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正好经过路边一家特产店,我让车在路边靠一下,自己走进去瞧了瞧,总想着既然都出来一趟,不如带点东西回去,也别说我出门一趟不念着某人。
我挑了些糕点,不知道秦烬爱不爱吃,接着我又买了麻花、蛋卷、竹编的手工艺品,扛着大包小包从特产店里出来。
周怡见我提着一堆红彤彤包装喜庆的盒子时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陆总,您这是……?”
我板着脸严肃道:“扶持一下当地经济,促进国家GDP增长。”
“哦。”她木然地点点头,“好的。”
因为下飞机后还得回趟公司,我便没让秦烬来接我。
周怡主动说不用我送,她自己打个车,说一会儿还要见个朋友。
我点点头,便在机场跟她分别。
司机商务车已等在B2的综合停车场,我上了车,恰巧这时候正好赶上了一波航班起降,一下子来了不少接送的车辆,全都排在前方的过道口,等着缴费。
司机滴了几下喇叭,出口处依旧塞得水泄不通。
看得出司机挺急的,毕竟马上到饭点了,他送完我就能下班回去了。
其实我也着急,谁还不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了。
但没辙,这车没长翅膀,只能等着了,又飞不过去。
过了大约一刻钟多一点,我们总算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了。
临近傍晚,机场外人流如潮,我有些疲乏地靠在后座,随意地望向车窗外,目光却在捕捉到外面两个站在一起的身影时不自觉地停滞了一下——
只见不远处两个拖着行李箱人正在外头路边的打车点面带笑容地寒暄着,可巧合的是,这两个人竟如此面熟。
我愣了一下。
这一次,我确定自己绝没有看错。
竟然是……
周怡和顾总,顾成怀。
原来周怡口中说要见的朋友就是顾成怀?
周怡和顾总和我,我们三个人自然是都认识。
周怡当初差不多比我早半年或一年进的公司,要说跟顾总有些私人的交情倒也十分合理,毕竟她和我一样,同样在顾成怀手下做事,也受他照顾,称一句“朋友”,亦不为过。
照理说,这本没什么不对的,怪就怪在周怡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提,这反而有些奇怪。
更微妙的是,元旦的时候我才询问过顾成怀他今年怎么过节,他回答应当给往常一样还是在海外跟家人一起过,我还说什么时候他回国我一定得找他聚聚,他爽快地表示没问题。
我回头盯着那两个身影随着汽车行驶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六感在大脑嗡嗡作响,警铃般昭告着整件事透着股十分不合理的气息。
我又想,那么之前我在商场看见的那个眼熟的人影,果然就是顾成怀么?
毕竟当时只瞟到一眼,认错也是有可能的,但若是真的,那他元旦的时候人就在国内了,却一字都没有跟我提过,甚至对我撒了谎,刻意隐瞒了他的行踪。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又没什么利益冲突,自认交情也还不错,他骗我这种事有什么必要呢?
其实我不介意他是否真的有事回国,但我不能接受我自以为的朋友却在欺瞒我,尤其这事,道不准竟还和我的秘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内心简直像一万只蚂蚁在爬,恨不得叫司机停下车去质问一下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我并没有这么做。
都是成年人了,基本的社交礼貌还是懂的。
仔细想想,顾成怀难得回国一趟,不通知我,也许就是单纯的不想见我吧。
但他躲着我干什么呢?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真是莫名其妙。
我恍恍惚惚地去了趟公司,等晚上回到家时,仍然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打开门,我没想到秦烬正好迎出来,他就在门口,然后我被他一把纳入了充满着熟悉气息的怀抱中。
我手上还提着一大堆包装喜庆、看起来有些滑稽的T城特产。
那些盒子哐当掉在地上。
我缓慢地抬起手环住他的背,回应这个拥抱。
过了会儿,我松开他,面带调侃地问:“你怎么,正好在门口迎接我啊?”
他低低地说:“我刚才就听到你进车库的声音了。”
哦,那就是在等我了呗,听到声音还特意跑出来。
舌根都泛起了丝丝的甜,为了奖励他的坦诚,我在他脸边蹭了一口,并暂时将内心许多理不清的犹疑都搁置在了一边。
当天晚上又是一通胡闹,我总算是切身体会了一番那句“小别胜新婚”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烬也不知道这两天呆在家里是蓄了力没处使唤还是怎么,跟吃了药似的超常发挥。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有气无力地跟他打商量:“能不能停一停,喘口气?”
秦烬汗湿的脸上勾起一抹笑,目光是毫不克制的放肆和侵略,野性十足,如同某种饥饿的凶兽,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竟不知怎么让我心里怵了一瞬。
然后他道:“休息十分钟?”
“……”
十分钟这个事怎么就过不去了!
闹腾了大半夜,我已是累得不行,简单清理了一下,沾上枕头就昏睡过去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还在想着,完蛋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呢,怎么办。
第二天我毫不意外地睡过头了。
秦烬估计是趁我睡着把我的闹铃给关了,睁开眼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还是晕头转向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再看看表,生物钟倒是依然坚挺,现在才九点不到。
我在脑子里过了遍,今天没什么事,只是这一趟出差回来还有些东西需要汇总整理……糊里糊涂地想着,最后偷懒的欲望战胜了一切,我摸到枕边的手机,给周怡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今天不进公司了,让她把重要文件直接送到我家里来。
发完消息,上下眼皮早已迫不及待地粘到了一起,我把自己朝秦烬怀里塞了塞,脸在他下巴处蹭了蹭,舒舒服服地又睡了过去。
踏踏实实地睡饱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一旁的床铺空了,秦烬起来的时候没吵我。
楼下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和厨房门推移拉动的声音,应该是他已经在煮饭烧菜了。
我又赖了一会儿,拖着仅距罢工一步之遥的身体慢悠悠从床上爬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有些些幼稚的恶作剧点子。
说干就干,于是我只裹了一件雪白的宽大棉衣,底下什么都没穿,像个幽灵一样溜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打算偷偷跑下去吓他一跳。
然而正当我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上下去,走到一半,却听闻门口响起了一下门铃声。
接着门开了,应该是厨房的秦烬闻见到了声,去开了门。
嗯?谁来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听。
哦,原来是周怡。
估计是给我送文件来了。
我正打算下楼去接,低头看了看自己十分不着调的衣着,两条腿光溜溜的露在外面,光着脚,下边全赤着,实在不太体面。
我有些左右为难,想着要不还是换身衣服再下来。
算了,到底是在外人面前,吓着她多不好。
就在这时,门口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的声音,我正欲上楼的脚步顿了顿。
我听到秦烬说:“他还没醒,东西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过了几秒钟后周怡应:“……哦。”
她接着道。
“这是尽调报告,还有这边两份策划书,和陆总要的成本分析数据……”
“知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从他们简单的对话中品出丝有些奇怪的,类似于领导与助手之间常年合作默契留下的熟稔的味道。
就好像……这两个人早就认识一样。
周怡和秦烬根本就没什么交集,他们怎么可能早就认识?
我还欲再听,周怡下一句话,则直接令我完全头脑空白地完全愣在原地。
周怡压低着声音,每一个字却清清楚楚地传进我的耳朵。
她问:“秦总,您这是真不打算回来了?前儿我还跟交接工作的老顾碰了个面,都说您这甩手掌柜当的……”
秦烬闻言轻笑了声:“我回来干什么?我只伺候我家领导,他的地儿,能有我说话的份儿?”
“……行。”周怡用一种一言难尽地语气道,“那您有事没事也少折腾些陆总吧,咱全公司上下不还得仰仗着嫂子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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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OS:伺候♂你家领导你还骄傲了呗
第63章 J.C
衣衫不整地站在楼梯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的气力的雕像,陷入了一种彻底僵硬木然的状态。
很难形容那一刻我应该作何反应,事实上,我头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更无法言喻自己此时的心情。
周怡送完文件很快就走了,我却还沉浸在过大的震惊之中。
秦烬回到厨房继续忙活,咫尺之遥,他若是回一下头,大概便能发现我站在楼梯上。
不过他并没有,显然他以为我还在楼上的卧室睡着没醒。
心跳快要跃出喉咙口,也许是因为穿得太少,我感觉四肢冰凉。
在秦烬将油烟机关掉,端着个盘子出来走进餐厅之前,我转身逃也似的奔上了楼。
气喘吁吁,我像是跑了半场马拉松一般,浑身冷汗涔涔,而眼前目之所及都仿佛在旋转,使人眩晕。
我将自己摔进床榻,被子蒙住头,好在理智尚存一息,上楼时没闹出任何声响,秦烬不会知道我下来过,还好巧不巧地听到他们说话。
先前的疑惑立刻就有了解答,我从所知的只言片语,迅速地拼凑出了一种我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支离破碎的揣测。
之前周怡和顾成怀在机场相见,却特意瞒着我,顾成怀回国,却不告诉我,全然是因为他们不想也不敢让我发现他们和秦烬的关系。
甚至连常年休养在外的顾成怀会特意从澳洲回国这件事,恐怕都是因为秦烬。
周怡尊敬地管秦烬叫“秦总”,一种可能,秦烬是她曾经的上级,另一种可能,秦烬现在依旧是她的上级。
她在我面前,却以截然不同的口吻称呼秦烬为“秦先生”,每次秦烬来公司给我送饭,她似乎总是战战兢兢、结结巴巴、神情奇怪。
连最初她来我家给我送合同,看到尚且才苏醒没多久的秦烬时,表现得格外异常和无措,或者更确切地形容——是过于震惊。
有些东西就像玻璃上裂开了一条缝,原本坚固无比毫无破绽的硬物,只要撕开了那一点点口子,裂痕便会以加快地速度生长、蔓延,直至将整块玻璃土崩瓦解。
原来一切都早有迹可循。
只是我看不见,或者不愿意看,宁肯闭上眼睛,做一个瞎子。
休假一天,我推脱说我累了,除了饭点,大半功夫都呆在房里,秦烬进来,替我揉肩揉腰擦药,认真地道昨晚他过分了,我恹恹地把他打发出去,让他少招惹我,他便没再说什么,默默退出去了。
也是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的确算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了,我心道这事若发生在我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我大抵是绝对做不到这么沉得住气的。
越是重大的事情摆在面前,越是知道不能草率轻佻,因为人在不理性的时候,极大概率要犯错,要在事后追悔莫及。
第二日,我若无其事地接着回去上班。
一连好几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忙我的,按部就班,该干嘛干嘛。
某日下午,周怡进来的时候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见我这两天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
我回过神,抬起眼看向她,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好像是真的关心我。
我突然想,我认识了这么多年两个最信任的工作伙伴,一个是她,另一个就是已经离职的顾成怀。
我闲聊似的开口道:“顾总当年走的时候,你还记得么?”
“记得呀。”她说,“不是说顾总因为身体扛不住,需要静养来着嘛。”
“嗯。”我转着笔,不动声色地道,“你最近跟他还有联系吗?”
周怡顿了顿,表情疑惑:“没有,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周怡出去之后我又开始思绪飘忽,我办公室这台电脑里存储着几乎公司历年来几乎所有重要文件,我抽出空闲,耐心极好地一个一个点进去翻了翻,翻到顾成怀前些年还没走时留下来的各种资料。
刚入职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他在来往的报表合同里都会给我打批注,每次我送材料他都会亲自回复,详细地指出改进意见,我着实受宠若惊了一阵子。
这些记录我邮箱里也存着,我一封封点开,心里却安慰着自己,这么一个人,他对我的好我一直感激在心,怎么也不可能都是弄虚作假。
可顾成怀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对我这么好?现在想来,我何德何能令他一见面就给我开出这么高的薪资,甚至破格把我提拔到了现在的位置,他真的如此赏识我吗?
翻来覆去搜寻了一下午,一无所获,大部分关键文件我早已看过,挑不出毛病,整个公司从上至下自成体系,几千名员工,如设计精巧的建筑物般层层叠叠、稳固坚实只是,我总感觉这其中缺少了某个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