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陈喜歪了歪脑袋,
“那您想听谁的,相声名家的估计有些够呛,要不我给您整个录像?”
“我想看陈祺升、寒福骈的。”
听到这两个名字,陈喜好悬没反应过来。
还好他之前学相声的时候看过这两个人的表演,否则还真不知道,这两人就是他爷爷和寒天野的爷爷。
没错,这两个名字是艺名,取自‘升祺骈福’,寓意吉祥和幸福一起来。
“我爷爷?”陈喜尝试着问道,“但是他们年纪太大了,还能上台吗?”
“我要看,我就要看他们的。”金奶奶说着说着憋起了嘴,眼看着就要哭了起来。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到了一定年纪,这性格也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这会儿就哭了。
“奶奶别哭,我回去问问我爷爷。”
“就要看。”
“没问题,奶奶,不管我爷爷同意不同意,我都给他拽上台,怎么样?”看到金奶奶眼泪都流了出来,陈喜连忙答应。
“嘿!”好一番答应,金奶奶终于咧嘴笑了。
※
接到陈喜电话的寒天野,也是一脸莫名其妙,金奶奶居然要看他爷爷和陈喜爷爷登台表演,这哪儿也不挨哪儿啊!
“你现在在哪儿呢,这样,我现在接我爷爷,然后再去找你爷爷商量这件事情。”陈喜在电话中有着必须要办成这件事情的坚定。
“你抽的哪门子疯啊,那俩老头都八十了,你好意思让他们上台?”此时,正在集团公司里的寒天野,对着电话说道。
最近他爸盯上他了,也许是他上次考察的工作做的太漂亮,时不时将他叫到公司,给点儿工作让他忙活着,也不给钱,纯白使唤人。
寒天野知道这是他父亲对他态度的转变,但是他觉得还不如不转变,他更喜欢以前对他不理不问的散养态度,起码他还能自由一些,想干什么干什么。
“人家金奶奶喜欢咱俩爷爷一辈子了,到老了想再看一次登台表演,这要求也不过分啊,再说了,八十怎么了,人家老艺术家九十还能上台呢。”
陈喜在电话中有些不满的说道,
“再说了,我又没说直接压着两个老头上台,我不得先问一问啊,算了,不跟你说了,办点事这么差劲呢。”
“我办事差劲?”寒天野冷笑一声,“不知道谁之前那么冲动。”
陈喜听到这人居然提起之前的事情,有些生气,不过也没反驳,倒是直接把电话挂上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嘿!”
寒天野看着挂上的电话有些愤恼,这家伙还是这样。
寒天野担心自己的爷爷被陈喜吓到,也无心上班,和自己老爸说了一声,直接在公司人员惊讶的眼神当中,快步走出了寒氏集团。
※
此时,别墅外,露天花园当中,鼻尖全是经过阳光晒过的青草香,陈喜看着眼前坐在茶台旁边的两位老爷子,等待他们的回复。
半晌,寒老爷子呼出一口气,看向年轻时候的老搭档:“你觉得呢?”
陈喜的爷爷,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
“要说这小金我也是有印象的,年轻时候可是咱俩忠实的相声迷,咱俩那个时候跑遍大江南北演出,这小金一直跟在咱俩身后,现在这小金也成为老太太了,而且现在身体又不好,到老了还想听咱们的相声,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办。”
说着,陈老爷子转头看向寒老爷子,视线自然落在他那双腿上,“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上台。”
寒老爷子笑了,拍了拍自己的腿:“不行我就坐轮椅上呗,这样咱俩一样高,还能和谐点。”
“去去去!”陈老爷子立马吹胡子瞪眼睛,“身高这个话题说了我小半辈子了,你还不腻啊。”
寒老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他又瞥向一旁同样笑着的陈喜:“话说你这个头儿生了个孙子,却长了个大高个儿,这是你亲孙子吗?”
话题越来越跑偏。
“怎么不是我亲孙子,这骨血的事情可不能瞎说!”陈老爷子立马严肃说道。
陈喜也没想到这话题居然来到了他的身上,虽说是在开玩笑,不过他还是认真的解释了一下:
“寒爷爷,主要是我爷爷小时候逼着我演京剧里的丑角,但是我觉得实在是太丑了,所以就努力喝了牛奶,到最后长成大高个儿,这样我爷爷就不逼我了。”
这是真话。
陈老爷子以前因为身高个头儿以及长相,学的是京剧里的丑,所以就打算培养陈喜也学习这个行当。
但是哪里知道,陈喜生下来实在是太好看了,陈老爷子也是纠结了很长时间,不过纠结来纠结去,觉得陈喜还是可以培养一下的。
但是陈喜不同意啊,小时候他三观还没建立,什么为了艺术献身,他可不懂,反正他就觉得那丑角太丑,不想学,所以在他爷爷教他的时候,他拼命的偷喝牛奶,想长大高个。
终于有一天,喝着喝着,奇迹发生了,他的个子终于拔了起来。
陈老爷子看到一米八的帅气大小伙子,也就歇了让陈喜继续演丑的打算。
一阵笑声,传了过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陈喜看了过去,顿时,脸又转了回来,原来是寒天野过来了。
“大孙子,你怎么过来了?”寒老爷子笑呵呵地招呼着寒天野。
“我刚才都听到你们谈话了,你们真打算登台表演?”寒天野坐到寒老爷子身边后,问道。
“起初我们还挺震惊的,不过考虑那小金也算是我们忠实粉丝了,老了还想听我们说相声,实在是难得。”
陈老爷子笑了笑,然后拿胳膊怼了怼自己的孙子,那意思是这事是你挑起来的,你得说些什么呀。
陈喜不情不愿地开口了:
“现在金奶奶有点老人痴呆,性格跟小孩似的,我也是怕她想不开,所以合计能满足就尽量满足一下呗。”
陈老爷子和寒老爷子在一旁点了点头。
其实到了这个岁数,什么事情他们都已经想开了,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华富贵,都不在乎了,应该说除了身边的人,已经显少有事情能让他们如此激动了。
今天听到他们年轻时候的粉丝,想要再听一听他们的相声,居然让他们暮年沉寂已久的心又骚动了起来,让人不由得开始回想,年轻时候登场说相声的那一幕幕。
许是帮小金圆梦,但是更多的,是在他们有些单调的暮年时期,寻找到一份回首的慰藉。
寒天野看到两位老爷子都同意,他也就不好阻拦了,随即他看向陈喜,道:“既然事情定了下来的话,咱们就选一天。”
看到寒天野不反对,陈喜心里也松了口气,开始商量着哪天去悠然居单独为金奶奶表演一场。
定好了时间,陈喜就打算离开,或许是为了保证演出成功,或许是两个老头还沉浸在年轻的时的相声岁月当中,总之今天陈老爷子不走了,住下了。
陈喜也不能扫兴,只跟他爷爷说了注意身体之后,转身离开,但是没想到,寒天野跟了上来。
“我送送你啊。”
“没事,我打车来的,不用送了。”
“我说我送你到大门口。”
陈喜抽了抽嘴角,看了眼寒天野:“……我还以为你送我回家呢,我合计你也没这么好心!”
“这好心也得看对谁,让你刚才挂我电话。”寒天野好笑的看向陈喜。
陈喜瞪了寒天野一眼:“你就小心眼吧。”
说着他一扭头转身就走,还甩下一句话,
“别跟着我,我自己走。”
看着陈喜那气鼓鼓的模样,寒天野又是好笑:“别呀,还是我送送你吧。”说着,他追了出去。
※
这天,悠然居停业一天。
大堂内,金奶奶坐在轮椅上,眼巴巴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
她曾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台下,等着她心心念念的偶像登场。
这份期盼、这份焦急,即便沧海桑田,居然没有因为时间的冲刷而退却。
迟暮之年,她依然有着这样的翘首以盼。
看着金奶奶着急的模样,她身后站着的高经理夫妻俩不时小声地安慰着,让她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陈喜拿着话筒登上了舞台,他冲着台下唯一的一名观众开口了:
“观众朋友们好,今天有幸请到了陈祺升、寒福骈二位老先生为我们表演相声,下面请您欣赏相声《相声人生》。”说完,他转身下了台。
听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偶像,要登台了,金奶奶立马欢呼着鼓起掌来,举止动态像一个纯真的孩子。
过一会儿,陈喜搀着他爷爷、寒天野推着他爷爷,祖孙四人登上了舞台。
两位老爷子今天特意穿上了黑色的大褂,大部分已经变白的头发梳得整齐,为了今天的演出,两位也是刻意的捯饬过。
将两位老爷子分别推到话筒前以及场面桌前,陈喜和寒天野连忙退了场,然后来到观众席,和金奶奶他们一起观看他们爷爷的演出。
陈老爷子逗哏,站在话筒前,颤抖着手,调整着话筒,其实也不用怎么调整,陈喜都已经按照他爷爷的身高,调整完了,但是这是老爷子多年舞台表演的下意识动作。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寒老爷子捧哏,他看着眼前场面桌上那说相声用到的扇子、手绢、醒木,一时之间也是倍感亲切。
不过他还是快速将注意力放在了陈老爷子身上,等待自己老搭档开口。
陈老爷子瞥一眼已经准备好的搭档,这就开始了。
“今天很荣幸又能站在舞台上了。”
“哎,对!”
“今天我们说段什么相声呢?”陈老爷子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寒老爷子。
“你是逗哏,你来定啊。”寒老爷子笑呵呵的捧道。
“那我们就来一段拉洋车吧。”陈老爷子决定了。
“也行啊。”
“算了,还是换一个吧。”陈老爷子说着,突然之间变卦了。
“怎么呢?”寒老爷子故作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搭档。
“你这不都坐着一辆了吗!”说着,陈老爷子指了指寒老爷子屁股底下的轮椅。
“我呀!好嘛,我这叫轮椅,不叫洋车,你一会千万别给我拉跑了!”寒老爷子摆了摆手,配合着翻了个包袱。
“哈哈哈!”
就这前面一小段垫话,让陈喜、寒天野他们笑得不行,而金奶奶更是大声的笑了出来,那笑声当中仿佛有着经年许久的洒脱,但更多的,是一种有些稚气的肆意欢乐。
笑着笑着,陈喜和寒天野看着他们的爷爷。
两位老爷子如今身形佝偻、但是精神头十足,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以及举止动作来看,当年舞台上的风采依旧,而且更胜当年。
可能是没想到这迟暮之年居然还能上台表演,心里头都憋着一股兴奋劲儿,活力十足,相声说的那就一个火候十足,不由得让人沉迷其中。
这就是有着多年舞台经验的相声老艺术家的厉害之处。
就在这时,陈喜的目光又来到了金奶奶的身上。
他发现,金奶奶也是一脸兴奋,眼中闪着灼灼光彩,那光彩正伴随着舞台上两名演员的表演所闪动着。
他突然之间一愣,仿佛明悟了什么。
也许这就是偶像与粉丝之间的最好写照,无关乎情爱,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
偶像用着自己的表现力展示着自己,让粉丝们得到了一种名为爱慕的支撑,支撑着他们在这有些庸扰的人世间中获得鼓舞与激励。
这种偶像力量是可以影响粉丝的。
就像金奶奶这种粉丝,也许舞台上两位老爷子的一句话,就会成为她一生的精神支柱。
偶像影响着着自己的粉丝,而粉丝们的爱慕也反过来激励着偶像。
这是一种有些奇妙的共生关系,但是更具浪漫色彩。
而这种浪漫,今天他在这里看到了。
表演结束之后,金奶奶又回到医院继续养病,而陈老爷子和寒老爷子也离开了悠然居。
他们并没有和金奶奶多说什么,这就是偶像与粉丝应该保持的距离,也许这样,才不会破坏彼此心中那份曾经的美好。
陈喜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即便是都生活在北京,也不见金奶奶去找他爷爷,看来金奶奶无意改变偶像与粉丝的关系,她想的很明白,她只想作为粉丝,在舞台下,静静的看着他的偶像说相声。
金奶奶真是一位非常合格并且克制的粉丝。
坐在寒天野的车子里,两位老爷子在回去的路上,还在不停的说着关于相声的话题,还说他们研究好的包袱,以后可以让陈喜和寒天野来表演。
两位老人眼中闪着的光芒有些慑人,也有些让人羡慕,就是对一种事物极度追求的结果。
看着看着,陈喜又看向了开车的寒天野,突然之间有种感触,看来相声一门有个搭档还是挺好的。
“怎么了?”寒天野注意到陈喜的目光,轻轻侧头询问。
“没事。”
陈喜笑了,然后他突然之间想到什么,打算征求一下这人的意见,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节目,想放在专场上表演。”他将想法说了出来。
寒天野瞥了陈喜一眼:“挺好的,看来粉丝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