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亦铭又交代了些事情,就急忙赶往郊区卫生院,途中已从相关人员那里了解到大致情况。
顾清哲被人打得全身的伤,又被扔到了荒郊野岭,忍着疼痛沿着山路行走,将近凌晨两点才走到一处民营工厂门口,敲门叫醒了看门人,他就昏了过去,之后就被送进卫生院救治。
真是咄咄怪事,顾清哲性情很温和,怎么可能招致这样的暴力袭击?即便确是有人报复,为什么恰恰是在顾思辰来找李文谦的这个晚上?打了人还不算,竟还把他扔到离城区这么远的地方!
欧亦铭顶着一脑袋的问号赶到卫生院,可是当他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顾清哲,瞬间就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开了。
“小哲!你……是谁把你打成这样?!”欧亦铭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顾清哲,双手举起又放下,想碰他却又不敢碰。
顾清哲用勉强的笑容安慰欧亦铭,继而又焦虑地皱眉,吃力地说:“快、快帮我给小辰打个电话!我的手机被……”
说到这里,顾清哲明显心有余悸地愣了片刻,又赶忙回过神:“我的手机丢了,我一晚上没回去,小辰一定吓坏了!”
欧亦铭怔愣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向顾清哲交代。
“哦对了,千万别告诉他我被人打了!就说……就说我突然病倒,被人送进医院!”
欧亦铭实在不忍心告诉顾清哲实情,只得暂且点头,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打了你?”
顾清哲一愣,脸上明显的惶恐不安,颤着声音说道:“你先去给小辰打电话吧,回来我再告诉你。”
***
最前面的男人戴着滑稽的猪八戒面具,跪在顾清哲的两腿之间,哗啦啦地解开裤带,顾清哲本能地挣动了两下,一个巴掌就狠狠地掴在脸上。
他彻底绝望了,紧紧地闭起眼睛。
关键时刻,巷口传来一阵摩托引擎的声音。
顾清哲睁开眼睛的时候,一辆黑色哈雷如闪电一般冲了过来,那些人惊叫着散开,两个躲闪不及的,被摩托车撞出了老远。
摩托车上的骑手身穿黑色紧身皮衣,头盔将脸遮得严实,他潇洒地驾驭,车子在原地漂移,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骑手单脚支地,与周围人对峙,引擎还在轰隆作响,就像伺机的野兽在战前示威的怒吼。
“妈的,哪儿来的野小子!敢跟咱爷们儿叫板?”
那些流氓叫嚣着、谩骂着,却谁也不敢上前。
毕竟十几个人对一个,人多势众,双方对峙了会儿,流氓们相互递了眼色撞胆,提着铁棒一窝蜂冲了过去。
那骑手先是一扭身,把摩托车贴地划出去,绊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接着他利落地起身,赤手空拳与流氓们的棍棒对打。
他身手敏捷,体形矫健,拳脚打得很是漂亮,不一会儿就将十几个人打散,纷纷落荒而逃。
骑手也不再追,转身走到顾清哲身边为他松绑。
两人离得很近,可是黑色头盔在昏暗的路灯下泛着蓝光,顾清哲看不到那人的相貌。
那人只解开捆绑顾清哲手腕的绳子,然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清哲掏出口中的棉布,大口喘了一会儿,接着说了声谢谢。
那人还是静静地看着他,顾清哲有些羞涩,整理好衣服站起来。
他本想再问问救命恩人的来历,冷酷的骑手却突兀地转身,抬起横在地上的摩托车,骑上去开出了巷口。
顾清哲踉跄走出巷子,却在一个偏僻角落,头后遭到重击,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而那个骑手将摩托车支在一边,坐在摩托车上,一只脚支撑着地面。
顾清哲惶然坐起,问道:“你、你到底是谁?这是哪儿?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骑手仍然戴着头盔,朝他的方向偏着头,顾清哲不能确定他是否在看着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头盔后面发出沉闷的声音,明显那人是在刻意变换音色:“不要和欧亦铭上床。”
顾清哲愣住,旋即失笑:“什么意思啊?我和他只是朋友!”
骑手沉默不语,像是用冷漠来嘲笑顾清哲的虚伪。
顾清哲有些愠怒:“不知道你们都怎么了,我们到底哪里像同性恋了?”
骑手仍然不动声色,像机器人一般将头转正,在摩托车上坐好,发动起引擎。
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骑手字正腔圆地说道:“如果和他在一起,你会很惨,比死还惨。”
说完,黑色哈雷像闪电一样开走了。
***
顾清哲的遭遇太过离奇,讲述完毕后,欧亦铭怔愣了好一会儿。
流氓团伙和神秘骑手,他们明显是互不相干的两拨人,可是都和顾清哲过不去,而且都笃定顾清哲和自己是恋人的关系。
“亦铭哥,你不用太纠结,你是警察,难免会惹些小流氓记恨。”顾清哲尽可能地宽慰欧亦铭。
欧亦铭更是心疼,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有的是线人,非把这帮混蛋揪出来不可!”
顾清哲笑笑,继而问道:“你给小辰打电话的时候,他情绪还稳定吗?”
欧亦铭支吾,顾清哲担心起来。
想到顾清哲早晚会知道,况且他这边的境遇,也许与顾思辰的案子有些关联,欧亦铭很想查个明白,于是就将顾思辰的事告诉了顾清哲。
“小哲,我跟你说啊,你、你可别太着急了……”吞吞吐吐地把事情交代了,顾清哲怎么可能不着急?
顾清哲不听任何人的劝,执意离开卫生院赶往城区。欧亦铭陪着他,坐进警车里。
途中,顾清哲渐渐稳定了情绪,但还是一个劲儿地说:“亦铭哥,我敢拿命担保,小辰他不会杀人!你一定要查清楚!”
欧亦铭点头,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小哲,如果你弟弟说晚上十一点去见李文谦,你是不是一定会跟着他?”
顾清哲点头:“当然会!就算他不许,我也会偷偷跟着!”
“这就对了,”欧亦铭打了个响指,“所以说,你偏偏在那个时间遇袭,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设计了?”
顾清哲紧抿起嘴唇,他也有同样的怀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说道:“哥,那些流氓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们说……”顾清哲的脸羞红了片刻,却又坚定地说了下去,“他们说,反正时间长着呢,就、就玩玩儿……”
——反正时间长着呢,咱们玩玩儿他!
顾清哲说不出口,可欧亦铭却明白了。他很心疼,也很歉疚,但是更多的是惊诧。
反正时间长,为什么长?分明就是故意拖延,让顾清哲不能回家,顾思辰又赶着去赴约,就不得不一个人出门!
而之后发生的事,想必那些流氓也没有料到:神秘骑手出现了,自他们手中救下顾清哲。
这个神秘骑手同样想要拖住顾清哲,就把他带到了荒郊野岭,还扔掉了他的手机,让他无法与外界联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
有人故意让顾思辰单独前往慈宁安定医院!
***
所有人眼里都清晰明了的案件,欧亦铭却抱着怀疑态度展开调查。
先是调取医院的监控记录:
22点55分,顾思辰经过门诊楼一层楼道,十几秒后,身着病号服的陈凯尾随其后;
22点57分,顾思辰出现在李文谦办公室门口,监控探头所及的范围内,陈凯藏匿在不远处的一个柱子后面;
22点58分,顾思辰敲门,李文谦走出来,将顾思辰迎了进去;
此后的一大段时间,陈凯都在楼道里走动,还时不时趴在李文谦的门上听里面的动静,整个过程,他都是急躁而兴奋的;
0点04分,李文谦打开门,走出办公室,他才走没多久,陈凯跑到门口,开门进入;
0点28分,李文谦抱着厚重的一撂纸回来,走进办公室;
0点31分,李文谦踉跄退出门来,贴着墙壁发呆;
0点33分,李文谦拨打电话报警。
第10章 凶手
欧亦铭又调取巷口监控,眼睁睁看着顾清哲被人打,整个过程与顾清哲的描述毫无二致,只是录像终止于神秘人开车离开、顾清哲走出巷口。
至于神秘人将顾清哲打晕后带走,显然是选择在隐蔽的地方下手,刻意避开了监控。
欧亦铭歉疚又愤恨,因为那些流氓口口声声说,顾清哲所受的,都是拜他欧亦铭所赐!
可是冷静下来一想,这个理由绝对站不住脚。
欧亦铭与顾清哲认识不过两个星期,且在与顾清哲相处的时候,欧亦铭一直心存芥蒂,甚至近一个星期都没与他联系过。
在外人看来,他俩的关系,不过是警察与案件当事人之间的必要交流。
更何况,在欧亦铭与顾清哲相处的这两个星期里,欧亦铭并未接触过太多案件以外的人。
对于那些积怨已深的仇家而言,如果想要报复欧亦铭,理应找与欧亦铭更亲近的人来惹麻烦,比如,欧亦铭的父母、亲戚,甚至关系不错的同事。
而顾清哲与欧亦铭表面上的交情,绝不值得欧亦铭的仇家对他动手。
但是,如果是与欧亦铭或顾清哲很亲近的人,想必能够看得出,两人之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意。
另外,那些流氓和神秘骑手都笃定他俩是同性恋人,这又是为什么?
欧亦铭自问,顾清哲对他的感情,只停留在普通市民对警察权威的崇拜或依赖,顶多再加上点确实想和他成为朋友的向往;
欧亦铭向来对被人暗恋这种事很敏感,在顾清哲身上,他确定没有感觉到这个男孩对自己的爱慕。
而他自己呢,少年时期的一段荒唐经历,已然让他对同性关系产生了恐惧,潜意识里对男孩有种排斥甚至恐惧的心理,就算情不自禁,他也绝不会对顾清哲做出任何暧昧的举动。
可是这种事也不能太过绝对,也许自己或顾清哲的某种行为会让人产生误会,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
可是既然当事人都未曾察觉,却被他人感知,那么这个“他人”,势必是与他俩很亲近的人。
又或者,这个人的心理,对同性恋有某种先入为主的成见,因此才会对两个男人在一起的某种小动作敏感,甚至主观刻意地往同性恋方面臆断。
欧亦铭几乎调动了手底下所有的线人,上天入地,也要将那些流氓揪出来。
***
当天中午,陈凯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头部右侧太阳穴碎裂,初步判断是被人用碰物重击所致,虽只有一下,其伤重程度足以令人失去反抗能力;
但此重击并不能导致死亡,致命伤是利刃刺入心脏膈面下方的划伤。
而同样的利刃在死者的胸腔和腹部多次刺入,从失血量和血液喷注流向来看,这些刺伤应该是在死亡前完成。
顾思辰当晚遭到了殴打和侵犯。
现场痕迹检测结果显示,李文谦办公室的沙发上,以及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面上,留有大量顾思辰的血液,可见这两个位置就是暴力进行的地方。
地面不远处有一个玻璃烟灰缸,原本放置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烟灰缸背面沾有陈凯的血迹,正面覆有顾思辰的指纹,想必就是打伤陈凯头部的器具。
顾思辰手中紧抱着的匕首,上面沾有大量陈凯的血迹,且覆有顾思辰与陈凯二人的指纹。
结合这些事实,可以对凶案过程做出这样的推演:
陈凯尾随顾思辰前往李文谦的办公室,伺机李文谦离开后,他潜入办公室,拿出随身带来的匕首,威胁顾思辰顺从,逼他脱下衣服,进而对顾思辰施以侵害。
起初是在沙发上,期间顾思辰从沙发上滚落,就在地上再次侵害。
整个过程残暴至极,以致顾思辰本能地反抗,两手慌乱地挣扎,摸到茶几上的烟灰缸,向陈凯的头上砸去。陈凯被砸成重伤,倒地不能反抗。
顾思辰精神已近崩溃,导致防卫过激,因此在陈凯已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他拿起陈凯带来的匕首,在陈凯身上乱刺,直至其死亡。
当然,其行为除了防卫过激,也可能是憎恨导致的故意杀人。
***
这样的推断合情合理,就算当事人矢口否认,也没有任何正当的理由;更何况,当事人根本没有否认。
当事人,顾思辰,一直都处于异常的精神状态中。
镇定剂过效后,顾思辰一醒来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哭闹。
精神病院有的是办法对付这样的人,用束带将他捆绑在床上,又在他嘴里套上塑胶口嚼以防他咬舌。
顾思辰被这样束缚在床上徒劳地挣扎,口嚼的阻隔使他发音含混,但仍能听得出,他在拼命嘶喊着“杀了他我才能安宁”。
顾清哲赶来的时候,正看到一个护士手拿两个电极按在顾思辰的胸口上,顾思辰大声呻.吟,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抽搐。
“你干什么?!”顾清哲失声怒吼,上前推开了护士,看到弟弟痛苦的样子,他的眼圈通红,赶忙给弟弟松绑。
护士心虚地说:“我、我们在为他治疗……哎,你别给他解开!他要是出事了算谁的责任!”
顾清哲回头狠狠地瞪了护士一眼,护士立马收声,吓得哆嗦。
都做到这种地步,谁都看得出来,什么为病人治疗,分明是不负责任地将病人制伏,只要保证病人不会自残和胡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