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保姆车停在剧院外的停车场。
穿过雪后萧索的林荫道,越过一片渺无人烟的广场,站在车前,江若稍稍平复了呼吸,才伸手去拉车门。
一脚刚踩到车上,扶着门框的手腕被握住一拽,身体不由得前倾,扑进一个雪松混合着烟草味的怀抱里。
就着这个姿势,江若的下巴搁在席与风肩上,忍不住笑:“你也不怕来的是别人。”
席与风的手掌托在他后背,唇贴在耳廓旁:“你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
被问到哪里不一样,席与风不答,转而问:“吃过了?”
江若点头:“你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也给你订一份。”
“不用。”席与风说,“下午还有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江若挑眉:“这回是真的路过?”
席与风淡淡地“嗯”了一声。
由于“前科累累”,江若并不怎么相信。
他给席与风倒了杯温水,并趁席与风不注意抬手碰了下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看来没有被传染。
而江若因为身体前凑,露出了掩在羽绒服里大开的领口。
眉心顿时拢起,席与风问:“穿这样不冷?”
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想着席与风还不知道罩衫和裙裤中间还漏一截腰,江若说:“场馆里有暖气,而且跳起来的时候热都热死了,怎么会冷?”
席与风又看一眼江若露在外面的脖颈和锁骨,不再多言。
并不宽裕的一点时间,两人坐在车上,透过窗户赏雪。
其实没什么看头,正午太阳出来,被铲到道路两旁的雪堆也开始融化,路旁的常青树被风一吹,藏在叶片之间的雪扑簌簌往下掉,远看如同一处小型雪景。
也算达成了初雪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愿望,江若单手托腮,胳膊肘撑在桌板上,眼睛一瞥,看见对面坐着的人根本没在看雪,而是在看自己。
脸腾地烧红,江若发现自己变了,变得比从前容易害羞。
或许,这就是包养和恋爱的区别。
不过两者也有不少共通之处。
比如碰到这种情况,江若的反应依旧是凑近,挑逗。
撑起的桌板被放下,整具身体几乎挂在席与风身上。江若抬手摸他的眼睛,呼吸缠绕间,满意地看着那双冷冽的眸染上浓郁的墨色,
“干吗看我?”江若问。
席与风始终凝视着他:“不能看?”
互诉衷肠时的心绪澎湃已经过去,今天的席与风比昨晚克制许多。
也有可能是怕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吻落在江若唇角,脸侧,耳根,轻得像羽毛拂过。
倒是江若,不满足于这浅尝辄止的触碰,拉了席与风的一只手,沿着羽绒服下摆伸进去,往自己腰间送。
很快,手掌越过光滑的布料,摸到一片细韧柔软的皮肤。
确认席与风的眼神更加深暗,江若勾唇笑:“这里有点冷,你帮我焐一焐。”
车外化雪天寒地冻,车内生火般热流窜涌,让人几乎冒汗。
只不过这次的亲昵仍没能尽兴。忽闻一阵脚步声逼近,紧接着车门被敲响:“江老师,你在里面吗?”
约莫半分钟后,小沈得到允许拉开车门,看见车里的二位一个坐前排一个坐后排,衣衫整齐,脸色却都不太自然。中间的小桌板不知什么时候收了回去,水杯摆在窗台边,剩下半杯水摇摇晃晃,像是刚经历了剧烈震荡。
江若欲盖弥彰地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上拽了拽,问小沈是不是团长找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若站起来,给席与风丢下一句“电话联系”,就十分高冷地下车去了。
前往团长办公室的走廊上,趁四下无人,小沈问:“这事要不要向郑姐报备?”
“……什么事?”
“就您和席总复合的事。”
江若一噎:“你看出来了?”
小沈摆出职业微笑:“实在很难看不出来。”
想来也是,先是着急回枫城,接着留宿席与风家,今天席与风本人都来了,刚才还那么大动静……换谁都不可能觉得他们俩只是普通交朋友。
可是他俩才刚说开在一起,关系尚不稳定。
江若想了想,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郑姐,这事先保密。”
之后将近一周,江若都忙得脚不沾地,果真只能靠电话和席与风保持联系。
舞台剧的最后一场落幕,江若原本有两天休整时间,孰料临时接到一档访谈节目的邀请。
郑依婷那边一合计,播出时间正好在春节期间,既能给今年参加戛纳的《皮囊》做宣传,又能借舞台剧的余热巩固一下不求虚名的艺术家人设,两全其美,这节目必须上。
江若就上了。
由于是临时救场,对台本和彩排的时间很有限,江若精神高度集中,两天没怎么合眼,录完节目后整个人都在打飘。
他推掉节目组共进晚餐的邀请,在小沈的指引下走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眼睛都没睁就往席与风怀里钻。
被问到想吃什么,江若砸吧两下嘴,说:“想睡觉……回家,睡觉。”
席与风便将人送回了新租的房子。
这里的门也是指纹锁,席与风握着江若的手指开门,进去后直接把人抱起来,送回房间的床上。
江若困得要命,还不忘照顾“客人”。
他抬胳膊朝外面指:“客厅有电视,你先看一会儿……我就睡一个小时。”
事实上睡了两个多小时。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江若顶着惺忪睡眼从卧室出来,席与风果然在看电视,看的是之前他参加的《演员的花路》,好巧不巧地播到《沉默的爱》那期。
顿时精神抖擞,江若冲上前抢了席与风手里的遥控器,说:“不准看这个。”
换了一档喜剧类节目。
晚餐是寿司。江若搬到这里之后点过几次外卖,选了其中口味最好的一家日料店,照着席与风的口味点了两个清淡的拼盘。
吃完已经是夜里十点,喜剧节目都播到第三期。
席与风担心江若累着,坐了一会儿就要走。
大衣搭在手臂上,行至门口,听到身后一道声音:“你是不是在等我说那句话?”
席与风回过身,看见江若双手抱臂,歪靠在门口的斗柜旁。
他穿一身居家的棉质睡衣,姿势慵懒而放松,身后落地灯暖融融地发光,符合席与风目前所知的,关于家的全部想象。
也因此一时愣怔,席与风问:“什么?”
江若弯着眼睛笑:“你是不是在等我说,‘今晚就别走了’?”
回想从前,席与风曾无数次把江若圈在自己的地盘,眼下是第一次,被江若留在某个地方。
江若的地盘有着他的特征,清爽的,温软的。坐在沙发上,接过江若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席与风恍惚觉得,扑面而来的热气,都与别处的不同。
江若睡前喝牛奶可以助眠,又说自己刚买了咖啡机,打算自己磨豆,每天早上喝一杯,提神。
这样日常的对话,从前很少出现在他们两人之间。由此再度意识到两人关系变化的同时,席与风意识到,江若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常住。
至少,在两人关系稳定之前,他不会搬回来与自己同住。
不是不能理解江若的谨慎和担忧,因此即便失落,席与风也没表现在脸上。
却还是被江若看出一些端倪。
“想抽烟了?”江若指阳台,“室内禁烟,你可以去那里抽。”
被问到这是谁定的禁烟规矩,江若摊手道:“我租的房子,当然是我定的规矩。”
席与风笑了声,忽然觉得释然。
如果这就是平等的先决条件,如果这就是相濡以沫的第一步。
此刻两人都不困,睡过一觉的江若尤其精神,点开一部电影,音量调低,边看边和席与风说话。
主要聊明年的一些安排。
《悬崖》刚在厦市拿下金鸡奖最佳影片,明年《皮囊》会参加戛纳主竞赛单元,关注度带来的压力日益增长,春节后许导的电影,他必须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席与风认真聆听,并不对江若的选择发表意见,只提醒他不要太拼,应该把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
江若听了大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忙工作忙到发烧。”
席与风递过去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
后来话题又绕回去,江若问:“这两年也演了不少角色,你最喜欢哪个?”
席与风深深看他一眼,答案尽在不言中。
江若假装没懂:“他们都说我演的角色都和我本人很像,是这样吗?”
“不像。”席与风说,“你就是你。”
“真的?”
“嗯。”
“我还挺想接一些和我本人反差大的角色。”
“以后可以尝试。”
被熟悉的词语触动心弦,江若笑着看席与风:“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欠我很多个以后?”
席与风当然记得。
非但记得,还能准确分辨当时和现在的区别。
当时的江若即便失望也不敢说,有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乖顺,如今的江若,则能够理直气壮地“找他麻烦”,“抱怨”他不守诺。
席与风可以确定,自己更喜欢这样心直口快,肆无忌惮的江若。
也因此产生后怕,关于先前急于把人追回时的强势态度。
江若那样骄傲,如何能忍受控制、逼迫,甚至威胁到人身自由的追回方式?再浓烈的爱,也经不住一再失望的蹉磨。
幸而江若愿意给他提示,愿意再试一次,否则他们俩真会走到陌路。
于是答应江若会兑现承诺之后,席与风又接连答应了其他要求。
“你也看到了,作为男朋友,我有自己的主见,不可能事事顺你的意。”江若说,“我还会管东管西,比如会让你出去抽烟。”
席与风干脆道:“以后都出去抽。”
“我希望两个人的事都有商有量,不要总是你单方面决定。”
“可以。”
“不准不回短信,在忙的话忙完了也要回。”
“好。”
“生病了要告诉我,不准自己一个人扛。”
“……嗯。”
“下次去吃烧烤,你不准留在车上,要跟我一起进店。”
“……”
“行不行?”
“……行。”
江若在席与风的底线边缘反复试探,并在席与风的“退让”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要投桃报李。
江若侧过身,一手搭在席与风肩膀,下巴压在手背上。
席与风一转脸,两人鼻尖几乎相撞,视线磁铁般吸在一起。
“还有,”江若看着他,眼尾洇开两抹红,“偶尔我也会犯懒,不想自己做……”
他说得很慢,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气音,席与风从他的嘴形判断出是哪个词,呼吸陡然一滞。
再起时有如实质,灼烫地喷在脸侧。
江若听见席与风说“没关系”,还有“我帮你”。
玻璃淋浴间,哗哗的水流声,蒸腾弥漫的热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后颈出发,沿着脊骨向下移动,一寸一寸,抵达目的地。
即将深入探索时,江若忽然想起什么,艰难地仰头,微喘着问:“这一年,你真的没、没找别人?”
隔着氤氲水雾,席与风看向江若的眼神,迷离亦是迷恋。
此刻才是真正的克制,真实的隐忍。
江若也不是没察觉到席与风身体某个部分的反应,尤其是在触碰发生之后。
就着将人完全嵌入怀中的姿势,席与风低头去吻江若,手上动作不停,直冲进去,将一声闷哼堵在唇齿间。
沉哑的嗓音响在耳边,席与风说:“等下你试试……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两个字,是kuo zhang
第六十二章 我也是
起初,江若并不明白这种事情,要怎么“试”出来。
后来他被翻来覆去地折腾,身体不是紧绷着,就是处在崩溃的边缘。所有感官敏感度拉满,随着席与风的牵引,发出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呻吟,每一个毛孔都跟着尾音震颤。
在这种事情上,席与风重新拿回了掌控权。无论是起初的准备,还是后来的进入正题,江若几乎像一只任由摆弄的玩偶,间或提出反对意见,也是因为姿势不对劲,而他身体柔韧,可以调整得让两人都舒服。
他们从淋浴间,到洗手台,再回到客厅的沙发。
好在这屋里的家居用品多为江若搬来后添置,包括沙发巾和脚下的地毯,不然事后面对种种污迹,就算拿消毒液擦上一万次,江若都无颜面对房东。
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重新来到卫生间。
江若累得腿软站不住,席与风一手扶他,一手在他身上摩挲,状似擦洗。
洗着洗着又要擦枪走火,感觉到某种反应的江若扭头,没什么威力地瞪身后的人:“你就这么有劲?”
席与风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问:“现在信了?”
这阵仗,容不得江若不信。
席与风在阳台抽完一支烟回到房间,江若正躺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
走近,还能听见他在咕哝:“都是男的,凭什么差距这么大?”
说的是席与风和他在精力和持久度上的差距,以及席与风凭什么可以只用两根手指,就让他死去活来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