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丢人。
任明尧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又伸手要孩子。
程识不敢再倔强,把程晓君交过去。还以为任明尧要替他抱着,走进灯光明亮的大堂后,却见程晓君被放在了行李箱上。
他怎么都想不到被抱的人是谁。
任明尧还是像抱程晓君一样,面对面地抱他。他在震惊中忘记配合,还被拖着屁股往上颠了颠。
感觉腰间那两条细腿根本没怎么用力,任明尧怕他滑下去,不满地命令,“夹紧。”
“……”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夜幕刚降临,时间还早着,大堂里人来人往。程识羞愤得快要死过去,却怕挣扎引起更多注意,只好当自己是只双肩包,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压低声音叮嘱,“你扶着点小君!别摔了。”
“他摔不了。”
任明尧冷声道,“你先担心自己。”
看到这一家三口不寻常的组合,酒店前台还有热心的小姐姐过来帮忙推行李箱。
听到身边温柔的女声夸着“宝贝真漂亮真听话”,放在平时程识是一定会接着夸句“他真的很乖”的,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紧紧揪着任明尧后背的衣料,把那一小片料子攥得又潮又皱。
一直到进了电梯,送到房间门口,她才离开。
任明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别抱这么紧了,房卡在我口袋里贴着身拿不出来。”
“……”
“你帮我拿?”
“……”
程晓君抱着拉杆,不谙世事地坐在行李箱上,朝两人眨眼。
程识悄悄抬头瞄了一通走廊,确定这会儿没人经过才直起身,不争气地软着嗓子怒喊,“你还不放我下来!”
任明尧嘴角一弯,松手把他放到地上,刷卡开门。
洗手间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任明尧把他们放进来就没再管,径直去开热水,开得滚烫接进浴缸,拿两条毛巾浸透,出来时一大一小叠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
程识抱着孩子灵魂出窍,念念叨叨,“前台看到……我那样……我以后几天怎么出门啊……”
他很喜欢抱程晓君。明明那孩子也没主动要求过,他只要一有空闲就抱着不撒手,好像合体状态更有安全感。
任明尧把程晓君从他怀里捞出来放到一边,蹲下去抬起他的右腿,放在自己膝盖上,“那不是前台。”
程识只精神了一秒,又听见后一句。
“是我们组里的制片助理。”
“……”
更丢人了!
“怕什么,她没看清你。”
这种时候脸皮厚简直是天然的优势。任明尧镇定自若,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可社死的,挽高他的裤脚,把热毛巾捂在他脚踝上。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来辽
糖糖!
好久没写过养成系的小甜文了
忽然被哥哥弟弟勾起瘾
之后应允单开一本吧
(坑就是这么越造越多的)
大明星和他不服管教的家养小狗斯哈
先开个预收
大家想看可以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一下~
第38章 别走。
等程识回过神, 连袜子都被他捏到手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扒下来的,连忙夺回来,“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任明尧松开手, 视线落在他脚踝上, 意外道,“你做了手术?”
他高中时还没有这道伤痕。比周围更深的肉粉色不平整地凸起,看起来像术后缝口愈合留下的痕迹。
程晓君又指着他的小腿说,“疼疼。”
“没事宝贝, 待会儿给你冲奶粉喝。”程识拿热毛巾盖住那道丑陋的疤痕,难为情地蜷腿想要藏起来。只有嘴边还不在意地说,“嗯, 后来又骨折过一次。做手术挺好的, 正好能把前一次没长好的骨头削平了重新长……”
“长好了怎么还会疼?”
“应该是我自己的问题吧。体质不行。”
一到阴雨天就疼痛酸胀, 已经成了习惯, 时间一久他都快觉得自己是天生就这样了, 也懒得想拿热毛巾敷一敷会好受些, 直接忍过去就算完。
他很担心任明尧接着问下去, 再牵出那一晚他骨折的原因。还好任明尧轻巧地转回话题, “怎么想着要到明海来玩?也不提前告诉我。”
“我就是忽然想到的。”程识解释说,“因为关关也在这里。她之前就提议我过来玩。”
“只是因为她吗?”
“顺便……也来看看你。”
这不是什么特别煽情的话, 他却说得不好意思抬头。
就像任明尧对他微博上的图册感兴趣,他的确也对任明尧的工作环境有些好奇, 想着回家时顺道瞄上几眼的。
可绝对不是直接被拉进剧组酒店来丢人。
不抬头也藏不住。眼看着他耳根一点点浮上血色, 任明尧终于有了点好心情。
同居到现在, 程识对他的态度始终维持在某种随时都能抽身离去的状态里, 即使听着他破釜沉舟地说了那些迟到的话, 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转变。
程识不计较过往的遗憾, 也不过问他现在的生活。将高三那年当作分水岭,坚定地隔绝了两个人再牵连到一起的所有可能性。
他期待着程识插手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都行。即使不能像他一天三顿电话,可起码有点关注,就是好事。
哪怕只是顺便。
隔了一阵,任明尧伸手去碰他的脚。程识正走神,一惊,捂着脚踝的热毛巾脱手飞出去,差点扔到他脸上。
“……”
程识干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是故意的。”
“……”
“不,不是。”
“行了。”任明尧起身去洗手间把逐渐冷却的毛巾浴热,重新覆在他脚踝上。原本苍白的皮肤被热汽蒸得一片粉红。
程晓君又被他抱进怀里,像个安抚娃娃。任明尧看了眼行李箱,问他,“奶粉怎么冲?你坐着别起来了。”
程识刚晃了晃身子,被他一句话又按回原位,“先……烧热水。我还带了个小电水壶,就在行李箱里。”
大概流程他都知道,在家里见程识做过不止一次。
只是小孩子的东西大多都精细麻烦,他在程识的现场指导下,耐着性子一点点地来。
任谁都想不到,白天还在剧组跟导演据理力争的任编剧,晚上回了酒店还得亲手给孩子烫奶瓶。
等程晓君喝上睡前奶,他又问楼下要了个暖水袋送到房间,给程识搁在被窝里,“这样行么?还缺点什么?”
他不知道程识在家里疏于自我照料。程晓君连躺着喝奶都会被垫个枕头好帮助消化,按理说像程识这样一看就很懂得养生又有耐心的人,应该会对自己的后遗症细致地护理才对。他没见过是怎么护理的,也知道自己不够细致,就只能凭理解尽量弄得舒服点。
出门在外诸多不便,照顾这一大一小的义务自然是该由他承担起来的。
程识理应由他来照顾,而不是被那个应什么允什么的小屁孩拜托。
他以为自己做得还不够。程识却已经大过满足,“这样就行。已经好很多了。”
暖烘烘的。一点也不疼了。
**
标间有两张床。任明尧把他们安置在自己睡的床上,然后才去收拾另一张原本空置的床上零散乱丢的衣服和杂物。
窗外夜雨不断。程晓君很快就睡着了,程识下午睡过,这会儿还很精神,跟钟鱼小声地打电话。
钟鱼在外面清闲了几天,反而觉得无聊,听到他说在明海,寻思道,“要不我干脆去找你玩吧。”
“好啊。”
“你今天刚到的?见着明尧没?”
“嗯……明尧也在。”
任明尧刚躺到床上就被点名,“谁?”
程识分心回答了句,“小鱼。”
伴着夜雨声,这通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不到头。其实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题,知道任明尧就在旁边,钟鱼也没扯不该说的,就这样还聊了很久。
他一直以为会被钟鱼记恨,因为当年走之前自暴自弃,对她泄露出“情敌”的身份。想到自己跟情敌交心交底聊了那么久,她应该会觉得很难堪,觉得他虚伪讨厌。
可人家姑娘比他以为的洒脱得多。是他太心胸狭隘了,才会那么想。
如今再联系起来,除了最开始别扭那几天,两人又迅速地进入“闺蜜”模式。最近他的主要作用是听钟鱼吐槽宋子扬“那个傻子一根筋”,因为认识了好几年很熟悉,吐槽起来素材简直层出不穷,每回电话她都说得意犹未尽,还得留个“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
程识笑着听完,挂掉电话的瞬间,夜雨声变大,房间里被衬得格外寂静。
他以为任明尧早睡着了,没想到还在旁边床上支着脑袋看他,“你从来没当着我的面叫过我的名字。”
“……嗯。”
叫不出口是一方面。但其实天天一起生活的人压根都不用着称呼,他连班长都没叫过几次。
是因为离得太近了。真叫人发愁,又忍不住开心。
程识缩进被窝,绷着脚尖蹭了蹭逐渐变凉的热水袋,索性勾上来抱进怀里。
任明尧看见他被子起伏,“再给你灌个新的?”
“不用,太烫了。我马上就睡。”
其实一点都不困。程识反手给熟睡的程晓君掖了掖被角,听着窗外总会令他心悸的雨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竟奇异地感到安心。
他能听见任明尧翻身的动静。调整今天的工作安排往往意味着明天的行程会更加繁忙。这个人明明还有忙碌的工作,刚收工还不抓紧时间休息,非要一来一回地浪费两个小时,把他接到身边来待着。他又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还得格外花费精力照顾他。
这样会让任明尧也感到更安心吗?
记忆里他的班长总是可靠又稳重的,照顾他尚有余力。如今却更像个需要陪伴的人。
任明尧声音里透着困意,闲聊似的问他,“是谁陪你做的手术?”
“我小姨。”程识回答。
“小姨?”
“就是我妈妈的妹妹。”
“她接走了你?”
“嗯,她对我很好。还给了我工作。”
程识犹豫了一会儿,“我前几天才知道,他们都传我被富婆包养了。”
“你……也那样想过我吗。”
任明尧意识迷糊着,已经快睡过去了,闻言却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那种传言算得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想过多少种可能性。”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编剧的想象力。
他不知道程识奶奶当年为了保护孙子不被有心人找到,刻意对所有人都隐瞒了程识的下落。只知道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忽然消失了,连家人都不知所踪,那么被诱骗,被拐卖,被偷渡到异国做苦力,或者干脆失足掉在什么地方尸骨难寻。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什么都想过。相比之下,“跟着女人去享福”已经是其中很不错的可能性了。
程识听着他一条一条地列不到头,讲故事似的越说越离奇,好气又好笑,“见到我还活着你很意外?”
“我找你了。”任明尧的声音越落越低,断断续续。
“我找了你很久。可为什么……我唯独没想过,你还会留在茂华,为什么……今年,为什么总是下雨?”
他好像困糊涂了。程识只好捡着最后一句听得最清楚的说,“春天雨水多是好事啊。春分有雨是丰年。”
“雨水多……算什么好事。”
任明尧确实累了,一躺到床上就立刻感到困意。像是还没从白天的工作中抽离,快睡着时他脑子里还一帧一帧地闪过画面,景别变幻,主角从剧组年轻的主演变成更年轻的程识和他自己。
他们年少时所处的,从来都不是宽容轻松的环境。即使早早地在一起,毕竟年少,那时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母长辈给予的,没有应付来自各方压力的本事。
会怎样一起努力,毕业以后要怎样安排人生,即使自己规划得再好,在大人听来都是幼稚的空谈,不可能成为放任早恋的理由。现实里他有所见闻的年少情侣并非不坚定不热烈,可大多还是因环境不可容忍而被迫遗憾收场。
但如今他已经有了负担生活的能力。他不想程识的人生里总是阴雨连绵的天气。
“程识。”
恍恍惚惚的一声,程识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说梦话,但还是试着应,“嗯,怎么了?”
“别走。”任明尧含糊地念叨。
他知道自己和程识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程识可以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把自己过得井井有条。可他做不到。
他的身上只有一半的自己。这一半的他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工作,却并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这样努力。他不敢细想,怕发现自己的生活里除了工作什么都没有,空虚到可怕。怕发现自己只有在工作时才算是活着,所谓的人生除了完成作品时虚晃的成就感,并没有其余意义。
现在程识带着另一半的他回来了。踏踏实实地待在他身边。
连工作都变成不那么要紧的事。再无聊的时间都变得安心。
他不太在意程识会对他莽撞的告白给予怎么样的回答,或是什么时候才有勇气回答。他可以等,只要程识不跟别人走,不要去他不知道的地方。只要程识留在他身边,后半辈子他也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