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地闯进病房,看到秦烬那副尊容的那一刻,我嘴角抽了抽。
行,没死没残,受点小伤,原来都叫作没事。
不知为什么,在赶来的路上我真是挺担心挺慌的,突然之间,见到人了,竟莫名有点想笑。
一边甚至想,秦航川以后发短信的时候能不能多打几个字啊,直接告诉我情况,我说不定还能在家睡个回笼觉在过来,反正秦烬这人躺医院里又不能飞了。
是的,他不仅不能飞,他连走连跑连跳连爬都爬不了。
因为他腿断了。
秦烬坐在一边,左腿上已经包上了一个很夸张的白色石膏,感觉凭空膨胀增大了三四圈的样子,就感觉他整个人仿佛举着一条水泥的大棍子。
他看到我的时候还呆滞了片刻,然后像是怕我原地收拾他一般,底气不足地道:“老婆,外面下大雨呢,你怎么来了……”
我斜睨他一眼,往他脑门上毫不客气地呼了一巴掌,顺便不阴不阳地呛了他一句:“哟,你也知道下大雨呐,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搞点事情做,力气用不完是吧。现在怎样,出门玩了一圈把腿废了,你就开心了?”
秦烬立刻声明道:“只是踝骨那儿稍微碰了一下,真的没事,别怕。”
看着那夸张的大石膏我能不知道什么情况?断个腿而已嘛,谁还没断过腿,就算没断过也见过吃过猪腿鸡腿鸭腿嘛,我才没在怕呢。
我眯起眼:“谁干的,窨井盖?”
秦烬:“……”
正好秦航川这时候推门进来了,他手臂上缠着纱布,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
见到我,他跟我打了个招呼。
“嫂子,你来这么快啊?”
秦烬冷冷地瞥了秦航川一眼。
我从他俩口中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只觉得满头黑线,哭笑不得。
原来他们的计划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唯独有个叫秦思源的远房表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误打误撞,非带着自己的小情人私奔出逃,连秦氏自己的人都突然联系不上他。
秦烬他们自然不能让他跑了,否则岂不是后患无穷,只得连夜提前收网,秦思源这晚被俩人从深山老林里套着麻袋弄回来的时候已经吃了三顿野草,裆部挂着块破布,整个人臭气熏天,应该是没洗澡导致的。
这位野外求生多时的表弟完全不知道自己家人已经被提进局里候审了,因为小情人自己跑了,于是把气全撒在了秦烬和秦航川身上,认为他们是故意棒打鸳鸯,直接在派出所门口连拳带踹,小小的身躯战斗力异常惊人,可能是归功于痛失爱情的力量让他如同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
偏偏是个十足的蠢货,结果秦烬和秦航川这两个“聪明蛋”,在这场颇有荒诞戏剧效果的乱战中,在大雨倾盆的深夜里,一人被踹了一脚,一人被咬了一口;一个打着石膏,另一个得去打狂犬病疫苗。
虽然真的很好笑,但不得不说,这已经是我们曾经料想过的最好的结果之一,整件事情顺利解决,秦烬平安,我们都平安,定时炸弹被干干净净地铲除了,从此也不用再为此提心吊胆。
尽管秦烬断了条腿子,但没什么关系,甚至我觉得这样比他毫发无损更好,因为他跑不了,我就有更多的机会捉弄他,让他好好吃个教训。
我对他一丝同情和怜悯也没有,倒是相当幸灾乐祸。
当然,绝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
我到外面去问了一下医生秦烬的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完全没有大碍,很普通的踝骨挫伤和轻微骨裂,只要限制激烈运动,好好静养几个月就可以了。
那医生估计也挺忙的,说了两句就匆匆挥挥手走了,言下之意,我今晚就可以把他弄回家去,在家自己照顾下就成了。
我想了想,毕竟这是家公立医院,现在几近天亮,走廊里还到处都是忙碌的医生,移动床上躺着挂水的病人,病房外边人来人往也嘈杂,我家这位呆在这儿,估计一是住不惯,二也的确有些挤占公共资源之嫌。
于是我给秦烬办了出院手续,顺便把秦航川也一起捎带走了。
我拖着一个坏了腿一个坏了手的两位病患上了车,这两兄弟横七竖八地挤在后排,一上车就开始不约而同地打哈欠,一副终于到家可以安心睡觉的模样。
……我是你们的司机吗还是什么,两只猪!
然而我没把车开回家,而是往那家过去我经常拜访的私人医院去。
熟门熟路地开上高架,秦烬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不对,出声道:“老婆,你往哪儿开?”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车直接停在了私人医院的大门口。
24小时营业,如同花园般开在草木环绕中雪白色外墙的私人医院灯火通明,作为多年的骨灰级VIP客人,医院认得我的车牌,立刻就有两个接待人员急匆匆地跑上来迎接,替我拉开车门,帮我泊车。
“陆老板,您这么晚了还大驾光临,是有什么要事吗……”
话音未落,后座尚未清醒的秦烬和秦航川出现在他们眼前,秦烬还翘着一只腿,一蹦一蹦的。
工作人员顿时噤声了片刻。
“原来是秦先生啊!”对方用一种十分兴奋的惊喜声音道,“老客老客,欢迎欢迎,您这是……腿折了啊?”
服务态度热情,十分敬业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搀扶:“秦先生,您小心点,不要乱动了。”
我把车钥匙丢给另一个工作人员,然后一身轻松地两手插兜进了门,给后边两个拖油瓶办住院手续。
“收费标准,还是按您以前的要求吗?”
我点点头:“还是按最贵的来。”
前台顿时喜笑颜开。
“……您真是好久不见了。”对方感慨地说,“三年了,看到您和秦先生感情还这么好,我们医院里的小姑娘们可都羡慕死了。”
我不自觉勾了勾唇角,欣然接受了这句“我们感情很好”的说辞。
尚且记得以前,我每次来,他们都要用一种疑似唏嘘的目光看我老久,用一种跟海底捞服务员很像的语气不停地安慰我“不要放弃希望,您要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您和秦先生感情这么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您二位早晚会重聚的”,各种此类的话术,让人尴尬还自以为掩饰地很好,我最讨厌这种没用的宽慰,光听着都浑身难受,干什么?装得这么关心,不就是为了收我更多钱么,估计还巴不得秦烬多躺几年呢。
时移世易,这一回,再次听到这番和过去有点类似的“夸奖”,我自觉笑得倒真心诚意多了。
又也许,因为曾收到过这么多人善意美好的祝福,因为还有人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美好的事终会发生,因为还有人在希望他能醒来,这一股股微弱的力量从细流汇聚成河,让上天听到,于是便真的为我们降下了一次难得的奇迹吧。
交完钱,秦烬和秦航川已经被各自迁移到了楼顶的套间,相比秦烬,秦航川伤得就更轻了,但他表示自己干完这一票之后不仅没钱还没地方去,求我我收留他一段时间,我又不可能让他上我家住,难道还要大半夜去给他找酒店租房子么?干脆和他哥一起打包扔医院了。
反正这私人医院因为收费昂贵,几乎大半房间都一直是处于空缺无人入住的状态,无论有没有毛病,他们都巴不得生意上门呢。
上楼,我巡视了一圈,秦烬的病房非常宽敞,一张床足足睡两个成年男人都够,他的伤腿被固定好,还有个可以专门让他搁腿的架子,床前放着一个硕大的46寸液晶电视机屏幕,手边的墙上嵌着一排按钮,用处比如呼叫、点餐、开窗、拉窗帘、开灯,连房间里的温度和湿度都可以通过这些按钮控制。
院方还送了新鲜水果和鲜花,摆在一旁的茶几上,整个房间内洋溢着自然的淡淡清香。
这套间里还有独立卫浴,以及一个半开放的小厨房,有个集成式的电磁炉灶台,带700W的微波炉和一只迷你冰箱。
我看完觉得很满意,绝算不上委屈了秦烬,对他道:“你这阵子就住这儿吧。”
“我最近为了应付股东会的事,简直焦头烂额,你知道的,理解一下,我真的实在没精力看顾你。”
“何况我们俩……请护工到家里照顾你也不方便。”
秦烬道:“我不用你一直看护,我自己可以……”
“不行。”我严肃地打断他的话头,“你一个人呆在家万一出点意外怎么办,在医院至少有人全天候值守,出任何问题他们都是要赔钱的,反正你呆在家里和呆在医院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你乖乖在医院躺着。”我说,“就像以前做植物人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的,别给人家护士惹麻烦。”
秦烬:“……”
他眨着眼巴巴地瞧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我抛弃了。
他尤不死心地挣扎道:“……但我现在不是植物人。”
“你不是很会装吗。”我理所当然地说,“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假扮个植物人吧。”
秦烬:“……”
“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可以了吗?”我摸摸他的头,薅了薅他发顶翘起来的毛毛,笑了笑,“忙完就来,我保证。”
秦烬过了老半天才很勉强地“哦”了一声,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然而配合着他那条在石膏下膨胀如火腿的断腿,场面看起来一度非常喜感。
第82章 倒不如说是很喜欢
把大麻烦们安顿好,外边天已经蒙蒙地亮起来了。
大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停了,晨光在破晓的天际显示出一种迷离朦胧的梦幻色彩。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过分舒畅,一边开车都一边跟着电台哼起了小曲。
说忙不能算完全是骗秦烬的,但情侣之间“忙不忙”这种说辞其实就是见仁见智,“忙”大部分只是应付骚扰的借口,再忙,打个电话回句微信的时间总是有的,就像我真要把秦烬接回家里照顾也未尝不可。
只是我总还是觉得把他放医院里更安心些,昨天晚上那种半夜突然惊醒,摸到他房间结果发现他人不在的感觉真的让我回忆起了以前某些不太好的体验。
尽管了解事情经过后我知道那也不是他的错,他可能就是想着临时出去一趟很快会回来,而且我晚上睡着也并不会醒,便没有跟我说。
并没有想着怪他,那又怎样呢,我就喜欢看他容忍我无理取闹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决定,把他晾在医院多晾会儿,让他也体验体验慌乱焦急的感觉。
回到家我先补了个眠,下午去公司,一直工作到晚上。
其实我还可以在办公室呆更久一点,但……抬头看了看墙壁上临近七点的时钟,我立即收拾好包袱跑路了。
毕竟秦烬还受着伤,熬夜不利于身体恢复,我还是早点去好了。
今天的工作做不完明天再做不就好了,明天的做不完后天再做好了……反正我是老板,哦不,反正秦烬是老板,翘工怎么了,没人敢炒我鱿鱼。
到医院的时候,我刚打开门,秦烬听到响动便猛地抬起头用异常期待的目光看过来,像个一直在等主人眼巴巴的大宠物一样。
秦烬面前的电视机在放着节目,烹饪教育类的,秦烬正在看的一集标题是教家庭主妇们如何做丈夫孩子喜欢的黄焖鸡。
主持人正叽里呱啦地讲解着,关于鸡肉是不是要焯水,使用肉的哪个部位,放多少调料和佐食都事无巨细。
秦烬在我进来的那一刻迅速用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
然而他反应不够快,我还是听到看见了。
我关上门,随口问了一句:“你吃过饭了?”
秦烬很自然地说:“还没,等你呢。”
他问:“要不要吃黄焖鸡,我已经学会了。”
我好笑道:“就你这个样子,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就很饿,别诱惑我。”
秦烬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病房里那个小厨房,道:“放个凳子就行了,我可以做。”
我心道这厨房大概是给来探病的家属用的吧,让一个伤了腿的家伙做饭,我还不至于这么残暴要这么虐待他。
医院有吃的,我要了两份进来。
毕竟不是专门搞烹饪的星级餐厅,这收费很高的私人医院的伙食大概也就是料放得比较多的便当简餐而已,勉强下咽罢了。
但到底也忙了一天,我是真饿了,抱着盒子都吃得津津有味,倒是秦烬,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抬眼看他,用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秦烬吐出三个字:“不好吃。”
我回复道:“比你以前做的好吃。”
秦烬不说话了,大概是自知理亏辩不过我,也不继续吃了,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不用翻译都能知道他摆出那副眼神是在打什么主意,我非常无语地说:“你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还要我喂啊?”
秦烬立刻坚定道:“要。”
我:“……”
我真是服了他,仗着自己是个病号,我没法抽他,胆儿就肥了,为所欲为了是吧。
我只好把椅子挪到他病床边,非常粗暴地拎起一个勺子,盛了满满一勺饭和菜,捅过去,叫他张嘴:“啊——”
秦烬倾过身,配合地张嘴,却绕过了我手里那只饭勺,而是吻了过来。
拿着勺子的手不知所措地顿了一下,我猝不及防被他堵住了嘴,忽然脸红起来,心想最近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们上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