乐扬!"他生气地喊,"我们先不说家务事。"
"我说了么,我说什么了?"
"好,那你就听我说,你今天这算什么?帅了?你欺负人低年级的就神气了?你满足英雄幻想了?你有没有想过那小孩的家长不会甘休,校方不会甘休,你......"
"真他妈烦。"
"烦你也得听,"他哇哩哇啦地逼我,"你再这样迟早蹲进去。"
"肖慎,"我不耐烦到想笑,"你别太天真行不行,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欺负人就被欺负,你不拗别人就会被别人拗。你当那天王昊为什么挑上你,你浑身好学生的气质就是在他妈招虐。他们会来惹我么?"我打断他,一口气的吼。
他缓缓摇头,"乐扬,到底谁天真?你以为摆出满身不在乎的流氓气,你就真能什么都不怕了?把颓废当武器是最可笑的幼稚,你懂不懂!"
这句话血淋淋地扎伤了我,"放你的屁!"我抓起书包就走。
"王昊当然不会挑上你动手,"他在我身后说,"你们本来就是一路货色。"
我跑回学校,用冷水狠狠冲脑袋,颓废和幼稚俩个字眼不停撞击心里某根脆弱的神经,一路货色......一路货色......我想我大概要输给他了。冷静了会儿,我湿嗒嗒的挎着包,把阿童木交给传达室大爷,说是捡的,里边本来多少钱现在还多少钱,大爷激动的,直夸我觉悟高。
然后我去了宁伯母家,问她借了点钱,主动要求算在下个月零花里扣,态度诚恳神色委屈。宁伯母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
回到家,肖慎用热水袋悟着肚子,见我回来,松了口气,呆呼呼的脸瞬间生动,从冰箱里拿出毛巾,我不声不响地捂在脸上,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我舔了舔嘴唇,"你丫劲儿还真不小......刚宁伯母看我的脸都吓着了。"
"嗯......嗯......"他嗫喏着,"对不起......"
靠,这招也太狠了,我只能也低下了骄傲的头,"那......踢的重不重?"
"......有点。"
"你肯跟我说话了?"我问得很贱。
他看看我,然后回答地更贱,"我很早......就想跟你说话了,我买雪糕给你,你......你也不给我台阶......,还每天还我鱼片干。"
心里某些东西苏醒,唱歌,鲜花开出朵朵,暖流淌啊烫着了,我说我想笑。
"笑什么?"
"你这样就跟女生来那个了一样。"我憋着气。
肖慎抓起热水袋丢我,我终于笑出声,说你别这样你要是女生我一定讨你做老婆。
"滚。"
"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挺漂亮挺迷人的。"
"仇乐扬!"
"别人说你不好,也没关系,我中意。我俩的事情没人懂,你就算在别人眼里是泡那什么,我都当你宝。"
"仇乐扬!"
"你吃了我这么多鱼片干,那就是聘礼了。还回赠那么多雪糕,就是答应了。" 我放肆大乐。
"滚,滚。"他气的满脸通红。
那晚的月亮很暧昧,我老觉得她弯着耳朵尖偷听我和小龙悄悄话,小龙小龙这么多天我不理你,你难受了?这话我当然没问出口,我就是知道他难受了,不然干吗趴在床边一眼一眼的电我。
"你不困啊?"我捂着嘴哈欠。
"还成,咱俩说会儿话。"
"你下来陪我睡觉,我就跟你说话。"我对他流氓上瘾了,他满脸通红的样子经不住细看,越看是越可爱。
他唰的缩回脑袋,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气呼呼一会儿,轻声问,乐扬你缺钱用么?
"不缺。"我粗声说。
"其实......我有......我可以给......"
他妈的当谁讨饭的啊,我生气的抬脚蹬他屁股,他"啊呦"了一声不敢再说,过了会儿又问,乐扬你怎么处理那孩子的钱包的?
我说交传达室了,一分钱没拿。
"真的?"他喜悦宽慰,想再确认。
"假的,我全花完。"我伸手关了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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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休时候,正和乔敬曦聊着天,非票子管我要烟,我摸书包,香烟没找着,却发现一个小小的纸包,什么啊?打开一看,居然是二十块钱,奇他妈怪了,田螺姑娘爱上我了?冷静下来想起早饭时候肖慎磨磨唧唧拿我书包的举动。
"操--"这算怎么意思,他真拿我当讨饭的了,怒气不由分说冲上脑门,我攥住钱就往外冲。
"乐扬,怎么了?去哪儿?"那俩被吓住。
"少他妈管我。"我一脚踢开教室门。
冲到尖子班,外星人们鸦雀无声的埋头做习题,听见动静抬头看看,而后事不关己,我扫视一圈,肖慎不在,我大致记得他的座位,走过去把钱塞到课桌里。
"同学你干吗?"走道旁的文弱书生问。
我瞪他一眼,"肖慎回来你告他,叫花子来过了。"
文弱书生迷惑不解地说同学你说什么啊?你找肖慎?他不是这个位子啊......
操,我刚想问清楚肖慎坐那儿,就见乔敬曦探头探脑走进来,看到我一把拉了走,"病了啊你,跑这儿来干嘛。老毛找你呢,你惨了,让你骂她驴。"
我无暇细问,跟着他走了两步,教室门口撞上捧着一大叠英文试卷的肖慎,他一见我就呼嘿呼嘿地笑了起来,"乐扬。"
"让开。"我横他一眼。
他不笑了,"你又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我抓起他衣服,把钱啪啦啪啦塞进他的口袋,"肖慎你再这么试试,我他妈跟你急。"
乔敬曦退到一旁看好戏,我说你看屁,不是说老毛找吗?还不走!
肖慎拉住我的袖口,"乐扬,你别误会。"
我一把摔开,懒得搭理他,乔敬曦对他挥挥手,跟在我身后,"乐扬,我才觉得你挺像头驴的。"
我诧异地看着他,"说反了吧?他才像吧?"
"嗯,"乔敬曦耸耸肩,"你知道,人看驴和驴看人的角度总是相反的。"
这话听着深沉,仔细回味一下是狗屁,我很不服。放学之后也没心思玩,直接背起书包去肖慎他们班抓人,我非得跟他讨论讨论,那些钱算怎么意思。仇乐杨至于就一脸"给点钱"的衰相么。
尖子班的教室门开着,不见有人出来,难不成又在补习?探入脑袋,他们班那老家伙背着双手,面朝黑板在沉思,德行。我转头看见肖慎坐得笔直的身影,便招手,小声喊着,"喂"。
他看过来,很多人都看过来。然后某位走道旁的文弱书生瞪圆了眼睛大声惊呼,"老师!是他!他中午来过,在朱佟啸的课桌前磨蹭了好一会儿,我问他他说找肖慎,可他根本连肖慎的座位在哪儿都不知道......"
一堆屁话,我听都听不懂,只看到肖慎的脸色刷地白了,愤怒地瞪视那男生,然后神色万般复杂的看了看我。
黑板前的老家伙也唰地转过身,看了我一秒钟,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衣领,"你进来。"
"什么啊......?"与其说我茫然,不如说被老家伙的肃杀给惊到了。"肖慎......什么事......"
肖深看着我张了张嘴,那文弱书生杀鸡一样的吼叫,还很戏剧地举手站起身,"朱佟啸的钱包肯定是他偷的!"
我眼前一片怒血茫茫。
肖慎砰地跳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发抖,"你凭什么妄下结论。"
"凭他是仇乐扬!"有人说,我不认得,我觉得我被扒光,一根根鞭子四面八方的抽过来,我不怕痛,可是我明明没有做,我不服,我就不服!凭什么!"四班的仇乐扬是差生,谁不知道,我们班多少人都被他拗过分!他什么坏事不敢做!"
"是他!肯定是他!"
"中午我也看见他翻朱佟啸的课桌了。"
"搜他包。"
我对那些狗叫置之不理,我看着肖慎,他抖得越来越厉害,看着我的眼神错综复杂,我想他是不相信我的了,他看见我拗小胖子,他不知道我真的把阿童木还了问宁伯母借生活费,这些他都不知道,他说我和王昊是一路货色。
他一定是不相信我的,我就这样执拗起来,他挺的不会是我。哼,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肖慎对仇乐扬,仇乐扬对肖慎,谁就一定不能没有谁,谁活该赔给谁。
我冷笑起来,我对那些傻逼尖子说,我敢来就不怕你们搜书包,明告你们钱包我早扔掉钱刚刚花光,想怎么样吧。
"乐扬!你闭嘴。"肖慎又气又急地逼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我一把反掌握紧他的手腕,我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怪腔,肖慎,我问你,你想不想搜我书包。
"......"他不说话,他的脸色很不好,他一直在抖,他的手冰凉。
我一把推开他,"去你妈的。"
我把书包仍在他们班的讲台上,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是第一次,扔掉书包的举动让我那样那样的心痛,痛吧,痛吧,痛死了大家算。
我在文化馆操机直到看门老头拿着大铁锁轰人,我说爷爷让我住这儿成不?就一晚,我离家出走。老头迷糊着眼说你这种皮孩子还用离家啊,我看该是你爸妈被气到出走还差不离。
我终于磨蹭回去,刚开门,肖慎就从饭桌旁跳了起来,炉子上端来热汤,一句话不说盛在碗里给我。
我脱下鞋,他把书包递给我,我挑挑眉毛,"搜过了?找到罪证了么?"
"乐扬,"他用力抬起我的脸,看着我一字一字的说,"我相信你。"
我对他摇头,"我不相信你相信我。"
"我是普通人,当时的情况你得让我有缓冲。"他眼眶有点红,我不认为他为我哭,但愿我看错。
"因为是我,你就不该缓冲!"我蛮不讲理地叫起来,可这就是仇乐扬心目中的道理,肖慎你对我就不能讨价还价。
他愣住了,然后说乐扬你是不是觉得我欠你的?
我笑起来,值得啊,真值得啊,我仇乐扬长这么大,就对你一个人这么好,连自己都没察觉出对你好,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你好,换来一句相不相欠,我起身打开门,"你给我滚。"
他默默地看了我很久,走到门口,闭了闭眼睛,"乐扬啊。"语气里有百转千回的伤心,我却说,"滚。别耽搁我吃饭。"
他走了。外套也没穿,骺着背。
我坐下一口一口吃饭,热汤麻了我的舌头,我操!--拿起饭碗砸在地上,夜里撼人的巨响,邻居阿姨忐忑地过来敲门,我抹了把脸,阿姨关心的脸在走廊灯下昏暗,"乐扬,肖慎他......"
"没事没事,"我随口敷衍,"陈阿姨,不好意思惊扰你们了,没什么事。"
"那就好,乐扬啊,你劝劝肖慎,"我皱起眉头,劝什么?她竖起眉毛惊怪,"怎么你不知道?肖慎他爸今天判下来了,终身!就下午发生的事,这孩子真的是只有一个人了。哎,唉!乐扬你去哪儿啊?怎么说跑就跑,这门开着......"
四顾无人的马路,晚风吹来,真正是刺骨的凉,我一擦眼睛,想象着自己的样子,穿淡薄单衣肥大校裤,蓝色的裤管上一摊汤渍,标准傻瓜一样,我不服,我不服,傻瓜对天喊冤。
我也不服,如此悲情时分为何不安排我飘下倾盆大雨,老天很有想法,还加一道闪电响雷,你跌死在路边。
我不能跌死在路边,去你妈的蛋,我得找到不知所踪的肖小龙,他就剩一个人了。我终于明白他为何面色苍白手指冰冷,这个半天他什么都留不住,连我都叫他滚。
"肖小龙!!"可是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昏暗的街道像他妈的王八蛋,每个人都有他一生的一个夜晚,用尽力气也走不出来的旧光线,我要爬过多少条马路多少丛树,要去哪里找被赶走的少年,"肖小龙--"我怯弱无措,拔高了嗓子盲目大喊,有人家的窗户打开,他们骂我,我怒吼滚蛋,"肖小龙,你他妈给我出来--"
有风灌进喉咙,我咳得荆棘刺骨,崩溃般的无助感天崩地裂的压垮了而至,我要怎么办,我蹲了下来,抱住膝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身边是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脚边有孩子们扔下的塑料游戏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