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关初脑后扎起的一条短短的小马尾后,才算想起来:这些像是易闲君的着装风格。
关初像是没察觉到易天凡审视的目光一样,十分自然地把外套搭在白橡木挂衣架上。易天凡招呼着他坐下,笑道:“怎么留起长头发了?”
关初的头发本来就不太短,一阵子没修剪,就长到肩膀了,只见他把头发用智齿当时送的发圈随意扎起,束起一条短短的小马尾,看起来像一个不会梳头的美术生。
关初只说:“不想总是去剪头发。”
“哦,”易天凡道,“我还以为你是在纪念易闲君呢。”
关初直直地看向易天凡,却没有说一句话。他的沉默是很锋利的,就像是在用眼神谴责易天凡说话不合时宜。
正文 第5章节2
易天凡不以为意,十分放松地把背靠在椅子上:“我就开门见山了吧,易闲君就是智齿,对吗?”
关初不是一个善于耍太极的人,他的话与他本人一样直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易天凡便也不跟他绕圈子:“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不知道的。他的破绽是在于他敢在我家动手给自己下毒。我对我家的安全非常重视,一旦出事,我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关初问。
“他屡次被智齿袭击,每次我都会让人仔细搜查现场,然而,无一例外的,现场根本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人留下的痕迹。”易天凡一边盘着手里的念珠,一边缓缓说道,“有趣的是,无论是智齿、反叛党还是别的什么人,即便屡屡对他出手,他都能够奇迹般地从这些高手手里逃出生天。就算太子妃或是易家派一个团队看守他,他都能找到空隙逃走。还有,太子妃宠信智齿,宠信到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简直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原来是这样。”关初点头。
“你很喜欢他吧。”易天凡看着关初,补充一句,“我能看得出来。”
关初淡漠地说:“你又知道了。”
易天凡叹了一口气:“我还知道,你不能去东宫当差。”
关初漠然说:“为什么?”
易天凡便道:“难道你没想到吗?太子容不下智齿,所以杀了他。”
“智齿为太子干了那么多事情,太子怎么会容不下他?”关初道。
易天凡却道:“智齿太过强大,却不受拘束,就像是按钮不在自己手边的核武器。这对太子而言,就是死罪一条。”
“是吗?”关初平平道,“我不信。”
易天凡噎了一下,又道:“你为什么不信?”
“我不认识太子,但我认识太子妃。”关初回答,“太子妃不会同意杀死智齿的。”
“你以为太子妃可以阻止太子吗?他现在就被太子软禁在疗养院。怕也是因为智齿之死闹了矛盾吧。”易天凡说着,狐疑地上下打量关初,“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不会吧,你可没这么笨。”
关初却说:“智齿虽然有些任性,但却是真的有能力,太子没事怎么可能杀他。”
看着关初一副死也不信的样子,易天凡确实十分无奈。任易天凡磨破嘴皮子,关初仍然坚持“真的吗,我不信”的态度。
眼看着要进入死局,易天凡只得拿出一根录音笔:“是因为这个。”
关初眼神闪了闪。
“这可是我让人冒死从东宫里拷贝出来的……”易天凡十分无奈地说,“你听听吧。”
说着,易天凡摁下开关。
录音笔里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
“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妃的心腹?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还能真心加入我们?”——关初认得,这是那反叛党刺客的声音。
“当然真心啊,你看我这个性格,就不适合当公务员。你们不信,我可以给你们投名状。这样吧,我回去把太子杀了,你觉得怎样?”——而这是智齿的声音。
关初怔住。
这段对话,关初再熟悉不过。
因为这正正就是在关初家里发生的。
“这怎么会传到东宫?”关初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易天凡耸耸肩,“太子不满智齿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因为各种原因而容忍着。而这段录音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着,易天凡倾身往前,低声问道:“难道,你不想替智齿报仇吗?”
报仇二字,世上最毒。
关初眼神一冷,回望易天凡:“我又没亲眼看到太子杀人。”
“你……”易天凡这下真的有点不耐烦了,“你还要亲眼看见?你怎么怎么说都不信呢?”
“因为我知道是谁杀了智齿。”关初回答。
易天凡一怔:“谁?”
关初答:“是我。”
易天凡愣住,不觉更留神地注视着关初,但见关初很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从花瓣的边缘泛出冷黄的色。
疗养院的特别病房。
关初仍穿着那件漾着水样波光的蓝衣服,不带任何表情地前来探太子妃的病。易博士接过他手里送来的花,笑道:“难为你常来探望我。”
关初坐了下来,也没有寒暄客套地问他的病情,只是语气淡淡地说:“我想问问,易闲君的丧事什么时候办?”
易博士脸上一怔,苦笑着说:“太子和易家的意思是,他死得不太体面,不宜大办。”
“嗯。”关初顿了顿,说,“如果我答应当东宫典仪,能让我负责操办他的丧礼吗?”
易博士沉吟一会儿,道:“既然你当了典仪官,负责他的丧礼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拖了这些时日,又算上登记手续,他的丧礼怕要拖到年底才能办。”
“没关系。”关初说,“丧礼又不比婚礼,不用赶早。就算拖到明年也是一样的,也不怕时间久了,他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新年要有新气象,智齿下章就登场~
夜行撞鬼
太子妃仍然养病,但传闻他恩遇不减,举荐了毫无官方工作经验的关初进东宫,太子也十分给面子地答应了。
关初成了东宫典仪,自然时常出入东宫。由于杂事繁多,他还经常要加班加点。知道他有时候加班太晚回家不方便,太子还特意命人在东宫单辟了一间客房供他休息。
正文 第6章节2
在东宫工作的,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关初和易闲君的绯闻,太子妃与太子对关初的尤其优待,众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大家对关初也都是抱以高级关系户的态度。太子特别交待,尽可能满足关初的需求,众人也没当屁话,是十分认真地执行的。
关初的待遇之高,他在东宫客房休息的时候,还紧跟着一个小秘书。
客房以老柚木屏风隔断分开成两个区域,一边是办公区,一边是休息区。休息区那边摆着一张精工细磨的贵妃榻。关初躺在上面,正在歇息。
陪侍的小秘书抱着一束玫瑰,推门而入,尽管他行动小心,轻手轻脚,但还是把浅眠的关初惊动了。
关初半醒,迷蒙间仿佛呢喃着什么。
小秘书探头问道:“关总刚刚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关初站起来。
“我好像听到关总在说‘闲’‘君’什么的。”小秘书说,“您是在喊人的名字吗?”
关初道:“不是。”
“不是吗?”
“念诗而已。”关初望着挂在墙上一副大字:唯梦闲人不梦君。
小秘书抱着玫瑰,站在屏风外,不敢越过去,但又按捺不住好奇,便是探头探脑的。但见关初从屏风的衣挂上取下一件孔雀蓝的羊毛呢外套披上,摁下领口的子母扣,手指下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声响。他也仿佛随之彻底清醒,目光敏锐地扫过小秘书。小秘书陡然低头,把胸前怒放的玫瑰往前送了送,说:“这是您要的玫瑰花束,要放瓶子里插上吗?”
“这个不对。”关初说。
“不对?”小秘书诧异中带着慌张,“正好五枝红玫瑰和五枝白玫瑰,分两边摆好呀。”
“你这个红玫瑰是卡罗拉玫瑰,较为俗艳,”关初拿出手机图片,放在小秘书面前划了一下,“我要的是传奇玫瑰。”
小秘书有些迷糊了:“有什么不一样吗?”
关初道:“传奇玫瑰的花瓣比较厚,有丝绒质感。”
小秘书仔细对比,确实发现了区别,卡罗拉玫瑰是比较常见的那款红玫瑰,鲜红色大花朵,鲜明打眼,但也容易流于俗艳。而传奇玫瑰的红色较暗,花瓣上布满了细细的绒毛,使之具备独特的复古丝绒质感,艳而不俗,高贵典雅。
关初拿回手机,回到办公桌旁边,拉开椅子,一边说:“你买的白玫瑰是市面上出货量最大的雪山玫瑰,我要的是北极星。”
小秘书十分惭愧,只好说:“对不起,我没看清楚,我以为都是玫瑰都是一样的,除了颜色没有区别……”
关初看着下属羞愧的脸,用和缓一点的口气说:“没关系。”停顿了一秒,关初又道:“我最初也以为都是一样的。”
关初最初也和小秘书一样“直”地认为,所有玫瑰都是一样的。
看久了才知道并非如此。
他离开了旧酒长街之后,想起当初唤醒自己对血红的渴望的智齿。
巨大的花瓶砸下,破碎中一半红一半白的玫瑰。
从枪口里崩出来的,一朵红、一朵白的玫瑰。
他试图从花店里购买,才发现每一种玫瑰都有自己的姿态。他才开始花心思去寻找,智齿从前为自己挑选的花是哪一株、哪一朵。
关初坐在椅子上,对小秘书说:“我买花有熟悉的商家,这是他家老板的联系方式。”关初拿出一张泛黄的名片,递给小秘书:“他会知道我需要什么品种、什么品质的花。我打算从他那儿批量购买,用于装饰易闲君的丧礼。”
小秘书皱起眉,好像有点儿为难,说:“可是……皇宫有指定的花卉皇商,您说的这个商家不是注册皇商,我们不能在皇宫使用他的产品。”
关初想了一会儿,说道:“易闲君的丧礼也不会在皇宫操办,他本人也不是皇室成员,这个应该没有关系的。太子那边我来说,你先去办吧。”
小秘书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件差事,然后又说:“计算吉时和设计风水的大师来了,您要见吗?”
说实话,关初对这种迷信行为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但是太子妃说算时辰和风水是易家传统,皇室也多有信这个的,况且搞搞仪式,还能创造就业、拉动内需,何乐而不为呢。
关初也没那么大意见,便依从了,让那位与皇室有多年合作关系的风水师来给建议。
这位老大师便进了室内,跟关初友好地表达了意见。小秘书则在旁边用电脑打字,记录下大师对于丧礼布置的种种意见。
关初听后,也没发表己见。他自认为没有必要多费唇舌与人辩论。横竖大师的布局建议,他听了就听了,要不要执行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待布置流程说过一遍后,大师又拿着卦盘,看着关初欲言又止,那尴尬的模样让关初不得不贴心地主动对他说:“洗手间在那边。”
大师愕然,半晌说:“我……我不是想拉屎。”
“是吗?”关初顿了顿,“我看你一脸便秘,有点儿误会了,勿怪。”
大师咳了咳,说:“只是有一句话,我想着不知当说不当说。”
关初心里虽然想着“不当说”,但还是维持礼貌地说:“大师请讲。”说完,关初又想“这位老神棍该不会想说我印堂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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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说了啊,您可别见怪。关总看着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两眉锁印、眼下发青,一看就是……”老大师清了清嗓子,拉满悬念,方说道,“睡眠不足啊。”
关初只道:“大师果然是大师,看得真准。”
小秘书也在旁附和:“可不是么!我们关总不怎么休假,都是996,确实是睡眠不足啊。不知道大师可有什么解救的方法啊?”
“唉,996跟睡眠不足有什么关系?为朝廷996是积福积德的事情,能带来福报。”老大师道。
小秘书被震惊了:“大师真知灼见,怪不得皇家如此倚重您老人家啊。”
老大师笑着抚须道:“好说好说。”
小秘书又道:“那关总睡眠不足是为什么啊?”
老大师观察关初几眼,便说:“该是做噩梦吧?”
关初挑眉,说:“梦是有梦,但不太记得内容了。或许是也不一定。”
“我看,关总头顶有一股黑气飞流直下,下侵印堂,额头一股黑气,怕是怨鬼缠身之相,如果没有高人化解,不但会噩梦连连,甚至还会夜行撞鬼。”老大师道。