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是不可能回的,江若只对赵勇刚被警察抓起来的原因感到好奇。
邻居大婶对此知之甚少,只语焉不详地说“肯定是有人要搞他”“老底都被掀了”,还有“怕是要蹲好多年”。
一通电话下来,赵勇刚怎么被抓进去的依然是个谜,唯一能确定的是,除了那个人,没有谁有这通天的本事,办成江若十几年都办不成的事。
每逢周一,方姨都会去到席与风的住所,添置食材,顺便打扫屋子。
这个周一也是如此,不同的大概是席与风正好回来送东西,而江若也正好在这段时间里给她打来电话。
“方姨,是我,小江。”江若语气含笑,“好些日子没联系您了,最近好吗?”
方姨听到他的声音就高兴:“好,当然好。你呢?拍戏还忙吗?”
“还行吧,瞎忙,混口饭吃。”
“吃饭这事可不兴混的,吃饱吃好,才有力气工作。”
“是是是,我这就去买好吃的犒赏努力工作的自己。”
…………
两人聊了会儿闲话,江若问:“方姨,您知道席与……席总最近在忙什么吗?”
方姨用的是老人机,即便不开免提声音也能传到几米开外。
于是方姨和站在不远处窗边的席与风对视一眼,略显尴尬地说:“他人就在旁边,不如你直接问他?”
电话的那一头,本想打听情况的江若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短暂的静默后,电话那头响起席与风的声音:“喂。”
挂电话的合适时机已经错过,江若骑虎难下,只好“嗯”一声。
“我最近在忙一个城投项目。”席与风淡声说,“大概还需要一个月时间。”
握着手机的手顿时收紧,面对这汇报工作似的态度,江若只觉无言。
但电话都打了,索性把想问的问了。
江若定了定神:“包场,还有压黑料,是你的手笔?”
几乎没有犹豫,席与风应道:“嗯。”
“赵勇刚……就是我继父,也是你处理的?”
“是。”
片刻后,江若说:“谢谢。”顿了顿,又问,“我该怎么感谢你?”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席与风说。
不是没察觉到某些呼之欲出的东西,可是他就说到这里,没有告诉江若做这些的原因。
那种被牵着走的感觉再次袭来,江若心知这一遭躲不过去,做了个深呼吸:“那我请你吃顿饭吧,正好关于赵勇刚,有些事想问。”
仿佛就在等他发出见面邀请,话音刚落,席与风就应道:“好。”
这顿饭原本定在周末晚上,中午留给刚从大西北回来的陈沐新。
两人来到上次说好的素食餐厅,坐下不久,江若接到方姨的电话,问他这会儿能不能来一趟。
“现在吗?”江若问,“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就是小风病了,晚上恐怕没办法赴约。”
“……病了?”
“他啊,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天天忙得不着家,前两天我就见他脸色不好,今天就发烧了,幸好我闲着没事跑来看看。”
江若想了想,说:“那我请他吃饭的事,改天吧。”
方姨犹豫道:“小风还在睡,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等他晚些醒了,说不定会怪我自作主张……”
江若不想让方姨为难,也迫切想把事情问清楚,思忖片刻,说:“那我晚点过去一趟,让他在家待着别出门了。”
“好,你肯来就好。”方姨高兴道,“我这就去准备晚上的菜。”
因着这通电话,一顿午饭,江若吃得心不在焉。
最后一道菜是豆腐片,江若夹了一片到碗里,边用筷子戳边发呆,后来是陈沐新喊他,他才回神。
“是不合胃口吗?”陈沐新问。
“不是,这里的菜很好吃。”江若把戳成马蜂窝的豆腐塞进嘴里,嚼两下就咽下去,“早餐吃多了,现在还不是很饿。”
饭毕,陈沐新说想在附近逛逛,问江若有没有时间,江若拒绝道:“我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一步。”
陈沐新似乎还有话要说,欲言又止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
“那你先去忙。”他笑着说,“我们下次再约。”
江若从饭店直接赶往席与风在市中心的住处。
从小区门口到楼上都畅通无阻,他的信息似乎还没有被删除。
来迎门的是方姨,指了指主卧方向,声音压得很低:“他还在睡呢,你先进来。”
大半年没来,屋子里的陈设几乎没变。
江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视线不由得往左手边飘。被改成舞蹈室的房间门开着,镜子,防滑地板,木质扶手,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状态。
方姨在厨房烧菜,江若本想帮忙,方姨说:“你难得来一趟,坐着等吃就行。”
江若一琢磨,觉得有道理。现在他充其量是个客人,应当客随主便。
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
翻开才发现不是杂志,是他留在这里的《皮囊》剧本。
准确地说,是剧本的复印件。
看着上面自己勾画的痕迹和密密麻麻的备注,江若刚放松的心又是一紧。
犹记当初席与风以“不太方便”为由让他回来拿剧本的事,难不成有空拿去复印装订,没空把剧本寄给他?
不能深想。
江若把剧本放回原位,站起来,向窗边走去。
下午四点,席与风醒来,推开房门出去,看到的就是江若立在落地窗前的背影。
没有行程的日子,他的穿着总是舒适随意,一件白T,一条水洗蓝牛仔裤,头发好像刚剪过,边缘整齐,露出白净修长的脖颈。
跳舞的人站姿总是端正挺拔,江若也不例外,修长的身材配合一身清爽的打扮,像是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学生,落进了盛夏的黄昏里。
席与风站在不远处,一时没有上前。
只是静静看着。
而城市的高楼大厦实在算不上什么风景,江若站在窗前,目光逐渐失焦,思绪不知飞向了哪里。
因而没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哪怕对方走得很慢,唯恐把他吓跑似的。
从背后将他揽入怀中的动作也轻缓,先是胸膛贴住脊背,接着双臂缠上来,环住他的腰。力道很轻,纯粹的一个拥抱。
也正由于分寸拿捏得恰当,江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身体微微绷紧。又因为太过熟悉,身体好像还停留在过去,连挣脱都忘记。
身后的人得空调整姿势,倾身,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一如从前般亲密。
因为发烧变得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侧,仿佛一种隐含示弱的眷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席与风也习惯唤他的名。
“江若,”他用不同于去年今日的口吻,说着同样的话语,“生日快乐。”
第五十二章 摇摇欲坠
这声音里仿佛钻出一只无形的手,把江若拉回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席与风连夜赶来,他们拥抱,亲吻,耳鬓厮磨,一起去吃烧烤,看电影,做尽亲密之事。哪怕他们并非情侣。
同时这一声,也让他确定——今天来到这里,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早已部署好的计划。
而他,明知可能是个陷阱,还是丢了魂似的来到这里。
甚至悲哀地发现,明明已经分开了大半年,自己这具身体好像还留在过去,对贴上来的温度适应得那么迅速。
所以哪怕并不抗拒,哪怕已经过了最佳时机,江若还是转身,从席与风的怀里退出去。
留给他的空间并不宽裕,后背贴上落地窗的玻璃,由热忽而转冷,凉意刺骨。
实在很难保持微笑,江若淡声问:“席总这是干什么?”
席与风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是方姨叫你来的?”
“难道不是席总授意的吗?”
“不是。”
江若看他一眼,没说不信,但意思差不离。
席与风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或许意识到并无充分证据,还是没说。
转而换了个话题:“最近怎么样?”
“席总不是看到了吗?挺好的。”
“听说《皮囊》的粗剪出来了。”
“是吗?我还没接到通知。”
“应该快了。”
“嗯。”
…………
随着每句话长度的缩短,日常话题也在江若的刻意抗拒下,一度进行不下去。
但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于是在席与风打完一个电话回来后,江若直截了当地问:“关于赵勇刚入狱的事……”
“今天你生日。”席与风说,“何必说那些扫兴的。”
“这些对我来说,比生日重要。”江若说,“如果席总今天不方便,那我改天再登门拜访。”
席与风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被他的倔脾气弄得没办法,说:“没有不方便。”
两人往书房去的时候,正碰上方姨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她担心地看着席与风,“快测下体温看看还烧不烧。”
“没事了。”席与风接过玻璃碗,“我和江若说点事。”
“欸好,我就在厨房,不去打扰你们俩。”
进到书房,席与风把水果放在书桌边上,待江若坐定,又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这让江若想起往常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席与风总是会不动声色地把他爱吃的东西推到他面前。
而这种状况下被勾起回忆,实在令人堵心。
江若别开视线,勉强抽离:“现在可以说了吧?”
席与风“嗯”了声。
接着就把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
原是那赵勇刚,自年轻时起就不是个本分人,在家他敢猥亵自己的继子,在外面也不可能手脚干净。
凡是做过必留痕迹,席与风早在半年前就派人盯他,顺便打听从前的事。在听说赵勇刚这两年经常会去当地的福利机构做义工后,席与风便往那边多拨了些人手。
为拿到确凿证据,还向该福利院捐了钱款,以此取得院长的信任,在院内多个隐蔽角落安装摄像头。
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监视下,赵勇刚很快就露出马脚。
听到这里,江若心头一紧:“他把福利院的孩子怎么了?”
沉默片刻,席与风说:“摄像头拍到的是他把手伸进孩子的裤子里……院长看到监控后及时赶到,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后续福利院给孩子们组织了体检,我也安排了专家去给那边的孩子做心理疏导,相信多少有一些作用。”
安静持续了两三分钟,江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见他终于说话,席与风松了口气:“在电话里,你已经说过了。”
“不,这次是替孩子们。”
江若垂着头,嗓音也很低。席与风的心又悬了起来,想像从前一样去捏他的下巴,看他的表情。
手举起来却摸了个空,江若早有预判似的别开脸,身体后仰:“我没事。”
稍做停顿,又重复一遍:“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语气诚恳极了,却让席与风心里不是滋味。
抬起的手放回去,伸进裤兜里没摸到烟,那种抓不住的空虚感再度来袭。
好在江若只是眼眶微红,并没有哭。
他其实是个很坚强的人。
回想江若屈指可数的几次流泪都是因为什么,席与风感到胸口窒闷,仿佛氧气尽失,不能呼吸。
聊完事情,江若在书房里独自待了会儿。
出来的时候已然平复许多,方姨正把菜往桌上端,招呼他道:“可以吃饭了。”
入席之前,门被敲响。
席与风去开门,看着他拎回来的蛋糕盒,方姨一脸愕然地问谁过生日,席与风抬下巴指了指江若。
“小江你过生日怎么也不早说……”方姨痛心疾首地琢磨补救措施,猛一拍手,“等下我给你煮碗面!”
江若说不用这么麻烦,随后看了席与风一眼。
或许方姨打来电话,的确不是他授意。
晚餐吃得还算融洽。
主要因为有方姨在,她以血糖高为由全程几乎没动筷,光顾着两个年轻人,一会儿说江若瘦了让他多吃肉,一会儿又让席与风吃完早点休息,还病着呢。
“我没事。”席与风接话道,“已经退烧了。”
“你说退烧不算。”
“谁说才算?”
“温度计。”
席与风脸色一沉。
方姨憋着笑冲江若使眼色——看吧,面子比天大,就爱逞强。
江若秒懂,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吃完饭,江若本想早点走,奈何方姨非要给他做碗长寿面,让他在外面玩一会儿,马上就好。
江若只好在客厅里晃悠。饭后半小时不坐,是他作为舞者维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可是室内也就这么大,转一圈就到了舞蹈室前。
要说活动身体,还是这里最合适。
席与风在身后问:“不进去看看?”
江若犹豫了下,为显洒脱,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席与风随后跟了进来,看见江若在窗前的那盆白龟前驻足,道:“有在浇水。我浇的。”
江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要是放在以前,听了这无异于妥协的话,他极有可能直接扑上去献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