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识抱着小粉丝送的花束,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他是……那样的啊。”
他也是第一次见任明尧奶孩子的画面。在家里全是他一手包办的,任明尧想干都派不上用场,如今有需要时竟也做得有模有样,还会学着他的样子给孩子拍奶嗝儿。
看起来很……温柔。
包括做家务,其实一点难度也没有,任明尧只是懒得花心思在自己觉得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上。所以平时自己一个人总是凑凑合合就过去了。
只有在他身边才讲究起来,咖啡要加奶,连办公桌也想拼在一起工作。
“之前关潼还说让我给你介绍对象。”
循着他目光所及之处,关浔了然道,“我看也用不着了吧。你这眼里都有人了,别的再介绍也看不进去啊。”
弟弟们说话都挺直接。程识摇头,“我没想跟他在一起,太麻烦了。”
“啧,谈恋爱嫌什么麻烦啊。还没开始你就嫌麻烦,以后有的是争吵打架的时候。”
关浔话还没说完,召来身边男朋友不赞同的声音,“我们没有打过架。”
“别急啊宝贝儿,没说是咱俩。我就随便举个例子,反正总得有一段劳心劳力的过程嘛。就是那么个意思。”
自家妹妹挺喜欢这位老师,关浔本来以为是为大前辈来着,没想到是这样,比他还白纸一张。
逮到机会,总是要显示一下过来人的地位,“不过乘十老师,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句。一般同类看同类是挺准的,但我看你这个朋友……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
“就是感觉他有点似是而非的。可能是‘同类’气质不明显,看着有可能喜欢男的,也有可能喜欢女的。”
关浔摸着下巴琢磨,“一般像这样的我们就不建议谈了哈,容易浪费时间还伤感情。不过根据你目前的情况,建议还是再好好观察一下,万一撞对了呢。”
“……什么啊。”程识原本还有点听进去了,到这一句忽然被逗笑,“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经验这么丰富吗?”
“诶,比您还是要丰富点的。”
“……”
说话间任明尧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见人群散去,才起身靠近,“玩得开心吗?”
“嗯!”
程识伸手想接过孩子,被他避开了,“我抱着就行。你抱着花。”
逛了大半天都饿了,大家商量着出去吃点东西。往出口走的路上看到一块单独搭建布景的区域,入口处做得十分神秘。关潼好奇心被勾起,上前一问才知道是某恐怖游戏的场景还原。
据说里面搭建的是模拟地下室求生的密室逃脱游戏,大家都挺有兴趣。问了以后只有任明尧摇头,“这个我玩不了。”
里面跟大部分密室逃脱游戏设置的场景一样,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视物。他天生夜盲,晚上都不怎么出门,玩这种游戏就等于是拉灯等死。
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这个没什么奇怪的。可关潼无意间发觉,程识望着他的表情写满了震惊,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严重吗?”
“有点严重。”任明尧说。
原来他在夜里是看不见的。程识想。
多年后的今天忽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是在这样毫无干系的场合里,以这样不经意的口吻。荒诞的现实感充斥在他心里叫嚣膨胀。
任明尧看着他的眼角一点点变红,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逝去的绝望。
“别……不至于。”
任明尧慌了,“不,不是绝症。”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进行一个真相的迟到发掘
新年第一个修仙圆满结束
大家晚安
mua!
第25章 再砸几个。
程识的反应令人始料未及。还以为他是过分担心, 关潼帮着解释,“我也有同学夜盲的……应该只是光线不好的地方看不见吧?晚上不出门就还好了,平时生活没有太大影响的。对吧任老师?”
“对。不是什么严重的毛病。”
程识把怀里的花束抱高了些。大朵盛开的香槟玫瑰挡住他的脸, 他低头迅速地擦了下眼睛, 笑着说,“不是,我还在刚才的合影里回味着没抽离出来呢。这是延迟感动。”
“哎呀,等以后你自己开签售会, 肯定会比今天来合影的粉丝多得多。小场面小场面,就当是提前习惯一下好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撇开话茬,没有人计较他这一瞬的失态, 刚刚讨论的密室逃脱游戏也没人再提。
表面上看, 这场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一整天的游玩安排, 程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任明尧看着他, 却仿佛又看见他清明扫墓回来时的模样, 深藏在眼底的失魂落魄, 让本来愉悦尽兴的一天变得不真切。
告别关潼三人后, 他们回到家, 程识帮孩子洗漱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衣,放在地毯上玩儿关潼送的积木。
他把花瓶洗刷蓄上干净的水, 拆开粉丝送的花束,一枝枝修剪插进瓶里, 安静地忙碌着, 一言不发。
他把那种失魂落魄的状态带回了家里。
任明尧叫了他一声都没得到回应, 不得不加重语气, “程识, 听我说话。”
他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眼神茫然无依。
任明尧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公交站,对吗?”
**
程识对于他“夜盲”这件事的反应如此强烈,他即便再迟钝,也会有所联想。
前一晚彻夜难眠,百般思虑不得其解的问题跃然眼前。
程识望着他,右手还握着剪刀,随着他话音落地,咔嚓一声剪断了玫瑰的细茎,香槟色的花瓣掉落在地,被程晓君捡起来往嘴里塞。
程识收起剪刀,拿了奶片作为交换,低声哄劝,“小君,吐出来。”
任明尧耐心地等待着,余光里,闲置已久的水晶花瓶被装点得生机盎然,香槟玫瑰的花叶上附着刚刚洒上的水珠,娇艳欲滴。
他一定要一个答案。
插花完成,孩子哄好,程识擦干双手,慢吞吞地说,“那年寒假,你来我大伯家找过我,记得吗。”
“你怎么知道?”任明尧皱起眉。从一句开始,他感到不对劲了,“是有一天,班上他们几个叫着一起去吃烧烤,就在你们那附近。”
他想叫上程识一起,但没打通电话。程识没有告诉过他大伯家的确切地址,他只能从程识平常下车的公交站估计出大概的范围,在那附近转悠了一圈,想着碰碰运气,“那天你没有回电话,我没找到你。”
“你见到我了。”
程识平静地说,“在那条巷子里。你经过的时候停下往里看了一眼,记得吗。”
“我在那里。”
那个晚上他永生难忘。
被程勇在暴怒中拖到家门后的小巷,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也不想会遇到任明尧。
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挨打产生了幻觉。巷口一盏路灯年久失修,昏黄黯淡,只能照明两步路。他蜷缩在巷子深处,眼前是触不可及的光,再远处是少年双手插兜不经意地路过,脚步停住,转头投来的视线。
那个刹那,拳脚落到身上的疼痛都显得无关紧要。他希望自己能从人间消失,连同有关他的记忆也都从任明尧的脑海中彻底抹除。
那盏老旧的路灯既没有照亮他,也没有照亮任明尧。他和任明尧之间隔了一束光,却还隔着两段幽冷的黑暗。
可他的的确确是跟任明尧对视了。那张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不愿沾染麻烦的神情,继而转身离开。很奇怪,他轻微近视,却将那晚的一切都看得细微分明。
所以他从没想过,任明尧真的没看到他。
隔天才迟收了聚餐的短信,他将任明尧与寻常无异的语气理解成刻意的若无其事。他自以为善解人意地理解了任明尧的处境,也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用同样平常的语气回答,下次再聚。
现在想来,那些心里淌着血,还在努力假装出不在意的语气的日子,所受的煎熬竟然全都没有意义。他自作聪明地“理解”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悲又可笑。
“为什么不叫住我?”
“因为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啊。就算你看见了也不好过来插手的,我出声叫你也只会让你尴尬吧。而且我都那么大了,挨打就……多丢脸啊,你什么都不说就当没看见才是最好的,也给我留了面子了。”
程识勉强笑道,“我还以为你终于情商提高了呢,没想到是压根就没看见。白替你高兴了。”
任明尧嗯了一声。彼此相对无言。
那是他们八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寒假里他们只是偶尔发短信打电话,直到开学前程识失联。他去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问过程识的奶奶,都没有问出程识的下落。
他记错了最后一面。
他甚至不知道程识说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那是寒假里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路过一条漆黑的巷子,无意地瞥了一眼。
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见过程识最后一面。
程识家里的情况,任明尧只知道大概。知道他住在大伯家里,因为寄人篱下常常不可避免地受到苛待。但他来上学时几乎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对于“苛待”,任明尧的理解还停留在平日里的冷言冷语,或做错事后过分的责罚,没想过他的家庭环境恶劣到那样的地步。
那天晚上,程识是因为不想给他添麻烦而没有求救,还是因为太过绝望而放弃了求救,现在都无从得知。
任明尧沉默了很久,才问,“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来上学的吗?”
“当然不是了。”程识说。
那个晚上的确给了他毁灭性的打击。但把一切责任都压在任明尧身上太狡猾了,也并不公平。
那个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任明尧,学校,甚至是奶奶,什么都不足以留下他。他觉得自己多待一天都会死在那个家里,无论如何都想逃,逃到无人知晓的地方。或者去死,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毫不怀疑,那天晚上程勇是真的想弄死他。
他咬牙硬扛着不敢出声。无法向任明尧求救,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挨打的原因。
那时候真以为世界末日了,活不下去了。可一晃眼也到了现在,他还是好好地活着,再想起从前的事都恍如隔世。
“后来是我自己想走的。不去大学也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程识沉沉地叹了口气,“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我真的记了很久。很傻吧。”
事情的原貌出乎意料,他如今知道了,本应该如释重负的。可心里还是发沉,即使说到这,也并没有轻易地感到释怀。
“确实傻。”任明尧说。
程识勉强弯了弯嘴角,正想再附和两句就把这个话题结束掉,却又听见他的声音,“你应该叫我的。”
任明尧一字一句,笃定道,“我不怕尴尬。不管那是谁,起码不会让你继续挨打。”
程识怔了怔,努力营业的弧度僵在嘴角,半晌,语气发涩,“是啊……我应该知道的。”
时隔多年再回头看,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想法。
他把任明尧当成什么人了?
任明尧待他那么好,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他缓慢地摇头,眼泪掉得毫无预兆,只是口中还在一遍一遍喃喃重复,“我怎么那么傻啊……我可真是……”
这话题本来点到为止,应该翻片儿了的。他感到遗憾,感到懊悔,甚至感到抱歉,为一厢情愿的自己,也为一无所知的任明尧。
可任明尧最后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让他感到委屈。
任明尧显然也没想到。他一直在有意克制情绪,眼看就这么平静地把话说完,分分钟要抱孩子去睡觉了,忽地开始掉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自己也说了句“哎呀我这是干什么”,不好意思地拿纸巾擦掉。可怎么都擦不完,他慌乱地抽着纸巾,一张一张地抽。恰好最后几张用完,他看着纸巾盒被抽空,一瞬间整个人灵魂仿佛也被抽空了,麻木地自言自语,“没有了……为什么没有了?”
他甚至不知道在为什么哭,是为自己多年来对任明尧的误解,还是为任明尧本有可能改变他的人生。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对待今天获得的迟到的真相,即使再怎么不甘心,终归也是于事无补。
任明尧很多年没受过这种惊吓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哭的人,拿了两包纸巾又倒了两次果汁,生怕他脱水晕过去。
他甚至吓到了程晓君一起哭,孩子哭累了睡了他还在哭。不嚎啕也不说话,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止不住眼泪,抽泣声低低地哑在嗓子里,眼眶通红。
任明尧急于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渐渐演变成真挚的担忧,“要不去医院吧。”让医生看看一直止不住地流泪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
程识破涕为笑,拎起沙发上的抱枕往他身上砸,恶狠狠的,像是要借他出气,“你才有病!”
他终于肯说话了,也有了比黯然落泪更生动的表情。
要是挨几个抱枕就能有这效果可太值得了。任明尧稍微松了口气,捡回抱枕,毫不犹豫地递给他,“再砸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一天一个哄老婆小技巧(bushi
咱就是说年底事多每日更新不出意外都是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