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亦铭蹙眉:“你是说,你明显感到有陌生人侵入?”
顾清哲点头:“有几次夜里睡不着,就会听到一些陌生的响动,还有……感觉到陌生的气息,这么说可能听起来很玄,可是,还有一次更玄……”
欧亦铭:“怎么?”
顾清哲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道:“有一天夜里我正睡着,隐约感觉,床角有人正盯着我看,起初以为是在做梦,可是那种被偷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赶紧睁开眼,但是……”
欧亦铭:“什么都没有?”
顾清哲的眼眸晃动了几下,心有余悸。
欧亦铭摩挲着下巴,沉吟不语。
过了一会儿,顾清哲苦笑道:“我倒真希望,是我神经过敏,至少能证明,这个家没有外人进入,这里是安全的。不然……我很快就开学了,不能总在家里陪他。”
从以往的谈话中,欧亦铭已经得知,顾清哲正在读大学,为了省下学费,他选择了师范专业。弟弟顾思辰还在读高中,学习的花销不少。
虽然两兄弟有政府的补助,但顾清哲仍是几乎将所有的课余时间都用在打工上,为的是给弟弟多攒下些钱,并想尽一切所能,让弟弟过得好一点。
一想起弟弟,顾清哲笑得更苦涩了:“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得精神病呢?我弟弟……真正受苦的人,都在努力支撑下去,而我,只是受害者的家属,却说自己精神崩溃?可不是矫情么?”
欧亦铭微怒:“创伤后应激障碍,不是只有受创者本人才会出现,有时候家属也需要心理疏导!”
顾清哲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弟弟……说过让你伤心的话吧?”
顾清哲叹了口气,良久才抬起头,说道:“他变了,他以前很乖,从来不会和我大声说话,可现在,他骂我,还……”
顾清哲哽咽了一下,不觉将右手扣在了左肩上。
欧亦铭马上明白了,上前扯开顾清哲毛线衣的领口,将头探过去,透过拉大的领口向里望,果然,顾清哲的左肩膀上有一大块淤青。
“他打你?!”
欧亦铭瞪圆了眼睛,再看顾清哲,他正紧咬着嘴唇,将头偏向一边,脸上悲痛和隐忍的表情,本来是源自对弟弟的心寒,可是……
欧亦铭看看自己现下的行为,扯开人家的领口,还急赤白脸地往里面看,说他不是耍流氓,都没有信。
他赶忙放开手,坐回原处。
欧亦铭老实坐好,顾清哲转过头来,继续说道:“小辰他这些日子,除了去见李医生,就闷头扎进屋子里不出来,还总对着电脑傻笑。他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他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拉着我说个没完。
“我担心他,就劝过他几次,他就更嫌我烦,有一次说急了,他就突然对我说,是我把他害成这样……”
欧亦铭一愣,想起顾清哲曾说过,那天晚上,是弟弟替他去打工。
“我当时也很吃惊,小辰一直都特别懂事,即便是事实,可他从来都不会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
欧亦铭:“怎么会是事实?你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顾清哲摇摇头,继续说:“我向他道歉,真心实意地道歉!可是他却说……说我假惺惺,还说,大哥哥说得没错,他的一切不幸,都是受我的连累。”
欧亦铭:“大哥哥?”
顾清哲:“就是李医生。”
“操!”欧亦铭向着空气挥了下拳头。
顾清哲有些焦躁:“亦铭哥,李医生为什么要对小辰说那种话?难道这些话有助于小辰恢复吗?让小辰恨我,对小辰有什么好处吗?”
欧亦铭心头一颤,又想起了李文谦所谓的奴役效应。
顾清哲又说:“每次小辰去找李医生,我都提心吊胆,现在听说陈凯就住在那家医院,而且李医生就是陈凯的主治医师,我、我就更害怕了!”
欧亦铭斩钉截铁:“别再让你弟弟找李文谦了!”
顾清哲摇头:“不可能,我已经管不了他了。”
欧亦铭也无话可说,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顾清哲轻笑着说:“亦铭哥,我挺高兴今天你能来我家。”
欧亦铭看向顾清哲,男孩的笑容真是好看,他虽然又察觉到了一丝危险,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上次在医院门口,你突然走了,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还以为……以为……”
欧亦铭尴尬地笑笑,等着他说下去。
“以为你也嫌弃我们了。”
欧亦铭慌忙回道:“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太忙了。”
***
因为没有经济损失,顾清哲所说的陌生人闯入不能立案,欧亦铭在网上买了个报警器,装在顾清哲家的窗户上,隔三差五就来顾清哲家看看,又教了顾清哲一些擒拿术和自卫术。
好在自打欧亦铭检查窗户的那天起,顾清哲就没再感到陌生人的气息。
欧亦铭开玩笑说,半夜闯入,又站在顾清哲床前偷窥的,一定是只色鬼,贪恋顾清哲的美色,却发现来了欧亦铭这个更厉害的色鬼,就吓得再也不敢来了。
顾清哲听到这句玩笑,自然只是无所谓地笑笑,但于欧亦铭而言,却不啻为一种以毒攻毒。
他以为,能说出这样的玩笑,就足以向自己证明,被顾清哲牵动的,旧日的那件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
***
看到来电号码,顾思辰难以置信地屏住了呼吸。
“喂?大、大哥哥?”
“好孩子,是我。”
“大哥哥,你、你给我打电话?”他高兴得捂住胸口,“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却悠悠地叹了口气:“是啊,因为,我要走了,向你道别。”
“啊?”顾思辰惊惶得涌出了眼泪,“大哥哥,你要去哪儿啊?你不要走!”
“好孩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我们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在一起了。”
“不!大哥哥,不要丢下我!”顾思辰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看你……别哭……哎,真拿你没办法,好吧……”
顾思辰立马止住了抽泣,紧紧攥住手机,连呼吸都不敢了。
“如果你明天晚上十一点能来找我,充分表现出你对我的忠诚,那么,我就可以考虑不离开你。”
“好!大哥哥,你等我!我对你忠诚……”
“可是,明天晚上十一点,这么晚,你哥哥能放你出来吗?”
“我哥哥……哥哥……”顾思辰想起顾清哲,愤恨地咬起了牙。
***
[白夜怨灵:喂,大家,有谁在呢?我有一件事,需要大家帮忙!我想把我的哥哥……]
***
顾清哲深夜里走在大街上,心情却是久违的欢快。
弟弟竟然主动和他说话了,而且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和依赖,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弟弟忽然说想吃炸鸡,顾清哲马上出门去买。
去快餐店买了炸鸡和汉堡,往回走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半,顾清哲一路都欢欣雀跃,不知不觉就靠近了那条窄巷。
才一进巷口,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顾清哲心头一惊,这不就是弟弟出事的地方!
可是这次与弟弟碰到的事有所不同,袭击他的人,头上都戴着各种奇怪的面具,手里各自挥舞着一根铁棒。
“你、你们想干什么?”顾清哲一边说一边向后退,那些人紧紧地跟上来,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
打头的那个终于说话了,声音很闷,明显用了变声器:“小子,记住了,你今天晚上受的罪,都是欧亦铭那条子害的。”
“亦铭哥?”
“哟哟哟,瞧叫得那个亲哟,敢情,你真是他马子。”
“不许你们胡说!给我走开!”
顾清哲将手里的塑料袋甩过去,然后猛向人群外面冲,然而他又怎么可能冲得过去。
一群人将他拦住,扭打片刻就把他按在地上。
“放开……来人……呜……”
嘴里被塞进了棉布,双手被反绑起来,他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倒在地上,被十几个人残暴地殴打。
疼痛,恐惧,羞耻,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会不会直到被活活打死?
终于,那些人停了手,可其中的一个坐到他身边,揪起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翻了过来,狞笑着看了他一会儿,戏谑道:“欧亦铭真他妈艳福不浅,这小子不赖,反正时间还长着呢,咱们玩玩儿他!”
说完,竟开始撕扯顾清哲的衣服。
“呜——呜呜——”
顾清哲本已被打得半昏,此刻用尽仅存的力气拼命挣扎,却招来另一阵殴打。
他忽然想起了弟弟,小辰所遭受的,一定比这还要痛苦,这是上天安排他的赎罪吗?
他绝望而悲惨地抽泣起来,再也没力气挣扎,衣服被撕破,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扒下了他的裤子。
“我先来,你们排好队,反正有的是时间。”
第9章 被杀
要说刑警最怕什么,那就是深夜里电话响。
欧亦铭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睡得正香,可手机才响了一声,他就快速接起。
电话那头的值班同事说道:“队长,不好意思打扰您,发生了一件命案,您要不要来看一下?”
“废话,你电话都打过来了,我能说不去?”欧亦铭把手机夹在脸和肩膀中间,腾出双手开始穿衣服。
“呵呵,叫您过来也是有原因的,这件命案和您刚刚结的案子有关。”
欧亦铭一愣,电话那头接着说:“死的人是陈凯,案发地就在慈宁医院。”
“靠!”欧亦铭大叫了一声,加快穿衣整饬的速度,“注意保护现场!叫法医和法证第一时间过去,尽快锁定可疑人员!”
“队长,不用那么麻烦,凶手已经确定了,是顾思辰。”
欧亦铭直起脖子,手机掉到了地上。
***
据110报案中心的同事描述,午夜12:33分接到电话,报案人是慈宁安定医院的客座教授李文谦,报案内容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叫顾思辰的病人杀死了他的另一个病人陈凯。
据报案人描述,初步判断是正当防卫过激导致的杀人,同时也不能排除仇杀的可能。
这样的判断与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的刑警不谋而合。
刑警赶到的时候,看到身穿白大褂的李文谦,正傻呆呆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李文谦见到警察,便僵硬地伸出手,指向里面,结结巴巴地说:“在、在里面,人已经、已经死了!”
刑警们荷枪冲进去,看到死者平躺在沙发旁边的地上,身上已被鲜血染得通红,腹部和胸腔遍布肉眼可见的刺伤,明显是尖刃所致。
而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就瑟缩在尸体不远处的沙发一角,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血污,两只眼睛惊恐地瞪着,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双手紧紧扣在胸前,手里明显抱着什么。
走近一看,他竟然紧紧抱着一把匕首,见者无不推断,那想必就是凶器。
“不……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少年兀自颤抖,口中似说着臆语般叨念不停,“我要杀……杀了他……我才能……才能得到安宁……”
这就是不打自招了,而现场更是不言而喻。
结合李文谦提供的口供,案情便清晰明了。
李文谦明天——今天中午就将飞往美国参加一项学术论坛,因此与顾思辰约好晚上十一点在办公室见面。
李文谦此次的行程预计一个月,对顾思辰的治疗不得不中断,出于对病人的负责,他需要向顾思辰交代一些自我疏导的安排,以便尽量减轻中断治疗对病人的不良影响。
他与顾思辰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突然想起有一份资料需要打印,恰巧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又坏了,他就安排顾思辰先休息一会儿,自己拿着移动硬盘,去护士站打印资料。
谁都没有想到,顾思辰这次来医院找李文谦,被住在医院里的陈凯盯上了。
陈凯一直在暗处伺机,见李文谦把顾思辰一个人留在办公室,他就闯了进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想而知。
由于李文谦打印的资料比较多,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回到办公室,一开门就看见顾思辰缩在沙发一角,状态与警察走进的时候一模一样。
***
顾思辰一直蜷缩在地上,精神恍恍惚惚,瞪着眼睛左顾右盼,无论谁靠近一点,他都会撕心裂肺地哭喊。
欧亦铭赶到的时候,警察已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将顾思辰强行按倒,注射了镇静剂,并关进了专门用于制伏重症精神病人的特殊病房。
人证物证俱在,案情推演清晰,欧亦铭又仔细侦查了一遍现场,看不出值得怀疑的地方。
正在为顾思辰惋惜和感慨的时候,突然想到,顾思辰晚上十一点来医院,按理说顾清哲对弟弟关怀备至,大晚上的,理应和他一起来才对。
可顾清哲人在哪里?
欧亦铭出于对顾清哲的关心,自打得知案件涉及顾思辰,就一直想办法联系顾清哲,可拨打几次电话,均是手机已关机的提示。
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哥哥却不知所踪,这太不寻常。
欧亦铭赶忙调派人手查找顾清哲的下落,好在很快就把人找到了。可是顾清哲的状况同样让人忧心。
他此时正躺在城郊的一个卫生院里,身负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