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文熙淳忽然出声打断他。
他打开蓝光探照灯,循着棺材周围照过去。
即使前期被擦掉了,但在蓝光灯的照射下,棺材周围还是出现了点点细微的血迹,很长一串,像是条小道一样指引着人往某个方向走。
两人跟着血迹一路走出了吊脚楼,再次踏入黑不见五指的密林。
或许是血流到一定程度后伤口凝固,也或许是这杂草丛生将血迹埋没,一时间,就连蓝光探照灯都照不到血迹。
“之后往哪走。”望着完全找不到北的密林,姚景容问道。
文熙淳白了他一眼,蹲下身子:“草地有明显的踩踏痕迹,看这深浅程度不是一个人的重量,除非他二百多斤,纵观整个村子没有体重适配的,也就是说,当时他可能抱着个人行走在草地里。”
姚景容背着手如同一个老干部,半晌,嘴角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之前内涵你们做痕检的,现在我收回我的话,并为我的无知道歉。”
文熙淳站起身,冷笑:“道歉的话起码要说声对不起吧。”
姚景容猛男沉默。
文熙淳也懒得和他计较,将手电光照调到最亮,照着草丛中那些塌陷的痕迹慢慢往外走。
“等等,你不觉得这些脚印有些奇怪么?”姚景容猛然蹲下身子,将手电慢慢移近。
两串脚印,其中左边那串鞋印拖得很长,形成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沟壑。
电光火石间,一条微跛的腿赫然出现在脑海中。
今天早上,村长派了个小伙子过来送早餐,记得他就是个跛脚。
“这村里有几个跛脚。”文熙淳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姚景容眉头紧蹙:“不知道,这个要去问村长。”
“这样,我们先回去,我先让队员查一下今晚勘察到的线索,看能不能找到何盈盈的家人问问情况,刚才那个潜入死者家中的雨衣人不知道现在在哪,说不定还在某处盯着我们。”
“也好,今晚我们确实太张扬了。”姚景容关掉手电,回头望向那座隐匿于夜色中的吊脚楼。
回了祠堂,简单洗漱过后,两个人爬上了床。
兴许是太累了,刚沾枕头没多久,两个人就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阒寂的黑夜中,一道身影在窗前来回踱步,忽然间,那道黑影慢慢贴在窗户上,眼睛睁得极大,眼珠来回乱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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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这几天麻烦刘叔了,我们就先回去,过几天再来。”文熙淳站在车前,装模作样和村长交代道。
说话的时候,那个跛脚的小伙子也站在旁边,垂着脑袋不发一言,只有两只手,稍有不安的摩挲着裤缝。
依然未停的蒙蒙细雨模糊了小伙子的面容。
文熙淳清了清嗓子,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了几张一百块,走到小伙子身边,低声道:“那天早上谢谢你给我们送早餐,拿去买点好吃的。”
小伙子微怔一下,随即倒退两步,两只手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背在了身后。
他摇摇头,声音嘶哑低沉:“谢谢大哥的好意,但是,无功不受禄,我也没为你们做什么。”
文熙淳嗤笑一声,将钱塞进村长口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村长忙慌不迭点着头,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样,连连点头:“成成成,两位老板有事就联系俺。”
两人上了车,透过后视镜,文熙淳看到车后并排站了两排男人,都是进村时问他们收过路费的闲汉。
车子缓缓发动,在一片阴霾中渐渐驶离这座小村庄。
那群汉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车子的离去,他们的眼神是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憎恨,也像是似有若无的嘲弄。
“你有没有听到,那个跛脚小伙子说话的口音,也不太像本地人。”文熙淳在车上问道。
“这个村子秘密太多了,男扮女装的外地人,把何盈盈尸体搬走的外地人,潜入死者家中的雨衣人,村民故意隐瞒的冥婚。”姚景容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手中的文件袋,“这是什么百强富裕村么?吸引这么多年轻人蜂拥而至。”
“而且那座吊脚楼明显是新建的,却不是用在正道上,而是供奉了两具尸体,是谁建的?”
“你看这村里的人,兜比脸都干净,除了当初因为车祸获赔撅损失费的老两口,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姚景容将座椅靠背调低,疲惫地倚上去。
根据新闻所言,当时原□□在车祸后共向两位老人赔偿了四十五万七千元,刨去骨折钢板费用以及抗癌天价药的费用,再修个木质吊脚楼,恐怕不太够。
这个问题只能暂时存疑。
下午三点,两人终于风尘仆仆赶回了市刑侦总局。
“头儿!我可想死你了——”
一见到文熙淳,黄赳张着个大嘴就开嚎,一个熊抱,人还没等贴上去,便被文熙淳按着脸冷冷推开:
“行了不用起范儿了,让你查的何盈盈家庭信息查到了没。”
黄赳点头,随即又摇头:“全国上下叫何盈盈的有将近两万人,用这个名字报失踪的都有一千多人。”
“九八年农历三月三出生的呢。”
“农历三月三出生的,倒是只有两人。”黄赳将二人的信息表递过来。
文熙淳翻看着两个何盈盈的个人信息,其中一个是独生女,家住市区,现在就读于本省某重点大学。另一个……家里有个哥哥,家住临市西部某偏远山村,后来搬了家,现在就住在徽沅市下面的县城。
家里有哥哥的这个何盈盈长得倒是非常秀气,笑得特温柔腼腆。
文熙淳看着照片上的女孩,心头蒙上一层失落。
他将信息表放到一边,换好警服随口问道:“最近局里没什么要紧事吧。”
黄赳沉思片刻:“也不知道算不算要紧事,隔壁刑事调查科来了个新科长,研究民俗学的,局里拢共就那么几个女警,全不见了。”
文熙淳猛然抬眼:“怎么回事。”
“魂儿被勾走了呗,你是没见那人,白的跟面袋子似的,整个一小说里走出的fa美男,名字也很那个,叫,云牧遥。”
小刘也跟着凑上来:“就这个名字,你说它土吧,但又莫名觉得很洋气,估计爹妈也是修仙小说看多了起名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跟你们有关系么?明天黄赳你跟我跑一趟这两个何盈盈的家。”
“不是吧,还要去!”
在黄赳凄惨的叫喊声中,文熙淳深藏功与名,去了副局长办公室报到。
离着副局办公室有段距离时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文熙淳本打算等他们谈完再进去,结果就像木头一样在门口站了半小时,里面始终没有结束的意思。
不得已,他抬手敲敲门:“于副局,是我,文熙淳。”
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推开门的瞬间,文熙淳便看到一道挺拔优雅的背影,对面便是于副局饱经风霜的老脸。
“小文你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位新同事。”于副局热情似火熊熊燃烧,一个猛子扎过来亲切地拉着文熙淳的手往里拽。
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缓缓站起身,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文熙淳便知晓了他的身份。
外号白面袋子的刑调新科长,云牧遥。
第9章 囍(9)
确实,这个人白到了一种境界,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就连文熙淳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一刹那都在心里感叹了句“卧槽”。
完全仿照校园日漫中的“王子”一比一全比例复制出来的一样,好看到人神共愤,但有一点,文熙淳觉得他长得和姚景容有那么一丢丢像。
“这位是刑事调查科刚从临市调来的科长,云牧遥,啊,这位是我们刑侦科第一支队的队长,文熙淳。”于副局一一介绍道。
“你好。”文熙淳难得主动一次先伸出了手。
云牧遥这个人,看起来很温柔,也很有礼貌,他轻轻握住文熙淳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
他的手指也是难得一见的赶紧细白,指甲莹润像玻璃,可以说是文熙淳出生二十七载里见到的手中顶流。
“正好小文你来了,崇门村的案子有什么进展没。”
文熙淳将装有证物的文件袋放到桌上,稍稍整理了下思路:
“经过多日调查,我们找到了死者儿子儿……媳的线索,我和姚法医经过简单分析后一致认为,死者的儿子袁建宏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因为癌症去世,而他们所谓的儿媳,也并非通过合法渠道嫁娶,很有可能,是被配了冥婚给袁建宏。”
于副局点点头,打开证物袋,里面有两块带血木桩,一根带血银针,以及几组吊脚楼、袁建宏的干尸和死者床底的脚印照片。
“但是何盈盈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可能是被人抬走了,而且这个村子诡异之事太多了,里面有两个外来人,一个男扮女装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另一个腿脚有残疾,并且极有可能是将何盈盈尸体搬走的人。”
“结阴亲啊结阴亲……”于副局沉吟片刻,摇摇头,“这条产业链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的多。”
“我了解过,这是个一本万利的勾当,刚死没多久的鲜尸能卖到十多万以上,就算是年岁久远的干尸也是一万起底,还要根据女性的相貌身材以及学历来抬价。”文熙淳冷笑一声,“欲望是很可怕的东西。”
“这两个是在何盈盈的棺椁里发现的?”于副局点了点将木桩和银针。
“对,但至于什么用途我们还在查。”
这时候,一只细白的手伸了过来,拿过装有木桩和银针的证物袋。
云牧遥反复看了下这两样东西,又看了看头前文件里两位年长死者的尸体照片,薄唇微微抿起。
“云科长有啥高见?”于副局一见他这架势,立马凑了过去。
“高见谈不上,之前做过冥婚的实地调研,这些都是行冥婚礼时用的。”云牧遥轻声道。
“怎么用?”
“封建思想中,人有三魂六魄,银针扎入头顶为封穴,因为他们认为人死后魂魄从头部离去,用银针封穴,以使三魂无处离去;木桩钉脚,六魄无法遁走,如果没猜错,被配了冥婚的女孩嘴巴应该是被缝住了,这样她下了地府之后就无法在阎王爷面前喊冤。”
话一出口,两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于副局一拍桌子,老脸憋得通红:“这也是人干事?!良知喂了狗的东西。”
眼看着俩人都直勾勾望着他,于副局自知失态,装模作样清清嗓子,一抬手:
“继续说,关于死者床底脚印被擦掉一事,杀害老两口的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人。”于副局道。
“当时视线昏暗,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能通过身材判断,身高一米七左右,偏瘦,至于男女,也很难分辨,但你看这组脚印,左脚有明显不良于行的擦蹭痕迹,但当晚处理脚印的人腿脚并没有问题,其中最大的疑点是,如果真是这个残疾人干的,那么高的房梁他是怎么把尸体吊上去的,普通人都费劲儿。”
“搬走尸体的人左脚有残疾,床底的脚印,左脚也有残疾……”于副局沉思片刻,“你说的这人和何盈盈有什么关系。”
“很难界定,何盈盈不是崇门村的人,这个残疾人也是两年前才到崇门村,村民说之前没有见过何盈盈,只在婚礼上见了一面,但那个村子的人说话没什么可信度,所以明天我们打算去查到的两个何盈盈家里走访一下,看到底什么情况。”
于副局点点头,扣上电脑:“那行,时间也不早了,你这几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我一会儿去一趟姚法医那。”
文熙淳站起身,对着于副局敬了个礼,又最后看了眼这个浑身散发暖意的云牧遥,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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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六点不到,天还大黑着,文熙淳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匆匆奔赴警局。
推开值班室的门,还未见人并听到阵阵堪比拖拉机的呼噜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连尸臭都自叹不如的味道。
文熙淳看了眼躺在折叠床上呼呼大睡的黄赳,又看了看他放在床边的皮鞋,那鞋子似乎肉眼可见地散发着黄绿色的毒气。
文熙淳把那双生.化武器踢到门外,拉开窗帘打开窗通风换气。
窝在九十公分小床上的黄赳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眼。
“不是,头儿,你什么毛病啊,现在才六点半。”黄赳睡得一脸印子,嘴角还有哈喇子的痕迹。
“没听过那句名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黄赳揉着惺忪睡眼缓缓坐起身:“是啊,早起的虫儿也被鸟吃。”
“少贫,去洗漱。”文熙淳毫不留情道。
黄赳蒙着被子在床上缓了半天劲儿,才极不情愿地下了床。
“欸我鞋呢?”
简单吃过早餐,警局才陆陆续续来了人,其中就有白面袋子同志,一身笔挺合身的西装,握着star巴克的手上是一款百达翡丽限量手表,那满屏的细腰满屏的长腿满屏的高定,看起来不像警察,倒像是哪家上市公司的CEO。
路过值班室,云牧遥余光瞥了眼,正看到文熙淳坐在电脑前忙工作,他从手提包里拿出另外一杯咖啡,敲敲门。
文熙淳眼都没抬随口喊了声进。
“正好你在这,昨晚于副局给我打电话说让我今天和你一起去查何盈盈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