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昀并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性格,就算是等人,也只是不声不响地等上一段时间。如果辛榕发信息让他走,他就会在收到信息的几分钟后离开。
这晚的情况也不例外,只是辛榕没发信息,直接打了电话给他。
辛榕的语气是温和的,态度却一点没变,让他回宾馆休息,还问他要不要伞。
雨势仍未变缓,打在玻璃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
邵承昀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但是辛榕来了电话,他不想让对方感到困扰,就说,“不用伞,我马上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以后,邵承昀顶着雨走了近 20 分钟的路回到酒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冷透了。手机也因为长时间浸水的缘故,变得难以使用。
邵承昀脱了衣服,进浴室冲了个澡,洗完以后却感觉身体和意识更加昏沉。
他尝试重启手机,然而系统毫无反应,所有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都无法读取。最后邵承昀把手机扔在地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心情直接躺在了床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隔天上午也不知具体什么时间,连续响起的敲门声逐渐将他叫醒。
邵承昀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嗓子疼得连吞咽唾液都很困难,头痛欲裂间听到辛榕的声音传来,他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抓了件浴袍套在身上,下床去开门。
辛榕见到邵承昀的一瞬也愣住了。
邵承昀看起来很颓丧,一手扶着门,一手撑着墙,眼里完全没有精神。只是因为屋内窗帘还挡着光,辛榕也没能把他看得很清楚。
邵承昀没有说话,退了一步让辛榕进屋。
辛榕拿着装有感冒药的纸袋,刚一走进房间,就让男人抵在门上给抱住了。
邵承昀把他抱得很紧,由于身上的浴袍本就系得松散,他高热的体温瞬时都传给了辛榕。
房间里很黑,窗帘与地板之间留出一条细小的光线缝隙,不足以将两人照亮。
辛榕任由邵承昀抱着,心里也挣扎难受,像是有人拿了把剪刀,往他心尖上一刀一刀剪出无数的缺口。
自从昨晚在图书馆楼上看着邵承昀淋雨走出校园以后,辛榕什么书都看不进去了,心神不宁地回到宿舍,一整晚没有睡好。
今早他接到了邵承昀的助理从国内打来的电话,说完全联系不上自家老板,恳求辛榕去帮忙看看。
辛榕本来也挂念着邵承昀,不知道他淋雨以后会不会生病,于是买了些药,来了酒店。
邵承昀声音嘶哑,连叫了两次辛榕的名字。辛榕听得心里生疼,一抬手将他的嘴掩住,说,“先别说了,去喝点水。”
说完就要挣脱出来,去给邵承昀拿水喝。可是邵承昀不肯让他走,把他压在门上,紧紧摁在自己怀里,用一把低哑的嗓音问他,“你是来和我说分手的吗...... 辛榕?”
不等辛榕说话,他又自顾自地往下说,“你是不是要和别人交往了?你不要我了......”
辛榕闭了闭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邵承昀睡了隔夜的胡茬慢慢磨蹭着辛榕的脖颈,他已经烧得不是很清醒了,平日的冷静、强势,运筹帷幄也统统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害怕失去爱人的普通人。
辛榕以一条手臂将邵承昀撑住,想把他扶回床上休息。可是邵承昀将他压紧在门上,发烫的身体贴着他,又继续说,“我在二十岁的时候,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比你的任何一个同学差,你再认真看一看,考虑考虑我......”
邵承昀不敢再吻辛榕,可是又控制不住想要拥有他,干燥的嘴唇在辛榕光滑细润的颈部皮肤上蹭过,含糊地说着,“我可以帮你看论文,和你打球、看电影,我可以减少工作多陪你,辛榕,你再考虑考虑我......”
辛榕已经听不下去,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眶开始泛红,觉得自己无法再坚持做个狠心的人。
在邵承昀挽回辛榕的这一年里,就算也做过一些出乎辛榕意料的事,比如扮作维尼熊,又比如去豪丽工作,但在邵承昀那里,这些行为都是可控的,同时伴随有明确的目的性。
可是昨晚的那场雨,以及辛榕避而不见的退却,却把他所能掌控的已经剩余不多那一点希望都击碎了。
邵承昀有种无端然而清晰的预感,辛榕这次的回避是真的,自己不管再做什么都未必能挽回。
当他试图再说一些什么时,辛榕扔掉了手里的纸袋,两手回抱住他,忽然给了他一个吻。
昏黑的房间里起伏着他们急促的呼吸声,并不算坚固的老式酒店的门板也被挤压出些微响动。
他们紧拥着吻了不知多久,辛榕被掠夺到近乎缺氧,睫毛也染了一层水汽,眼尾湿润着,明显是哭了。
而邵承昀在高烧之下,并未察觉出辛榕的异样,只是这样长而深的热吻也透支了邵承昀残余的体力。最后辛榕偏开头,终止了这个吻,又将邵承昀带回床边躺下。
也许是因为亲吻的安抚,邵承昀躺下后没再说话了,只是把辛榕拉低到自己身上,一条手臂圈着他,想与他一同入睡。
辛榕没有挪动,安静地让他抱着。又过了一阵子,辛榕听见邵承昀的呼吸趋于平稳,这才小心地撑起自己,从他身上离开。
此后邵承昀睡了很沉也很长的一个觉,在临近中午时醒过一次,吃了两片药和一碗粥,然后又被辛榕哄着睡下。
辛榕没有返回学校,一直在房间里陪着他。邵承昀睡熟时,辛榕就坐在窗边的椅子里,静静地看他睡着的样子。
到了傍晚六点,辛榕走到床边,确认了一次邵承昀的体温。
烧已经退了,邵承昀的身体素质是够好了。十几个小时的深睡已经足以让他恢复过来。
辛榕用手机软件叫了一间附近中餐厅的外卖,当他去酒店大堂把米粥和小菜带回房间时,邵承昀没在睡了,而是合衣坐在床上,眼神清朗的看着辛榕走进来。已与今早去给辛榕开门的样子判若两人。
辛榕把几个餐盒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又给邵承昀盛了一碗粥,递到他手里。
邵承昀说,“你也吃一碗吧。”
辛榕摇摇头,“我不饿。”
邵承昀好像知道了什么,也没再劝他,一言不发地饮了粥。期间辛榕还往他碗里夹了几片蒸得软糯的鸡肉,他也一并吃了。
然后辛榕收走餐具,又回到床边的椅子里坐下,先是安静了几秒,继而和邵承昀说,“这几天我有好好想过。在游轮上见到你那时,我 21 岁,生活才刚开始,现在就要我做出一个选择,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都太早了。”
辛榕穿着一件长袖的帽衫,他的两手藏在袖中暗暗攥紧成拳,可是脸上什么也没显露,声调平稳冷淡,听不出一点破绽。
“我需要时间。” 辛榕看着邵承昀的眼睛,慢慢地说,“至少一年,我想有独立的生活空间,社交,或许会考虑与其他人相互了解。也请你不要联系我。”
辛榕说出的每个字,于他而言都十分艰难。他也能看到邵承昀的眼色渐渐转深,他知道以对方的性情,很难接受这种全盘的放手。何况自己还说到会与其他人交往的可能。
可是如果不这样,辛榕永远不会知道邵承昀是否真的可以给他自由,而不仅仅限于几句口头承诺。
即使邵承昀想要他留下,而辛榕不情愿。他们还能不能相互成全。
辛榕说完以后,从牛仔裤裤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电子客票,放在床头柜上,又说,“这是早上何循通过邮件发给我的,现在公司上下都在等你回去。”
邵承昀沉默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紧接着辛榕站起身,就在他要推开椅子的一瞬,邵承昀突然伸手将他拉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是酒店中庭的花园,听不到外面的车水马龙声。
邵承昀的手掌温热有力,握着辛榕的手,沉声问他,“这是你想要的?”
辛榕点了点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是我想要的。”
他没有再问邵承昀会不会让自己走,也没提及一年后会怎样。他怕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就要被那双深邃的眼睛洞穿。
邵承昀盯着辛榕,然而最终还是松了手。
辛榕收回视线,绕过大床,走到门口,打开门,踏上了铺着地毯的走廊。
门在他身后掩上,他以匀速的步伐走向楼梯,开始下楼后,他的步速却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离开了酒店。
街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辛榕眼前却看不清任何面目,只是不断地回放着邵承昀在松手前的那个眼神。
男人的眼底有血丝,侧颌线条绷紧了,分明是一种压抑而痛苦的状态,但他松掉了辛榕的手。只因辛榕说了,这是他想要的。
辛榕竭力控制住情绪,反手拉起帽子兜在自己头上。他不想在大街上失控落泪,不想引人侧目。
一年不是很长,他对自己说。
如果一年以后邵承昀还来找他,那么他会告诉他答案。
65 和辛榕结了婚,却没把人照顾好
这种分手方式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辛榕自己也遭罪。
这种分手方式伤人一千自损八百,辛榕自己也遭罪。
他在大街上疾走了一段路,回到学校时看着似乎面色如常了,当晚还是照例去参加小组活动。
就连路易斯也没发觉他过去半天经历的感情巨变,还一度与他开玩笑,“邵先生今晚不来图书馆等你了?”
辛榕笑笑,低头翻资料,没有接话。
——以后大概都不会来了。
他一想到这里,心口就漫开一片压不住的疼。
隔天下午,辛榕收到了邵承昀助理发来的邮件,内容很简短,措辞却客气。何循显然还不知道自家老板和辛榕已经掰了,只说邵承昀今晚的飞机回国,全靠辛榕在中间帮忙,很感谢他。
辛榕看完邮件,对着电脑屏幕呆坐了会儿,再起身时也不知怎么的,路都不会走了,抬脚就绊在金属制的椅子腿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辛榕嘶嘶地抽着气,单脚在宿舍里跳了两圈,后来走出房间时脚下还有些趔趄。
要以辛榕的年龄来说,他算是能扛事的了。
一段纠缠这么久的感情,他是把身心都投进去过的,眼看着几乎要到复合的火候,却被自己硬生生地掐断了。
邵承昀低微成那样,大雨里去留交给辛榕来定,高烧之下恳求辛榕不分手,说的每个字都满含对辛榕的眷恋不舍。
当初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差没给辛榕跪下了。
辛榕却仍然狠心要对方再给一年。不能联系,没有承诺,各自可以另结新欢,这比直接分手还残忍。
辛榕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的确不能带着一个解不开的心结与对方复合。
邵承昀的强势由来已久,他们上一次分开闹得那么难看,不试到这种程度,就算回头也可能只是旧事重演。
但这一回毕竟是不一样的,在邵承昀最示弱的时候,辛榕扎了他一下。以至于从酒店出来以后,辛榕只要一想起邵承昀在病中说过的那些话,就有种呼吸困难的钝痛感,是连着骨血带着筋的那种疼法。
他不比邵承昀好受。
邵承昀回国后又过了一天,也不知辛榕是不是在和他接吻时被传染了感冒,也开始咳嗽头疼。
当天晚上辛榕发起高烧,半夜烧得意识不清时翻身找水,从床上跌了下来。
这一摔把什么强打硬撑的自尊倔强都摔碎了,辛榕趴在地上好久都起不来。最后蜷缩成一团,抬手摸索着把被子从床上抓下来捂在自己头上。
不想让同学舍友听见声响,辛榕就掩在被子里发出小声的呜咽。
也不是哭,也不是崩溃,说不上来是什么反应,就是痛得难受,感觉自己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邵承昀是何等风光的人物,身边不知有多少爱慕者等着填补空缺。
辛榕要的自由,代价太大了。或许一年后根本没人惦记他,没人找他,他这辈子都未必能再见邵承昀一面。
辛榕一病两三天,路易斯给他打电话时听出他说话声音不对劲,要来照顾他,辛榕就连宿舍房门都没让他进。
直到周末过完,辛榕的病才算基本好了。人瘦了一圈,但回去上课时还是淡然自若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来过去几天他经历了什么。
他的脸书账号没再更新了。
以前是每周发一次状态,那是给邵承昀看的。现在既然断了,辛榕就不再给彼此留虚假的念想。
他不是那种会以退为进、用些弯弯绕绕手段的人。就算再难捱,自己也咬牙忍着。
邵承昀拿了那张电子客票,离开英国时连再见都没和辛榕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