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席与风表现得挺谦虚:“我还怕弄疼你。”
江若偏过头看他,些微羞涩的真诚语气:“虽然没有对比,但是除了那一次,和你的每一次……都很舒服。”
“那一次”是哪次不言而喻。
还没来得及后悔,席与风的关注点就被吸引到了别处。
“没有对比?”他问,“你不是有炮友?”
江若吸一口气,猛地扯被子把脸蒙住。
完全是扯了谎逃避耍赖的举动。
席与风难得较真,追问:“是陈沐新?”
江若隔着被子回答“不是”,又说“没有”,声音模糊但足够听清。
外面的人没了动静,以为这事算是应付过去,江若悄悄探出一只眼睛。
然后就被外面守株待兔的人顺势掀了被子,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吻劈头盖脸落下来。
黑暗中,席与风说:“他喜欢你。”
嗓音发闷,是一种看不见的沉郁。
江若忍不住笑:“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都要回应?”
席与风又吻住江若,在只有两个人的密闭空间里,用命令的口吻,说着请求的话语:“不可以。”
次日周末,江若决定在家休息。
他的休息方式无非吃东西,看电影。
挑了部歌舞电影,江若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的节拍和旋律扭动身体。
抬腿的时候,脚腕被制,江若仰头看去,是坐在另一边的席与风,用惯拿烟的左手,将他握住。
动了两下没抽出来,江若几分懊恼地看着他:“你今天不用上班?”
席与风不答,修长手指越过凸出的脚踝,沿着小腿肚向上,抵达膝弯。
虎口掐住,再稍稍用力一推,就是一个方便不过的姿势。
江若的呼吸早就乱了,正在他思考究竟是顺从地沉溺享受,还是为明天能顺利爬起来反抗一波时,乍响的手机铃声打断旖旎。
是席与风的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让席与风自接起电话就阴沉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放下手机的同时,席与风松开手,站起来,说:“有点事,我先走了。”
江若问:“公司里的事?”
“不是。”
“那你要去哪里?”
“医院。”
“在医院的,是你的……父亲?”
“嗯,有人闹事。”
说着,席与风拿起丢在沙发上的大衣。
待他穿上,转身,发现江若也站了起来,拿起同样被丢在一旁的羽绒服。
“我和你一起去。”江若比他还快地走向门口,“放心我不会添乱,到地方我就在车上等你。”
话是这样说,等到了医院,施明煦着急忙慌地迎上来说明情况,席与风一面走一面听,乘电梯到达顶层单人病房,径直推门进去。
里头窗帘大开,席成礼一身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比刚进医院时胖了,却显得虚浮。
看见席与风,席成礼没好气地说:“想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倒是听说你弟弟在这儿,立马就过来了。”
席与风走到桌前,拿暖壶倒水:“席望尘做事不着调,我担心他冲撞你。”
“冲撞?”席成礼又哼一声,“他再不着调,能有你狠,把亲生父亲撞残,软禁在医院?”
水流声停,席与风捧着水走过来,送到席成礼嘴边。
他没有回答席成礼的问题,而是说:“这里每天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你以为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关心你?”
“他们都巴不得你早点死。”
似是被席与风的话慑住,席成礼嘴唇一抖,险被呛到。
他不是不知道外面变天了,也不是不清楚现在他的命运掌握在席与风手上。只是久居高位养成的习性,让他难以接受这处处受制的现状,和一眼往得到头的惨淡生活。
可他更怕死。
人在遇到危险时,总能迅速判断形势。
咽下冰凉的一口水,席成礼说:“你弟弟……席望尘早就不想跟你争,他只想要回属于他们的股份,那是他们母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席与风淡声道:“属于他们?我怎么记得,席家的一切都来自乔家,倘若真走到瓜分财产的地步,和那位姓萧的女士,又有什么关系?”
席成礼睁大眼睛看席与风,似是没想到他如此绝情。
看懂他的意思,席与风说:“绝情的是你,你不是很信那些所谓的因果报应?”
他直起腰,将水杯放回桌上:“是你身体力行地教会我,为了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
“你且在这儿安心躺着,别再动歪脑筋,否则我不介意让席家改姓。反正我从来也不在乎姓席还是姓乔。”
到病房外,刚才不知道躲哪里去的萧茵母子俩现身,看见席与风,席望尘瑟缩着往后退,萧茵则昂首挺胸地上前。
“席与风,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席成礼把房子过给你了?”
席与风压根没打算理她,避之不及地绕过去。
冷漠的态度轻易挑起了萧茵的怒火,她加快脚步上前,伸手要去拉他,被突然从旁边走道拐出来的人挡住去路。
江若张开双臂,拦在萧茵面前:“别碰他。”
席与风愣了下。他没有想到江若会出现在这里。
后来席与风让江若先去楼下等,并且拉上施明煦守在一旁,江若才犹豫地退到楼梯口,时不时探出脑袋看这边的情况。
说是单独聊两句,其实席与风和萧茵没什么可讲。
至多算是给她一次忏悔的机会。
然而萧茵是什么人,二十多年前她就罔顾廉耻,如今走投无路,又何必伪装。
眼看到手的荣华富贵没了,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她今天带着儿子混进医院,是想求席成礼替他们母子俩谋条生路。
直到确认席与风手里的是房产转让协议,萧茵顿时清醒。现下他们母子俩在席与风眼里,无异于一根手指就能摁死的两只蚂蚁。
理智告诉她该做小伏低,甚至跪地求饶,可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破罐破摔地哼道:“想要的东西都到手了,现在可以毫无顾忌了吧?”
席与风冷眼看她,不说话。
萧茵最恨他这副冷漠的样子,让她想起乔葭月,那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总是昂着头用眼角睨她,仿佛在说——我才是正经的席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正牌夫人怎么了,还不是输给我?
生了个好儿子又如何,还不是无福消受这泼天富贵?
“任你再有本事,你妈还不是死在我前面?”萧茵笑起来,在最狼狈的时候,将毕生最得意的“成就”道出,“她拼了命的想要席成礼看她一眼,席成礼的眼里却只有我。”
她笑得几近疯狂,“乔葭月穷其一生得不到的东西,我萧茵唾手可得……就凭这一点,她这辈子都比不过我!”
到楼下,那猖狂又绝望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耳畔。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席与风抬眼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直到一柄伞罩在头顶。
偏过头,看到江若伸手出去接雨,然后被凉得迅速缩回手。
“出门的时候天色就不好,果然下雨了。”江若也扭头,看着席与风,语气轻快地说,“幸好带了伞,我们走吧。”
路上,席与风问江若,愿不愿意跟他去个地方。
江若看一眼席与风手上的几张纸,问:“你家?”
他记得方姨曾说过,席家的主宅是席与风的生母所留。
这个“家”是哪个“家”,不言而喻。
席与风“嗯”一声,江若便道:“好啊,我正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位于城南的宅邸有段日子无人居住,沿着山路上行时,车窗外的雨声都显得荒凉。
屋里更是空旷,分明打扫得窗明几净,却让江若有一种踩下去会尘土飞扬的错觉。
一楼接近地面,弥漫着些许潮湿气味。
席与风进屋先把窗户开一条缝,客厅的灯也打开,老式水晶灯在地面投射出参差光影。
江若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看向窗外落在雨中的一棵常青树。
不多时,席与风往屋里走两步,又转身,沉静如水的目光投向江若。
江若明白,是在问他要不要一起上楼。
木质楼梯扶手圆润光滑,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席与风的房间在二楼走廊尽头,推开门进去,入目是肃杀的白色。
所有家具都罩了防尘布,空气里弥散着比楼下更浓重的腐朽气息。
却几乎没有席与风身上的味道。江若在房间里转一圈,停在书桌前,问:“你没在这里抽过烟?”
席与风正拿起书柜里的一本书,闻言抬头:“那时候还不会。”
“是在国外学的?”
“嗯。”
“十九岁之后?”
“嗯。”
顿了顿,江若又问:“不让我抽烟,是不希望我变得跟你一样……”
虽然没把那个词说出来,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无非伶仃,或者孤独。
甚至是麻木。
放下手中的书,席与风走到窗边,隔着玻璃往外看,却没把窗户打开。
好像早已习惯自我封闭的生活,寂静,黑暗,是他的常态。
可是现在不同了。
他让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江若走到席与风跟前,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我们出去吧。”
席与风垂眼,看向交握的两只手,低声说:“阁楼有间储藏室,要不要——”
“不要。”江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眸底似有水光,“我不会逼你吃红烧肉。也不会因为好奇,让你待在会勾起不堪回忆的地方。”
回到一楼,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席与风才想起来问江若,怎么会知道红烧肉的事。
手自打拉上就没松开,这会儿江若正摆弄他的手玩:“方姨说过你喜欢吃红烧肉,我和你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桌上就有红烧肉,你一筷子都没伸。”
席与风不说话了。
红烧肉是席成礼爱吃,他还格外嗜甜,每次都要加很多冰糖。
小时候,为了喊席成礼回家,家里总是会做这种含糖量翻倍的红烧肉。为了不被外人指摘,乔葭月每次都借口说“是小风要吃”,一来二去,连方姨都弄混了。
没想会被江若发现。
不过这回,席与风的重点仍然跑偏:“你那么早就开始关注我了?”
江若自己挖坑给自己跳,手指用力地按席与风的掌心,抓挠碾转,以示不满。
“都说了美色诱惑,整张桌上就你的颜下饭……只好多看几眼咯。”
席与风笑了声。
收完房,本来打算回去,临出门接到方姨的电话。
方姨听说他们都在主宅,忙说自己马上到,让江若务必留下吃顿饭。
两人便又回到沙发上。
下雨天,懒病发作的最佳时期,适合窝在家里看电影。
客厅有电视,江若拿遥控器打开,随便挑了一部。清脆鸟鸣伴随着柔美的背景乐,金黄的太阳爬上树冠,将整间屋子照亮。
席与风掀眼一看,Pride&Prejudice,傲慢与偏见。
几乎是下一秒,江若就抢答般地解释:“随便挑的,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啊。”
完美诠释什么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席与风失笑的同时,不免怅惘。
抿起的薄唇张开,席与风说:“过去的那些……对不起。”
江若愣了一下。
自然知道“那些”指的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轻蔑的揣测,以及随之而来的错误判断。
可是……
“不是说过了么,那些并非你的本意。”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江若说,“而且,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是这样长大的,如今能为我敞开自己,我心疼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你?
电影播放半小时,江若坐不住,去厨房泡了两杯茶。
泡完才想起茶多酚会引起失眠,递过去的手又收回来,席与风接了个空。
“你就喝白开水吧。”江若安排道,“茶我来替你尝尝。”
尝着尝着人就躺下了,脑袋枕着席与风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席与风想起,江若总说他像猫。
眼下分明是江若,更像一只赖在温暖的地方不肯走的猫。
语气也慵懒:“你们做生意的,应该知道礼尚往来?”
“当然。”
“那你也说说,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想问的其实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我动了心?
好在席与风领悟能力尚算不错,沉吟片刻,答道:“如果问具体哪一刻,说不清。能确定的是,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在后悔。”
而后悔,也是一种绵延不绝,如影随形的痛。
让江若想起一句话——人们用分开后的痛觉来分辨爱意的深浅。
席与风说:“原本我以为,可以没有你,可以熬过去。”
他尝试过强制戒断,竭力压抑想见江若的冲动。他让自己变得更忙,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可是没用,只要一闲下来,闭上眼睛,到处都是江若的身影。
后来无意中听到的那句,“我和他在一起,从来也不是为了图他什么”,他才下定决心。
江若愣住须臾,问:“周姐的单身派对,你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