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熙淳抬头,望着漆黑的楼梯,摇摇头:“算了,等研究明白?再上也?不迟,或者找个白?天时候看看明白?。”
俩人又做贼似的东张西望下了楼,打算沿着黑水河原路返回。
现在很多农村都发展得不错,路灯也?成了基本设施,但位于?地底的黑水村,老旧的如同上世纪的光景,别说路灯,月光都很难透进来,两人只能举着手?机手?电,踽踽前行。
小虫子?依然在脚底来回窸窣,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文熙淳正闷头往前走,身后冷不丁压下一道重?力。
看着紧紧扒住自己后背还在到处乱瞟的姚景容,文熙淳:“你干嘛,能不能从我背上下去。”
姚景容赶紧躲开?,整理下衣襟,故作淡定:“眼神不好使?,怕绊倒。”
话音刚落,小虫子?的“吱吱”声再次响起?。
即便是黑天,文熙淳还是看到,姚景容的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疾步再次靠过来。
笑死?了,怼天怼地的姚景容,原来不止怕小强,所?有虫类他都怕。
文熙淳双手?扶住膝盖,身体微微弯下:“如果害怕,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姚景容稳了稳心神:“你在说什么,我怕什么了。”
文熙淳暗笑:“是是是,你不怕,那能不能别紧贴在我身上。”
姚景容再次弹开?,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此时也?被文熙淳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将火气牵扯到无辜的黑水村身上:
“这破地方,路都不好好修。”
“一处连低德地图都搜不到的村子?,你还指望它好好修路,天真死?了。”
“嘭咚!”话音刚落,巨大?的声响赫然炸开?。
两人均是一愣,赶紧竖起?耳朵寻找声音的发源地。
“嘭咚!”“呜呜……”
像是用斧头大?力劈砍硬物?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惨烈的呜咽声,但这呜咽声只出现了几秒,迅速被斧头声所?代替。
循着声音看过去,旁边那栋独立二层竹楼隐隐随着巨响微微发颤。
文熙淳怀着犹疑的目光看向姚景容……
姚景容压低声音:“这你不会还想上去看看吧。”
文熙淳星星眼攻击:“你就不好奇么。”
姚景容使?用了盾牌防御:“不好奇。”
文熙淳使?用道德规范攻击:“可我们是警察,调查事件的真相是义务也?是责任,不是么。”
姚景容彻底破防,被敌方连人带盾送回了老家?:“我知道了,不过,看到就走,别多管闲事,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懂么?”
文熙淳表面上点点头看似好像听懂了,但实?则心思根本不在这儿。
两人轻轻走到竹楼门口,四处环顾一圈,就见竹楼左侧有一条通往二楼的窄梯,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巨响声,楼梯上的灰尘也?在随着节奏颤动。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窄梯上了楼,就见房门虚掩着,微弱的烛光散出,而那巨响声也?仿佛近在咫尺。
文熙淳猫着身子?,欠身躲到门旁,微微探过脑袋——
屋内烛光摇曳,投在墙上影影绰绰,血腥味霎时透过门缝飘了出来。
文熙淳眉头一皱,又往前靠近几分,想要看清里?面的景象。
纤细的背影一晃而过,最后停在某处,正挡住了文熙淳一半的视线。
但向下看去,那道背影的脚边,露出了半截枯黄苍老的小腿,确切说,是断腿,浓厚的血迹顺着竹楼木地板的缝隙疯狂四散延伸,一直爬到文熙淳的脚边。
那道纤细的背影晃了晃手?中沾满鲜血的利斧,随即一甩,斧头应声落地。
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到背影年轻的姿态,乌黑柔顺的长发随着她剧烈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她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只圆滚滚的东西,愣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又忽然抱着那圆滚滚的东西小声抽噎着。
只是因为光线不好,又被挡了半截身位,所?以任凭文熙淳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也?不能确认这个女孩手?里?抱的到底是什么圆滚滚。
只能看到明艳的黄色,以及层层叠叠包裹的血红。
“吱嘎——”倏然间,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发出诡异一声尖叫。
尽管文熙淳他们自始至终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好似老天偏要为难他们,脚底的木板又发出了吱嘎一声。
屋内,那个抱着圆滚滚痛哭的女孩忽然顿住。
她将那团圆滚滚的东西放到一边,沾满血迹的手?指慢慢摸索着,一直摸索到那把沾满鲜血的斧子?,接着,她站起?了身……
此时要跑,已然来不及。
文熙淳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翻身,直接顺着楼梯扶手?翻到了楼梯背面,就吊在上面晃晃悠悠。
姚景容看起?来是诡异的淡定,就见他慢悠悠走到门后,随即一个翻身下楼,和文熙淳一起?吊在那里?晃荡着。
钝重?缓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头顶的木门被人慢慢推开?——
一道纤瘦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手?里?还拎着那把滴着血的斧头。
女孩出门后没?有看到人,心生警惕,又扭过头看了眼门后,还是没?看到人。
她站了一会儿,提着斧头慢慢进了屋里?。
然而吊在扶手?上的二人,却没?有逃离现场的打算,只是震惊突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屋里?走出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热心肠又知书达理的阿兰姑娘。
那么,屋里?的断肢残臂又是谁的,那只圆滚滚的物?体,难道就是受害者的头颅?
屋内再次响起?奇怪的动静,像是肉.体衣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二人扒着扶手?往里?靠了靠,想听听里?面到底在做什么。
只是刚靠过去,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咚咚”声。
浓重?的夜色下,隐约能看到是几个男人,只是这几个男人走得很快,推开?门就进了屋,文熙淳完全没?看清他的长相。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帮人在小声说话,但仔细听听,他们说话都不喘气的么?像是蜜蜂振翅一样,嗡嗡嗡的扰的人头昏脑涨。
文熙淳只觉得眼前好像冒出无数的小星星,脑袋嗡嗡作响不说,胃里?还直犯恶心。
“没?事吧,要不先回去?”姚景容凑到他耳边低语道。
文熙淳摇摇头,用下巴点点竹楼,示意姚景容暂时别动。
大?约过了半小时,凌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夹杂着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竹楼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帮人抬着一只大?水缸从屋里?颠颠走出,哼哧哼哧下了楼,很快消失于?无尽夜色当中。
而阿兰,就站在门口,望着男人们消失的方向,身体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文熙淳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的祠堂,脑袋里?一直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密谋不停,头痛欲裂,恶心的他酸水一度倒流。
倒不是因为见了可怕的杀戮现场,纯粹是被屋里?那帮人嗡嗡嗡的说话声给刺激到了。
回到祠堂,云牧遥还躺在那里?睡得踏实?,文熙淳默默爬上床,揉着一蹦一蹦的太?阳穴,努力调整着呼吸。
姚景容刚脱了外衣,看到他这副模样,走过来,按住他的手?:“我帮你揉,舒服了就早点睡。”
姚景容的手?指冰凉,捂在几乎要爆炸的脑门上后,瞬间灼热感减少几分。
文熙淳闭着眼睛,难得没?有拒绝他而是乖乖承了这份好意。
“谢谢。”不清楚的思绪中只有谢谢二字格外清晰。
姚景容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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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门轻轻响了两声,听得出 ,敲门的人温柔又礼貌。
文熙淳猛地睁开?眼,一阵簌簌声在耳边响起?。
他抬头一瞧,姚景容和云牧遥早醒了,正在那穿衣洗漱。
“各位起?了么?我送早餐来了。”门外,是年轻女孩银铃般的嗓音。
文熙淳慢慢看向门口,沉默半分后:“请进。”
房门打开?,清秀纤瘦的女孩端着餐盘袅袅婷婷走进屋内,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希望你们别嫌弃。”
不得不说,阿兰的长相就是那种毫无攻击性、又甜又柔和的类型,所?以往往给人的第一印象都非常好。
文熙淳不动声色看过去,就见她精致的双眸底下,是淡淡微红——
第82章 血祭(15) 黑水村(5)
推开祠堂大门, 流光溢彩迎面而来?,几个身?着民族服饰的男人?正架着梯子往竹楼上挂小彩灯。
一瞬间?,文?熙淳有些恍惚, 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今天这里?是有什么活动?”云牧遥问?道。
阿兰轻轻一笑, 但眼中却并无半点笑意:“是,几十年才有一次的活动, 你们?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了。”
文?熙淳默默看了眼姚景容,恰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阿兰让三人?等她一下,她需要回去换件正式一点的衣服。
等了约摸半小时, 阿兰才姗姗来?迟。
繁复精致的民族服装,纯手工刺绣的图案,放到市场上去卖也能卖出高价。
阿兰还特意化了淡妆, 浅粉色的眼影衬托的她原本就楚楚动人?的眼眸更是如秋水般澄澈明丽。
三人?跟着阿兰一路前?行?, 最?终脚步停在村中央那颗盘虬交错的大树下。
此?时这里?已经坐满了村民,大树旁边摆了一张铺着红布的长桌,肥美鲜嫩的烤乳猪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似乎看起来?和普通的民俗仪式无异。
长桌旁站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手里?端着两只托盘, 盘里?各放一只青花瓷碗,碗里?是看不出颜色的污浊液体。
“哇——!”婴儿的啼哭声赫然响起,在幽暗封闭的地底中格外响亮。
三人?顺势望过去,就见一年轻妈妈怀抱襁褓,里?面的小婴儿只有手臂大小, 看起来?刚出生没几天,他哭得小脸通红, 那位年轻妈妈则抱着孩子不听轻哄着。
年轻妈妈看起来?也是不甚憔悴,苍白的脸上是毫无生气的眼睛。
阿兰冲桌子两旁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尔后慢慢走到桌前?。
“吉时已到,仪式开始!”中气十足的一声,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个子女生嘴里?发出来?的。
诡谲怪异且听不出悲喜的鼓点钝重地响起,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坐在角落里?,腰间?别着老式的腰鼓,如枯枝般的手在鼓面起起伏伏。
仪式的话,应当?是喜庆且寄托着人?们?美好期盼的一件事,但不知为何,现场所有的村民都是麻木的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包括敲鼓奏乐的队伍,也是漠然的表情。
所有人?,都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机械化地重复着这场仪式的所有流程规矩。
文?熙淳环顾一圈,却觉得哪里?不对。
“你有看到那个开始迎接我?们?的村长老太太么?就是阿兰的奶奶。”他压低声音对姚景容道,目光却还紧紧黏在阿兰身?上。
姚景容的眼睛四处打量着,不着痕迹凑过去低声道:“这么重要的仪式,作为村长怎么会不亲自到场主持。”
“昨晚阿兰屋里?那几条断肢,你有看清么。”
姚景容点点头:“从?外表来?看,应该是老年人?,肌肉没有弹性,皱纹遍布。”
文?熙淳正过身?子,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阿兰……该不会亲手把?自己的奶奶给杀掉后肢解了吧。
那她哭什么呢。
沉思的当?儿,鼓点戛然而止,众人?鸦雀无声,一瞬间?,文?熙淳感觉自己像是身?处真空环境中,听不到一点声响,就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阿兰慢慢端过一碗成分不明的污浊液体,紧接着,那个抱着小婴儿的年轻女人?也低着头,一脸虔诚地走到阿兰身?边,弓着身?子一副谦卑之?态,将手中的小婴儿推向前?去。
阿兰拿过桌上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沾了一点污浊液体,在小婴儿的额间?扫了两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但至于说了什么,隔得太远,文?熙淳没听清。
小婴儿似乎被这股刺鼻的气味刺激到了,刚消停了没一会儿,再次张开大嘴嚎啕大哭起来?。
年轻女人?缓缓跪在地上,举着孩子对着阿兰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仓皇躲到了人?群中。
阿兰从?桌上拿起毛笔,掀开一旁和板砖一样后的老旧记事簿,在最?新一页中写了个名字,合上记事簿:
“让我?们?一起为新生命的诞生祈福。”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低下头,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念叨什么,像是方?言,听不真切。
但,少了村长,却无人?问?津,不知是没人?注意到还是另有隐情,阿兰的奶奶消失一事始终无人?在意。
“从?今日起,村里?各项事宜全部由我?接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阿兰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再抬眼时,眼底依然盈了满眶泪水。
奇怪,阿兰这是自己当?村长了?如果这样,也该向大家告知老村长的身?体情况以及最?近行?踪,但她不说,更没人?问?,一切仿佛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做多余的解释。
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原本安静坐在板凳上的村民忽然一个个起身?,神情麻木,四肢胡乱扑腾,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有些人?在疯狂大笑,有些人?在嚎啕大哭,但无一例外,他们?没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