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宇轻笑道:“傻孩子,我不在任何人的范围里。我最了解路西法了,你事先告诉我跟踪器的位置,我就有办法对付他,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还会想办法至少保住一个跟踪器。”
顾清哲喜笑颜开,对啊,方俊宇是欧亦铭的好朋友,他又救过自己一次,眼下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只能靠方俊宇的保护了。
顾清哲看看对面打瞌睡的看守,轻轻凑近方俊宇,低声说道:“我身上一共有四个,第一个在左臂内侧靠近咯吱窝的位置。”
方俊宇点头,不用说,这个说不上暴露却也根本算不上隐秘的位置,为的是让搜身者不费太多工夫、顾清哲不会受太多委屈的时候被找到。如果是等闲一点的对手,应该会抽出这枚芯片后就放心睡大觉了。
“第二个,在右边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间。”
方俊宇皱起眉,脸上明显愠怒,轻声骂了句:“混蛋!”
顾清哲愣住了,继而明白过来,方俊宇是在骂把芯片植入那个位置的人。
方俊宇怜悯地看着顾清哲,轻声问道:“很疼吧?”
顾清哲羞涩笑笑:“没关系的,只要能救你,能帮到亦铭哥……”
方俊宇不再说话,他在想,如果告诉顾清哲,路西法将会用更疼的方法把那枚芯片取出来,一定会吓坏了这个单纯的男孩。
“第三个,在……”顾清哲的脸有些晕红,迟疑了一会儿,才羞答答地说:“我肚子右下边,靠近……那里……人鱼线的凹槽里……”
方俊宇惊怔了片刻,接着便紧咬住牙,顾清哲忙劝道:“大哥你别生气!我那里有一块胎记,植入进去也不容易看出痕迹来,所以他们才……”
“好了,我生气也没用。”方俊宇虽然嘴上这么说,脑海里却想着,万一路西法真的犯起浑来,顾清哲一定会被害得很惨,“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个,在、在……”顾清哲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他犹豫了很久,嘴巴张开又合上了很多次,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方俊宇却明白了,他真想痛扁那些警察,更忍不住埋怨欧亦铭,为什么不阻止顾清哲,为什么不阻止那些警察!
方俊宇早就料定这场仗不好打,可是当他得知顾清哲身体上跟踪器的分布时,他知道要想保住顾清哲不受伤害,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斟酌再三,他咬紧牙关,做出了一个决定。
凌晨一点,路西法由四个保镖随护,走进关押方俊宇和顾清哲的房间。
一听到门声,顾清哲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路西法笑得邪气,四个随从手里分别拿着皮鞭、匕首、铁棍和麻绳,他们一进来,屋子里负责监管方俊宇和顾清哲的那四个人也跟了过去。
顾清哲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自己,强烈的恐惧和不安使他根本控制不住身体,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喉咙里发出戚戚的呻.吟,还出于本能地向方俊宇身边挪动了几下。
方俊宇眉头微皱又很快松开,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路西法阴阴地笑着,走到顾清哲面前蹲下。
顾清哲怯怯地缩紧身体,向方俊宇的方向低下头去,就像小动物遇到危险时本能地寻求母亲的庇护。
路西法斜眼一瞥,却见方俊宇仍然一副冷漠表情,他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伸手扳过顾清哲的下巴,接着说道:“小妞儿,我有些事儿想问你,咱们好好聊……”
“四个。”方俊宇突然开口,声音云淡风清。
路西法和顾清哲同时愣住,惊怔着眼睛看向他。
“警察在他身上装了四个芯片跟踪器,植入在身体的不同部位。”
“大哥!”顾清哲大喊,急得都破了音,“你怎么……”
路西法收起假笑,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方俊宇也直视着路西法,雕塑一样平静的面孔上,露出一抹胜者的微笑。
“第一个,在左臂内侧靠近咯吱窝的位置,第二个,在右边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间……”
顾清哲惊恐与愤怒交加,他想不到方俊宇会突然反水,本来说好了在保护他的同时也要保住至少一个跟踪器,可路西法才一进来,方俊宇竟然就把跟踪器的秘密全说出来了!
“别说了!你、你这个混蛋!”顾清哲悲愤地大喊,身体向方俊宇扑去,却被路西法伸出的手臂挡住。
方俊宇瞥了顾清哲一眼,看回路西法,继续说下去。
“第三个,在肚子右下边,人鱼线那里的一块胎记里。”
“你……”顾清哲咬牙切齿,想了想又软下声音,“大哥,你、你是怕我受罪才说的?没事的!我要帮亦铭哥啊!我扛得住!”
“第四个……”
“别说了!”顾清哲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他这一喊太过凄厉,方俊宇像是这才听到他一直以来的反抗,看了他一眼,突然嗤笑起来:“真是……又一个被欧亦铭迷惨了的傻瓜。”
方俊宇又向路西法身后的几人瞟了一眼,再看向路西法,仍是一副不屑模样:“路西法,你省省吧,弟兄们也都别费力气了,我已经先你一步,知道了你最在意的事。”
语气竟是明显的示威,就像是把眼前的事当成一场较量,而作为胜出者,方俊宇默然宣告路西法技不如他。
路西法感到自己的智商和尊严都受到了强烈的碾压,他压制住怒火,尽量回报给方俊宇一个同等魅力的冷笑。
“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是怕我为难他,才主动交代,——哦不,才不是什么交代呢,我猜,这小子身上不只四个……”
“亏你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方俊宇失望摇头。
路西法不解,歪着脑袋等他说下去。
方俊宇俨然训诫不成器的徒弟:“我教过你如何揣测人心吧?你看顾清哲的反应,还有那些微表情,有可能是装的吗?”
路西法看向顾清哲,又回想自他进门以来顾清哲的反应,他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认为已经把明大人的本事都学透了,因而他不得不承认,顾清哲的反应是真实的。
路西法:“你不是向伪善世俗妥协了吗?你不是帮欧亦铭抓我吗?现在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我,就算你不是和这小子串通演戏,你也一定没安好心!”
方俊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之前把警察引到会场,是为了阻止你和山冢龙介合作,阻止你杀死千叶夫人和顾清哲,我并不是想害你,因为我知道,以你的聪明,一定能从会场里逃出来。”
路西法:“你想骗谁?!”
方俊宇:“可是现在不一样,如果我不阻止欧亦铭他们,顾清哲就会把跟踪器带到我们最后的藏身地,所以我才哄骗顾清哲说出实情,再把实情告诉你。
“路西法,你以为,我忍心看着操劳十年建成的组织就这么毁了吗?你以为我舍得把你交给警察吗?”
方俊宇的话至情至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柔情和暖意,身后那八个信徒都不禁有些动容,毕竟这位是他们信任多年的教主,怎么可能一朝变节,成了残害他们的人呢?
与此同时,顾清哲也被方俊宇的话感染——作为对立者的感染——他咬牙切齿,愤恨地大喊:“方俊宇你真卑鄙!你一直都在引诱我说出跟踪器的事!我真傻,怎么会相信你呢!你这个大魔头!你不配认识亦铭哥!”
方俊宇冷笑,任由顾清哲谩骂,路西法在一旁默不做声,细心观察两人,若说方俊宇确是能把戏作得天衣无缝,可顾清哲的表现,绝对没有表演的成分。
可是他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他决定做进一步验证:“好啊,哥哥,你有本事让这小子不打自招,那么,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路西法边说边走向一个随从,自那人手里拿过匕首,又笑吟吟地走回顾清哲身边。
“你、你要干什么?!”顾清哲惊恐至极,身体才想要向后挪动,却被几个人牢牢地按在地上。
路西法已经用匕首划开顾清哲的衬衫,锋利的尖刃在胸前的皮肤上任性游走,留下道道殷红的划痕。
顾清哲:“你别碰我!”
路西法:“第一个,在哪里来着?”
顾清哲:“你、你敢……”
眼前的人,秀气的嘴脸却挂着嗜虐的表情,顾清哲眼看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感受着尖刃在皮肤上划过的刺痛,想到这个人将会在取出跟踪器的同时折磨他的身体,顾清哲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啊——住、住手……”一声惨叫,匕首已经在他的肚子上划开了道口子。
“够了。”
又是这两个字,还有这种沉稳的口气,每当他由着性子做出过激的事,这个人都是这样云淡风清地动两下嘴唇,够了,一声再简单不过的喝止,却有着让他不得不服从的威严。
可是此时听到这两个字,路西法却得意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终于沉不住气了!我没有看错,你心里一定有鬼!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想保护这小子!我才给了他一刀,你就受不了了!所以说,这小子身上只有四个跟踪器这件事,也未必是真的!”
方俊宇:“所以说,你根本就没有能力接替我。”
路西法的笑声戛然而止,愣了几秒后,他猛然扑向方俊宇,揪起方俊宇的衣领大吼:“你说什么?!你凭什么……”
“首先,我只和顾清哲说了几句话,就得到了他的信任,诱使他说了实话。”
方俊宇再一次以教诲的语气沉稳回应,这样的威仪,竟令暴怒的路西法都不自觉认真恭听。
“可是你准备怎么做呢?用暴力的方式逼他吗?这么简单粗暴吗?我教你的本事,也就是天海大人的心法,你都白学了吗?”
路西法反省片刻,又驳道:“对待他这种异教徒就该粗暴!”
方俊宇:“是吗?你只想着对异教徒泄愤,有没有想过组织的利害呢?你也看出来了吧,顾清哲很坚强,你能确保你的残暴能撬开他的嘴吗?
“就算你当真能让他屈服,或者你用尽手段在他身上搜查到所有的跟踪器,那么这需要多少时间呢?
“你也知道,这个养牛场周围一定潜伏着警察,他们不过是担心人质的安全才按兵不动,可是他们有的是手段,时间长了,早晚能想到攻破的方案。
“你作为首领,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带领大家脱离危险,却还想着发泄愤怒,你说,单凭这一点,你和我是不是天差地别?”
路西法瞪着方俊宇,露出要杀人的表情,可他身后的随从们却都面露惊慌,看着路西法的眼神有几分闪烁。
路西法深知,在那些人心目中,权威的天平已经向方俊宇偏移了,他怒极反笑:“好,哥哥说得好!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把他身上的跟踪器都取出来吧!”
说着就又扑回顾清哲那里,明显是要继续残暴的虐待,顾清哲被他按住,又开始本能地挣扎和喊叫。
路西法:“取那小玩意儿难免会伤到他对吧,再说他毕竟是异教徒,我下手狠点也是应该!”
方俊宇:“不应该。”
路西法骤然回头,看着方俊宇睁目磨牙:“我看你就是怕我伤他!你想为欧亦铭保护他的新宠吗?你这个贱货!”
方俊宇:“我是怕你在弟兄们心里威严扫地。”
路西法:“呸!”
方俊宇:“你可以惩罚异教徒,但是不能惩罚顾清哲这个异教徒!”
路西法:“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欧亦铭的……”
方俊宇:“因为他是顾思辰的哥哥!”
路西法:“什……”
方俊宇:“顾思辰是我们的忠实信徒,而且是你一手培养的忠实信徒,对吗?”
路西法:“对!”
方俊宇:“那么,如果信徒的亲人不信你,你就都要惩罚吗?”
路西法:“……”
方俊宇:“如果是这样,我们的信徒还敢加入我们吗?”
身后八个人都有些慌乱,相互看了几眼,又都看向路西法,眼神里都透着质疑。
“可、可是他做了危害我们的事……”路西法继续反驳,可是话语明显强词夺理。
方俊宇:“顾清哲做什么危害我们的事了?他一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让他认识我们的,不正是你吗?你假扮成我潜入他的家里,一见面就对他施以私刑,接着就逼他臣服于你,你说,他做什么危害我们的事了?”
路西法:“……”
方俊宇:“你对顾清哲,从头到尾就是泄私愤!还有,你对顾思辰都做了什么,要不要我当着弟兄们的面都说出来?”
周围瞬间一片哗然,八个信徒从慌乱再到质疑,此刻已是隐隐地愠怒了。
你根本比不上明大人!你不配做我们的领袖!——空气中飘浮着这样的潜台词。
路西法知道自己彻底败下阵来,虽然他确定方俊宇所有的举措都是为了保护顾清哲,但是他在那八个信徒面前已是百口莫辨。
路西法:“好吧,我不为难他,让他自己取出跟踪器,对了,第四个跟踪器在哪儿?”
顾清哲的身体猛地一抖。
方俊宇:“不知道。”
“什……”路西法和顾清哲都惊诧地看向方俊宇。
“顾清哲只亲眼看到警察在左臂、肋间和下腹植入了芯片,可是警察在他身后的哪个部位植入,他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